作者：一绛红
她拒绝夏漓搀扶，像往常一般揉了揉少女的脑袋，露出再和蔼不过的笑意。
“走了。”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说这句话，在寝居里说时，笙笙还不觉有异......此刻，却心有所感。
少女鼻间发酸。
强忍住心中悲意，朝老人点头微笑。
“嗯，婆婆慢走。”
她说着跟往常同样的话语，但心里清楚这是最后一次了。
今日过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位亲切和蔼的老人。即使外界对她的评价是严厉刚强，但在笙笙心中却只有对方这些年的关爱与温和。
帝风和背着手。
迎着夕阳往湖心方向走去......
她的身形初时还很佝偻，但每迈出一步都挺直了许多......走到水边时，已如当年骑着赤尾狻猊，与九湖七十二山精怪尸鬼前横刀立马仰天长啸时的骁勇之姿。
她找了一处水边的巨石盘膝坐下。
那巨石一半浸在湖水里，一半在岸上。
帝风和微微仰起头，她望着渐渐沉下的大日......
“传闻绯尽天上有十圣，祂们死后可轮回转世。”
“除此之外众生灵皆只有一世之命。灭尽无缘再起，道消不见长庚......是真的吗？”
远远传来老人的声音。
但笙笙清楚，对方并未垂询于她。或许是在问那西下的夕阳，或许是在问身前疏影横斜的湖泊，或许在问这天与这地。
只可惜。
没有谁能为帝风和解惑，自然也就无人回应她。
“若有来世。”
“甄，愿与文命姐姐再续前缘......”
语毕。
便已垂下头颅。
第九十八章 幽璇之约
平庆500年，冬初。
盛夏皇朝第75朝娲皇【帝风和】仙逝，大葬在帝殒后第九日子时举行的。笙笙在葬礼上见到了一脸肃穆的姜璇，以及穿着玄色袍服有些消瘦的姜幽......对方清清冷冷的样子，在这冬日萧瑟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凄楚。
自然。
也有可能是夏漓心情不好的缘故，郁郁不欢时看一颗树都会觉得凄凉。
说起来，姜幽跟笙笙冷战十五年了。
一方面是夏相的国务繁重，幽璇二女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同时还得兼顾修行，就连姜璇都是半年回来一趟，很多时候坐一刻钟就要离开，闲话都来不及多聊两句。
可想而知，姜幽哪有时间解决昔日的心结。
当然啦。
姜幽一有时间都会悄悄回来看望夏漓，她最喜欢笙笙认真阅览道经的样子，专注而美丽......不过她修为极高，悄悄回来某人哪里知道，心里还抱怨幽幽子太小气，竟然跟自己冷战这么久。
——哼！她这样不在乎咱，咱也不能认输。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一直杠着。
姜幽似乎也没想解释什么，作为大罗仙修的她记忆力实在太好，十五年并不会淡化她的记忆。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即使此刻想起心中也难免气恼。
她决定给漓儿一个深痛的教训不是说说而已......
另一方面。
她与姜璇早有一个约定，这是在当初三人同行时就订好了的。
事实上，并非笙笙以为的那样和谐，什么幽幽子默认璎璎璎加入后宫之类的......姜幽独占欲极强，姜璇也弱不到哪里去。
两人都想将她们的漓儿私有化，因此早在很多年前就约定一决胜负。
——谁是姜家族长，谁就可以拥有风漓！
因此。
这么多年两人都是勤修苦练。
姜慧愈发老迈，眼看着族长之战就快到了，二女不敢有丝毫怠慢，拼尽全力修行！
修行与国事并重，这十几年来幽幽子和璎璎璎，根本没闲功夫陪笙笙玩乐。
她们都很清楚，如若这时贪欢享乐......
将彻底失去一生的幸福！
故。
姜幽信心十足，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姜璇。她的目光也没局促在这十几二十年的光阴，等到赢了族妹璎玑，漓儿便独属于她。
到时候再慢慢算总账。
——驯妻，吾自有良策！
见到夏漓目光望来，幽幽子装作没看见，实则心神都放在对方身上。
她感知何等敏锐，能够清楚感受到漓儿心中的悲戚。
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温声安慰......只可惜两人龃龉未消，她现在过去岂非主动认输。臭漓儿不受教训，往后尾巴还不翘上天了？
心中纠结一番，姜幽选择冷面无视。
不过。
她不安慰自然有人抢着去......
璎璎璎见笙笙情绪如此低沉，连忙凑到其身边温言细语。
“啧。”
姜幽收回神识，她看不下去了。
心想念在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上，由你享受下吾妻最后的温柔云云。大抵是如此念头，这才将那揪心的感觉消除大半。
帝风和的葬礼与帝初禹相同。
但同样的仪式，观礼的众臣却已换了一批。
帝初禹陨落时，女娲九氏血裔都在。尽管这些都是旁系，但怎么着也算血脉相连的远亲吧。而九王叛乱后，所有亲戚皆被姒甄剿灭......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也被逐出帝都，永不许归。
唯一被赦免的尊卢氏卢媛媛，还不知道在东海哪座滨城？早就被幽璇二女送到四万里开外的她，没有飞鹤第一时间去接又哪里赶得回来。
参加【帝风和】大葬的，与其有血脉亲属关系的恐怕也就祭台中央的姒梓，以及一脸清冷的姜幽了。
——唔，还有我......？
笙笙想了想自己体内纯度如此之高的女娲之血，将自己也算了进去。
不过直到今天，她依旧搞不清楚自己是女娲十一氏中的哪一氏。
说不定当初姜璇胡乱脑补，恰好说中了呢？歪打正着，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这时，编钟鼓磬奏起。
在庄严的礼乐声中，主持仪式的仙官唱到‘娲皇帝殒，魂兮归天’，众人齐齐应和悲呼。
这名仙官自然是【霄姬】妘萱。
如今盛夏皇朝只剩两名仙官，当年仙官【登明】在时还好，那位老仙官一去【河魁】就要镇守西南二域根本无法脱身。
自然回来不了。
此刻的妘萱没戴平日那个金凤面具，蒙着黑色面纱......这是笙笙第二次望见妘萱的上庭。
其瞳眸清亮澄澈，一点也不像活了八千多岁的老修士。
沉静目光里，闪烁着睿智的光采。
那双眉眼特别漂亮，有种楚楚依人的柔美。
妘萱与在场所有人都不同，她语气虽然沉肃，可听不出半丝哀戚。仿佛娲皇归天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而五百年前和妘萱共同主持大葬的姜慧，没有登上祭台。
代百官进行仪式的是枢密使姜莹，夏相相位并未正式传给姜璇或姜幽，她作为姜家第二人自然要站出来。
姜莹跟垂垂老矣的姜慧不同，还保持着美妇人形貌。
对比五百年前，她脸上只添了一些不太明显的皱纹......
该走的仪程都走了一遍后，妘萱与姜莹为即将登基的新皇姒梓换上冕服、戴上金冠。
姒梓眼圈红肿，直到此刻都没调整过来。
她没有她的父亲那般坚强，即使挚爱离去也一脸坚毅从容，登上娲皇之位后没几天，又御驾亲征平定叛乱。
当年姒甄加冕，姒梓阻止。
她在女儿耳边轻语的便是九王叛乱一事！
这女儿从小被她和姒宓宠爱娇惯，哪里经过多少风雨历练......当时换作姒梓上位，其无论实力还是心计，都抵不过卢嬛这些老狐狸。
姒梓清楚自己本领，暗恨自己无用，但也只能戚戚然退下。
“自燧皇无德，人族失初火之佑。日月沉沦，天星晦暗。大地翻覆、神水泛滥。彼有女娲氏出焉......”
头戴金冠、足履赤舄。上着玄衣，下着纁裳的姒梓。
捧起中央石柱上那樽碧玉明烬壶，强忍着心中悲意朗声念道。
“......娲皇开辟盛夏之朝。制定历法，重修圭臬，绘制周天星辰，山川地理水文之图。万类莫不俯首，人族兴盛不衰。”
第九十九章 妘萱的野望
姒梓洋洋洒洒念了五炷香的时间。
当初姒甄俯瞰台下众臣，鹰视狼顾，只念了三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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