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在蒙恬的带领下，杨明转过几条走廊来到一处演武场中，在一旁休息的高台上，一个麻衣老者正端坐在那里，在阳光下烹制着茶水。
“祖父，杨兄我已经带来了。”蒙恬走上高台，恭恭敬敬地对蒙骜说道。
“嗯。”蒙骜颌首道，随即看向杨明：“你就是杨明？”
“是。”杨明应声道。
“王齮的荐书我已经收到了，你自己有什么计划没有？”蒙骜直截了当地问道。
“但听蒙将军安排。”杨明道。
求人办事，还是要摆好态度才是，主人让你随意，你又岂能真的随意。
“甘泉宫有禁卫三百之数，如今还有不少空缺，你既然能够被王齮看中，想来武功定然是不错的，到甘泉宫当一禁卫，不知你可愿意？”蒙骜说着不忘观察着杨明的神色。
甘泉宫兴建于秦惠文王时期，后有宣太后摄政期间长居于此，在那数十年间，甘泉宫可谓是秦国权势最盛之地，但随着宣太后的去世，秦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再无王太后，再加上秦昭襄王对甘泉宫多有不喜，故此，在近二十多年里，甘泉宫早已经被遗忘在秦国的权力角落。
曾经能够在甘泉宫当禁卫的都是秦国的大族子弟，一般人还挤不进去这三百名额，但如今甘泉宫早已经不负当年的权势，有着关系的大族子弟自然不愿意再去甘泉宫这样一座与冷宫差不多的地方。
如今甘泉宫按照礼制本应该拥有的三百禁卫更是连一成之数都没有，以蒙骜的权势将一人送到甘泉宫当禁卫，可以说是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用离舞的话说，顶多也就是伸根手指的‘劳’。
“祖父？”蒙恬诧异地看向自己的祖父，对于甘泉宫现今的情况，蒙恬是知道的，那样一个地方，让杨明去当禁卫，这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坑他？
“杨明，你意下如何？”蒙骜制止住还想说些什么的蒙恬，盯着杨明问道。
“杨明听蒙将军的安排。”杨明应声道。
甘泉宫禁卫？这样的职位在蒙恬看来是一个大坑，但在杨明看来？好吧，杨明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但杨明之所以如此平静的接受蒙骜的安排，纯粹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太过在意蒙骜的安排。
虽然他来到蒙府，送上王齮的荐书，但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要借助蒙骜权势的心思，他只不过是难以拒绝白破这些长辈的好意而已。
莫说是甘泉宫的禁卫，哪怕是让杨明去守城门，杨明也不会有什么不满，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在乎过。
“好，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我让蒙恬带你去甘泉宫校尉处报道。”蒙骜道。
“多谢蒙将军。”
蒙骜审视着杨明：“王齮说你父亲曾是武安君亲兵？”
“父亲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一切都是听王将军这些长辈说的。”杨明回道。
“这么说起来的话，白虎七杀式你也曾修练了？”蒙骜问道。
“从小就开始修炼。”
“白虎七杀式乃是兵家绝技，你以后要努力修行才是。”蒙骜叮嘱道。
“山野之人，身无长物，唯有武功傍身，因此不敢疏于修练。”杨明诚恳地说道。
对于自己的情况杨明很清楚，超越这个时空的记忆可以让他在这个世界上走的更远，但让杨明开始真正走进这个世界的却是武功，唯有武功才能让他在这个世界拥有自己的地位，进而再去追求其它。
因此，对于武功，从幼年之时开始，杨明就从未疏懒过，哪怕是在与紫女在一起时，亦是如此。
“很好，你眼下可有落脚之地？”蒙骜问道。
“还没有，不过在咸阳倒还有一个朋友。”杨明道。
“这样的话，我倒是不用留你了。”蒙骜已经有了送客之意。
杨明在蒙府外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但进入府中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一刻钟，这算是冷遇吗？
杨明却是想也没想，走出蒙府的他登上已经返回的马车上。
将杨明送出府门又返回的蒙恬直接来到了蒙骜的身边，神色间带着迟疑之色。
“你有什么想问的？”对蒙恬知之甚深的蒙骜主动开口道。
“祖父，那甘泉宫如今与冷宫无异，杨兄被王将军托付给祖父您，您这样做，是不是……”蒙恬说着没能再说下去。
“不厚道？”蒙骜却是主动将蒙恬未能说全的话给补充上了。
“这个，孙儿知道不该这么说祖父，但我见杨兄的武功应该还是很好的，军伍之间，有着太多的位置可以安排他，祖父您为什么要如此做？”蒙恬道。
“杨明的武功何止是不错，他的武功要在你之上。”蒙骜道。
“还在我之上？”蒙恬意外道。
蒙恬作为蒙骜的嫡长孙，从小就接受蒙骜的亲自教导，修炼的资源更是不缺，再加上他自身的天赋本就不俗，莫说是在蒙家，哪怕是整个咸阳，在他这个年龄，能够战胜他的同辈中人也没有几个。
但蒙骜却说杨明的武功还在他之上？这可能吗？要知道，杨明出身乡野，修练的资源等同于没有，又无蒙骜这样的兵家大师教导，武功怎么可能比他还要强？
似是看出了蒙恬的疑惑，蒙骜道：“白虎七杀式是武安君白起的绝学，我虽然不曾修练过，但却并不陌生，知道将白虎七杀式修练到不同阶段的特征。”
蒙骜说着露出了回忆之色：“我初来秦国之时才二十出头，那个时候的武安君就以左庶长之职统领大军在伊阙之战大破韩魏两军，歼敌二十四万，可谓是一战名扬天下，那个时候的武安君正好三十二岁。”
“武安君的风采，确实令人神往。”蒙恬道。
虽然白起的名字因为各种原因，在如今的秦军依旧十分敏感，但在私底下，说说却也无妨，尤其是最近两年，隐约间有着一种风向，秦国上下似乎正在开始正视自己的这位战神武安君。
“杨明身上的气息和当时的武安君就有着几分相似之处。”蒙骜道。
“祖父，既然杨明的武功如此厉害，您又为何将他安排在甘泉宫那样的地方？”蒙恬愈发的不解了。
如果蒙骜看不上杨明而有如此安排倒还说的过去，但蒙骜在言辞之间，却不见对杨明的嫌弃，反而还带着几分欣赏，再将杨明安排到甘泉宫这样的地方，可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少年之人，或因因缘际会，或因天资不凡，修成超越常人的武功，这样的事情虽然罕见，但放眼天下，还是能够找出一些人的，但这样的少年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名扬天下的，武功只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而已，甚至还不是最重要的。”蒙骜道。
“杨明的武功确实让我很满意，但他的心性我却还不知道，好在，他的表现还不错。”
蒙恬听着，露出了思索之色。
“如果他能够在甘泉宫的冷清中坚持一年，我会为他谋一件好差事。”
“如果他坚持不了了？”蒙恬问道。
“那我依旧会为他谋取一件好差事，我会将他安排在你身边，让他做你以后的冲锋陷阵之将。”蒙骜看着自己的孙儿道。
“我明白了。”蒙恬恍然道。
能够通过考验的杨明可以得到蒙骜真正倾注精力的培养，而不能通过考验的杨明只能成为一件工具，一件用于厮杀的工具。
第94章 相马与相人
鹦歌确实是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在她将离舞送到镜花苑的路上，对于路途中的整体情况已然尽数记在了心中。
当杨明需要投宿之时，根本不用自己操心，鹦歌就为杨明选好了地方。
在距离镜花苑不远之处的一座客栈中，杨明包下了一间房，在客栈之人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目光中带着鹦歌与胡姬两人走进了房间。
确实不愧是距离镜花苑不远的繁荣地带，这座客栈的天字一等房之大竟然不输寻常的小院，竟然有着里外三层，外层以竹帘隔开，可用以招待客人，中层与后层之间以丝制的屏风隔开，装饰的典雅幽静，至于后层，想来应该是起居之处了。
此时时间尚早，杨明也没有休息的意思，而是坐在临窗的席位前，看着窗外的热闹的街道。
秦人虽然不擅经商，但却并不缺钱，毕竟，秦国特殊的军功爵制度让秦国的百姓间出现了大量的富农，哪怕这些人并不喜好奢华之物，但在庞大的基数面前，秦国的经商环境还是要胜过大多数国家的。
因此，这座咸阳城极为繁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冷幽肃杀。
“甘泉宫？主人，甘泉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正与杨明隔案对坐煮茶的鹦歌抬起头说道。
鹦歌，在夜幕之时，一直是负责夜幕对外的业务的，虽然秦国对夜幕来说是一个禁区，夜幕还不敢向秦国渗透，但得到秦国的情报并不一定需要夜幕亲自出手，夜幕可以用钱通过其它渠道得到来自秦国的情报。
因此，哪怕从未来过咸阳，但鹦歌对咸阳还是有着一些了解的。
咸阳城虽然很大，人也很多，但也可以说咸阳城很小，人很少，因为在这个人口众多的城池之中，真正能够发挥影响力只有那几座宫城和府邸，真正能够决定秦国走向的只有那几个人。
他们才是咸阳城乃至秦国这个舞台上上的真正主角。
而甘泉宫，就曾经出现在夜幕搜集的情报中，一座早已经荒废了二十多年的宫殿。
宫殿，它的权势从来都不是它自身是多么的宏伟华丽，它的权势是来自于它的主人，当甘泉宫没有了自己的主人之后，它的宫墙虽然依旧高大，它的宫殿虽然依旧富丽堂皇，但它却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魂。
现在的甘泉宫只是一座有些高大的房子而已。
在甘泉宫这样的地方当值，在鹦歌看来，那实打实的是一个大坑。
“怎么说？”杨明像是全然无知的问道。
“甘泉宫如今与冷宫无异，去那样的地方，主人，有句话虽然不当说，但鹦歌还是要说的，在雁门郡之时，你可以轻轻松松的拥有不低的军职，何苦来找秦国当一小小的禁卫？”鹦歌面色凝重地说道。
杨明还未表态，鹦歌已经跪倒在坐席之上，只留给杨明一个后脑勺和背部近乎完美的曲线：“还请主人原谅，鹦鹉不是忘记了奴婢的身份，并不是有意冒犯主人。”
“无妨，你能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若不是真正为我考虑，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杨明道。
“你还是起来吧，我可没有让别人跪在我面前的习惯，当然，如果是另外一种情况的话，我或许就会是另外一种态度了。”杨明说着已经笑了。
若是让紫女跪在自己的身前想来一定很有趣，不过，那还要等到五年之后了。
当鹦鹉直起腰身之时，看到了一副沉思之色的杨明，只听杨明说道：“甘泉宫的事情我也有着自己的考虑，我们初来乍到，对于咸阳并没有什么了解，无论蒙骜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将我安排在这样的地方，我们都不方便多说什么，一切还要看看再说，也许人家另有深意呢？”
“我想，蒙骜也不像是心胸狭窄到要为难我一样一个少年的人。”
杨明可是记得，在数年后，蒙骜会将自己的孙子蒙恬送到平阳重甲军中历练。
蒙恬进入平阳重甲军后，可是得到了身为主将的王齮的重用，以千夫长之职执掌军法，在十万平阳重甲军中可谓是真正的位卑而权重。
现在王齮提前数年请求蒙骜帮忙，蒙骜不可能不顾及王齮的面子才是。
“而且，甘泉宫如果真的是如同冷宫一样的存在，倒是更合我的意，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地方能够安心的修练武功，以完成第一个两年之约。”
“是鹦歌错了，主人的考虑肯定是要比我深的。”鹦歌闻言露出了恍然之色。
“你没有错，关心自己的主人又能有什么错，鹦歌，看来你现在已经真正完成了自己的身份转变，对于这一点我很高兴。”杨明打量着面前的俏杀手道。
鹦歌不算太过漂亮，尤其是在与紫女这样的女子相比之时，但鹦歌的长相却十分符合杨明的审美，更准确的说是他另外一份记忆中审美。
前世的他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虽然也喜欢美人，但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不会有太多的想法，因为普通，所以注定不可能有什么交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妄想。
反而是像鹦歌这样的女子，却正是杨明心中的理想型，因为她漂亮，但又不足够漂亮，既然满足杨明在视觉上的追求，又不至于无处下手而遗憾。
准确的说，鹦歌是一个漂亮且能够真正接触的美人。
作为杀手，鹦歌的灵觉十分灵敏，当杨明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之时，鹦歌下意识的别过了脑袋，在杨明的身上，她本能的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
在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雁门郡的死牢，在那里，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只手掌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正是那只手掌拉着她走出了死牢，走出了死亡，但……
余下的只是无言的沉默。
“茶煮好了吗？”就在鹦歌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杨明突然开口道。
“嗯，啊，好了，好了。”鹦歌连忙回道，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第二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