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她既然下定决心消除自己的痕迹，就不会半途而废，留下后患，我们逃入山中虽然能够躲过军队的追捕，但这并不代表安全，甚至会变得更为危险。”老者说道。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既有可能是专业的杀手，在这茫茫太行中，面对杀手，我们可未必能够逃得了。”
“是你们，不是我。”杨明纠正道。
他知道老者说的没有错，太行山虽然可以阻断赵军的追捕，但却摆脱不了顶级杀手的追踪，但杨明也有着侥幸，他并不觉得那个未来的赵倡后会为了自己聘请价格昂贵的专业杀手，她有那个精力更愿意放在小雪女的身上。
“你说的情况也有可能，但你真的要用自己的命赌吗？况且，如果我一直跟着你，你觉得你能置身事外吗？”老者说话间露出了一个恶意十足的微笑。
杨明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甚至已经露出了杀气，老者是在威胁，而他确实不能不在意他的威胁。
“所以，咱们打个商量，你带我保护小姐，将她送到雁门郡的李牧将军那里，老夫人有着一批产业在雁门郡，你将小姐送到雁门郡后，可以从那笔产业中支取五成，大概有三千金，而我为你们引开杀手追兵。”老者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与筹码。
“你能确定将所有的杀手引开吗？”杨明神色一动，主动开口问道，至于三千金，当然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钱，对于杨明来说或许不重要，但没有钱对于杨明来说很重要。
“会了，我主动暴露，将我的这颗人头送给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老者说道，语气之清平，似乎在他话语中所说的那颗人头并不属于自己一般。
“那她呢？见不到她的这颗小人头，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杨明指着老者怀中昏睡的小雪女道。
“我会从山中的猎户那里买一个与小姐年龄相仿的女孩，然后走滏口陉，在那里，我会被抓住。”老者说道。
这是一个老奸巨猾且不乏冷血的人，无视自己的生命，更无视他人的生命，这样的人以杨明曾经的思维看来很难理解，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人却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存在。
这个时代特有的文化铸就了许多像老者这样的人。
“好。”杨明稍作思索，已经答应了老者的条件。
老者虽然十分无赖又不缺对自己对他人的狠毒，但他所说的计划有着很高的可执行性，因此，杨明愿意与他合作。
“你带着小姐在夜色彻底降临之前再走一段路程，这样经过一夜就可以彻底掩藏你们的行迹，这样只会留下我的行迹。”老者将昏睡中的雪女递给杨明道。
“我说……”杨明开口道。
“就这样了，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你挖的这个雪窝子很不错。”老者打断杨明的话道。
“赶快走。”老者阻断杨明的话道。
“我是说，你明早出发的时候，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留下的脚印，背着一个人留下的脚印与一个人留下的脚印还是有着区别的。”杨明道。
老者的脸色不由一僵，他没有想到杨明要说的话竟然是这些，一丝尴尬的神色从浮现在他的脸上。
而杨明已经抱着雪女趁着黄昏的余韵离开了。
第7章 慷慨赴死意
太行山中一处隐藏极深的山洞之中，一头冬眠中的熊一动不动，不过却不是因为冬眠，而是因为其脖颈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在一旁有着篝火闪烁，让洞穴中多出了几分暖意。
点起篝火的人正是杨明，对于此处的‘地主熊’，杨明在年初之时就已经发现了，只不过当时觉得这头熊还有长势，因此未曾将其猎杀，但眼下已经做好在神山中盘踞一阵的杨明显然是顾不得当初的考虑了。
在篝火上，有着两块熊肉正在火焰上滴落着油水，幸好现在只是只是十一月，还不算深冬，熊储存了一年的油脂还未曾被冬眠彻底消耗，若是到了开春之时，这一身的熊肉可是会变得又干又柴。
在杨明的身边，有着一道小小的身影抱着腿蜷缩在那里，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带着几分污垢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白腻，一头银色的长发让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一种名为风情的东西。
“你这个小家伙倒是让人省心，我还以为我要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将你哄好。”杨明从篝火上拿起一块相对较小的熊肉，递给雪女道。
“我都知道。”雪女接过熊肉，有着稚气的脸上带着几分警惕与惶然之色。
“你知道什么？”杨明好奇道。
他虽然知道那位名动燕赵之地的绝世舞姬，但却并不熟悉这个名为雪女的女孩。
他只知道这个女孩今年才不过五六岁，稚嫩的脸上还有着几分婴儿肥，一双眼睛懵懂而纯真，此时却正在面临着来自亲生娘亲的追杀。
“我知道杀害祖母，焚毁了庄园，现在还在追杀我的人是娘亲，我知道管家爷爷将我交给了你，我知道你是庄园中那个能够猎杀猛虎的哥哥。”雪女声音清脆地说道。
未来的她善舞，现在的她声音同样也很动听。
“原来你都知道，这倒是省了我很多的麻烦，吃吧，我们还要在这座山洞中待上一阵子，然后我再送你去雁门郡。”杨明道。
“为了那三千金？”雪女一边磨动着两排小牙齿撕扯着熟肉，一边对杨明问道。
“那是自然，三千金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可是一笔一生都赚不到的钱财。”杨明道。
“到了雁门郡，我会付给你三千金。”雪女郑重地说道。
听着雪女煞有介事的话，杨明却是笑了，雪女方才的言语让杨明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传说的中的天才，直到听到雪女的这句话，杨明才再次肯定，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还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
在雪女那清冷镇定的小脸之下，是掩饰的不错的慌乱，当她强调三千金的时候，就已经暴露的了她的慌乱，否则她不会刻意说出那句话。
“那好啊。”杨明回道，随即不再多说什么。
赵都。
“雪女她被老管家带着逃走了？”红衣女子听着郭开的陈述，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以及一丝丝不满。
但面对郭开这位如今的赵国相国，她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得罪对方，毕竟，自己以后若想在王宫中站稳，甚至是更进一步，还需要对方的鼎力相助，在此时两人的合作关系中，她才是处于弱视的一方。
“已经逃入了太行山中，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少年。”郭开道。
二三百人的精锐消灭一个庄园，竟然让三人逃脱，这让郭开对自己麾下之人的兵家技术不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如此就麻烦了。”红衣女子道。
“我已经聘请了几支杀手进入太行山中，想来应该能够找到他们。”郭开道。
“希望如此吧，你找的杀手都是什么人？”红衣女子心中一动，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有秦国罗网，韩国夜幕，他们都是最近几年在赵国声名鹊起的杀手组织。”
“仅仅只是如此的话可能还不够，要对太行八径，尤其是滏口陉的守将们下达缉捕令，防止他们穿过太行山进入秦国。”红衣女子补充道。
这样一个身为人母之人却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死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天下间最大的笑话，但它此时就在真真切切的发生着。
不得不说，女人发起狠来，尤其是对自己人的狠，实在是超出人的想象。
很快，一道由相国府签发的缉捕令就传遍了赵国西境。
太行山中，面对追踪的两伙杀手，老管家一路潜行，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数次摆脱杀手的追击。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他终于逃到了滏口陉，此时在她的身边已经多出了一个小女孩，一个头发都被她剃去的小女孩。
老管家带着几分愧疚地看了一眼小女孩，随即踏着坚定地步伐向前方的滏口关而去。
“你们要去哪里？”守关的一个士兵拦住老管家的去路，带着审视的目光探询道。
“回军爷，老朽要去晋阳那边探亲。”老管家回道。
“晋阳现在属于秦国。”
“曾经是我们赵国的地方，后来秦国打来，使得我与弟弟分离，如今我已是风烛残年之身，身后只有这么一个不曾长大的孙女，所以就想着趁着还能动，将孙女送到弟弟那边去，也还能让孙女长大成人。”老管家回道。
“这是你的孙女，怎么剃光了头发？”军官盘问道。
“生了病，不得不如此。”老管家神色依旧淡定。
“恐怕是欲盖弥彰吧，来人，给我拿下他，老家伙，你的缉捕令早在十天前就已经传到我的手中了，好大的胆子，好恶毒的心肠，图谋主家财产，勾结盗贼，攻灭主家庄园，挟持主家小姐。”军官厉声道，眼睛中尽是厌恶之色。
郭开既然要在赵国境内发布缉捕令，自然要罗织罪名，如此，一个事实上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就成为勾结盗贼谋害主家，又绑架主家小姐的这样一个罪恶深重、丧心病狂之人。
“你的狡猾骗不过我的眼睛，什么生病剃发，只是为了掩盖主家小姐发色异于常人的事实而已。”说话间，守关的士兵已经将老者围了起来。
冷森森的兵刃之前，是老管家惊慌失措的脸。
“原来被你们发现了啊。”老管家长叹一声，似乎是对穷途末路的无奈，似是对即将失去生命的伤感。
叹息间，是身处末路的疯狂，老管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入了怀中女孩的心口。
可怜的女孩，先是被父母卖了，如今又成了替死枉死之鬼，而杀了她的老管家又算是什么样的人？
兵刃攒动之下，老管家已经没有躲避的余地，瞬间被十几杆长枪刺透了身躯，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无解了。
第8章 身在此山中
在杨明与小雪女的洞居生活中，时间过的很快，当一头熊被吃了一大半的时候，太行山中的积雪差不多了也化开了七八成。
虽然在高处依旧有着积雪的存在，但山间人们常走的小路已经能够行人了。
重新带上雪女启程的杨明在辨别方向后，径直朝着北方而去，准备通过井陉关进入赵国北境，将雪女送到雁门郡李牧那里。
至于杨明为什么不直接走滏口关进入秦国，则是不得不放弃那样的选择。
秦国那边对于陌生人口的盘查太严，一旦进入秦国，可能还未行动，就已经被秦国抓起来，享受包吃包住的套餐了。
在途经紧邻滏口径之时，杨明远远的看到悬挂于城关之上的一刻人头，相貌因为太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花白的头发却将其指向了一个人。
看着那颗血水已经凝结成冰的人头，杨明一时无言，随即带着雪女径直南下。
在途中遇到了一老一少狩猎归来的猎人，三言两语之间，杨明也与几人混熟了，随即在一个不经意的话语间说起来滏口关那里的人头。
“要说那个人啊，可真是一个狠人，勾结盗贼谋害主家，可真是丧心病狂。”一个年老的猎人听杨明问起最近方圆百里之内最劲爆的大案，谈性被打开的他声情并茂地为杨明讲述起这件事情来。
“还好天理昭昭，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那丧心病狂之人最终难逃被绳之以法的命运，如今头颅悬挂于城关之中，尸体被弃入山林，沦为豺狼虎豹的食物，可谓是尸骨无存。”
“这也算是报应吧。”杨明悠悠地说道，此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对于老管家那样一个忠诚中带着狡猾，又有着冷血的人，他的善良只针对雪女这样的主人，为此他的残忍可以毫无底线。
这样的人，杨明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唉。”正眉飞色舞为杨明分享着的隐秘的老猎人突然间长叹了一口气。
“只是可怜的那个主家小姐，小小年纪，先是经历家破人亡之祸，又被贼人绑架，贼人在临死之际，竟然还丧心病狂的将她给杀了，惨啊，实在是惨。”老猎人说着连连摇头，一阵唉声叹气。
神色间尽是对另外一个‘小雪女’的可怜与同情。
杨明听着老猎人讲述的故事，思绪翻滚，他很难理解的老管家的行为。
那种行为到底是什么？为了雪女可以主动赴死，这样的品格是如此的高尚，但他为了达到目的，又可以如此凶残的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孩，这种行为又算是什么？
是凶残，是恶，是冷血，还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东西驱使着老管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忠？是信？是义？还是说，是所谓的侠？又或者什么都不是。
直到现在，杨明才意识到，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老者的名字，对于这个世界，他需要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无论是为了家人主动赴死的彪叔，还是那个在他看来十分狡猾的老管家同样都是如此。
他多出的记忆并不能让他真正认识理解这个世界的人，当他一直将自己当作是这个世界的看客时，他也永远不可能理解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