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头曼看着一张张勉强算是熟悉的脸庞，心中的算计瞬间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种莫名的悲凉，在悲凉之下，又孕育着火焰，那是希望的火焰。
“头曼王子速走。”此时已经落后的十数人齐齐喊道。
“诸位是狼族真正的勇士。”头曼转过头，看着前方幽深的河谷，纵马而去，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对留下之人生命的不尊重，唯有活着，才有价值，让活着的人，让死去的人有价值。
“狼族也不缺勇武敢死之士。”遥遥看到留下断后的狼族士兵，与杨明同为李牧亲兵的司马秋道。
“能够与边军大战这么多年的狼族，若都是一群软脚之人，那倒是奇怪了。”杨明压低身体道。
“但也仅此而已，这一次，没有狼族之人能够逃出这片谷底。”司马秋说话间，已经带着一队人马从大部队中分离出来，加速向前方列阵而立的狼族士卒冲去。
十余人的狼族士卒虽有决死之心，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只不过是稍微抵挡了片刻，就变成了河谷间的一具具尸体。
赵军边骑随即向前追赶而去。
在赵军边骑的追逐之中，狼族士卒的数量越来越少，当追出数十里之时，头曼身边只剩下不足五骑。
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赵军边骑，头曼彻底绝望了，方才因为麾下之人以性命断后所激起的热血此时已经变成了冰凉一片。
他绝望，为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绝望，为自己的雄心壮志未曾实现而绝望。
他愤恨，愤恨这苍天的不公。
他不解，他不知道杨明为什么偏偏要追杀自己，在狼族之中，他的地位并不高，他除了一个大单于亲子的身份之外，再无其他，杨明想要战功，更应该去追杀他的父亲狼族大单于，去追杀他叔叔、兄长这么一个个在狼族有着王号的存在才是。
但杨明偏偏就盯住了他，从雁门城城下一路追杀到在阴山河谷之上。
“不逃了，不过一死而已，诸位狼族勇士，随我冲。”见已经毫无逃生希望的头曼提起最后的一丝勇气，纵马向身后的追兵杀去。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在杨明的面前，或许有人能够逃脱性命，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一阵兵器的撞击声中，头曼被一戟挑落于马下，他身边仅剩的几个狼族士卒也被赵军边骑斩杀。
“你为何不杀我？”被长戟压在肩膀上的头曼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杨明道。
在此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阵求生的渴望，既然杨明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他，那是不是说他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没有在方才一戟将你挑杀，只不过是为了告诉你一句话。”杨明居高临下的看着头曼道。
“什么话？”头曼道。
“我要杀的人，燕王喜来了也保不了。”杨明淡淡道。
头曼一阵恍惚，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杨明为什么说起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在一瞬间的失神后才想起来，这正是杨明在第一次追杀他时说过的一句话。
“你从雁门城开始一路追杀我近千里之地，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吧？”恍惚间头曼想到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不错。”杨明道。
“你……”头曼伸手指向杨明，气的手指头都哆嗦了。
这一路来，他被追杀的数次绝望，看看身边的人一个个被赵军边骑追杀，那种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挣扎的绝望将人折磨的几欲精神崩溃。
他不解杨明为什么追杀自己，甚至在绝望之中告诉自己，敌人之所以追杀自己不放，是因为自己在敌人的认知中十分重要，为此，他在绝望之中不忘告诉自己，能被敌人穷追不舍的追杀正是对自己的肯定。
但现在杨明却告诉他，追杀他的理由只是为了那一句话，一句并不可笑，但在此时说出来却极度可笑的话。
头曼在愤怒中哆嗦着道：“你是不是有病，为了这一句话就将我追杀至此，这句话真的就如此重要？”
“对于你来说它或许不重要，但对于我来说，它很重要，若不能将你斩杀，我又怎能念头通达。”
“疯子，疯子。”头曼绝望地大喊道。
在头曼的绝望中，杨明划动长戟，一颗愤怒中带着狰狞的头颅被戟刃斩下。
将地上的头颅挑起，杨明看向了前方，在河谷的那一头属于另外一个世界，不过，现在并不是去那个世界的时候。
该回去了。
杨明调转马头，“回军，我们的战争结束了。”
数百边骑，踏着碎石，在河谷间的寒风中走向来时的路。
第67章 天霜始冷寒
时值二月，雁门城城下发生在正月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整个赵国北境都弥散着一种狂欢的气氛。
十万狼族大军南下，在雁门城城下一败涂地，赵国边骑对其追杀千余里，俘获数万，歼灭六万有余，仓惶逃回草原的狼族之人不过两三千人。
这一战过后，狼族面临的将是青壮年一辈的断层，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因为缺人而引发的天灾人祸，狼族十年之内休想恢复元气，二十年之内休想再聚集起十万兵马来。
在这一战中，有人死去，有人活了下来，有人声名鹊起，有人寂默无闻。
而杨明这个名字无疑是整个赵国北境除却李牧之外声名最响亮的存在。
两军阵前连斩两员狼族大将，那一招仿佛挟黑天之威、从天而降的恐怖掌法，在一瞬间撼动十万狼族大军军势的英姿，那追杀狼族王子千里，将其斩杀于阴山河谷之中的战绩，都成为了赵国北境中人在闲暇之余津津乐道的谈资。
杨明的军功当然不是最盛的，但却是最直观的，最能让赵国北境百姓看到的军功，而且，在大战之前他还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到可以让百姓士卒产生出他与我们是相同之人的认同。
不过，这一切都与杨明没有什么关系，此时的他正待在紫女包下的小院中，与紫女、雪女两人过着自己的三人世界。
紫女悠然的趴在窗框上，看着窗外飘落的小雪以及雪中的人。
“我还没恭喜你呢？这一次你可是出了大风头，立下了大功了，李牧没封你一个校尉的官职当当。”紫女对正在纠正着雪女腰腹用劲的杨明道。
“紫女姑娘这又是在想什么？”杨明转过头看着拍在窗台前的紫女问道。
“好啊，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我就成紫女姑娘了，以前明明还叫我老板的。”闲来无事的紫女娇嗔道。
“紫女姑娘这是不是在提醒我什么？”杨明道。
“有吗？”紫女无辜地说道。
“不过，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练拳了？这是什么拳法？”紫女说着又看向了雪女，在杨明的教授下，此时的雪女正有模有样的演练着一种紫女从未见过的拳法。
在一招一式之间，似乎能够引动天地间的寒气，纳取天地至寒之气为己用，而紫女并不记得杨明会这样的拳法。
“天霜拳。”杨明道。
在追杀狼族残军的路途之中，三绝武功中的最后一绝被杨明领悟出来：天霜拳。
专修天霜气，配以身法霜履薄冰，分十式，合计十三招。
不过，领悟出天霜拳的杨明却没有急着修练，因为天霜拳与风神腿不同，作为克制排云掌的存在，杨明在修练天霜拳之时，总能感觉到天霜劲对虚云劲的压制，而不是像神风劲那般能够助长虚云劲。
而在战阵之前，杨明借助赵军军势而修成排云掌第九式殃云天降，并开始尝试修练第十式云莱仙境。
云莱仙境，可置敌人于云气中，惑乱其感知，云雾可让对手产生幻觉，看到自己最恐惧的景象，趁敌陷于幻境之时给予必杀一掌，这是已经开始修练精神灵魂之力的一式。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明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趁势将排云掌修练到小圆满之境，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成为真正的高手，又岂会转修天霜拳，以至于延长这个时间。
但杨明暂时不去修练天霜拳，并不代表别人也不能修练。
雪女作为杨明此时身边最亲近的人，杨明又深知雪女终究还是要留在雁门郡，李牧的人品虽然足以信赖，但杨明终归还是要给雪女留下一些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
而天霜拳就是最好的选择。
排云掌与风神腿的强大杨明已经深有体会，而天霜拳作为同等的存在，同样也有着问鼎宗师之境的资格。
天霜拳，修阴寒之气，之所以以霜为名，而不是冰，并不是说它的寒不够纯粹，而是因为霜乃天地至寒之力的初显之态，以为寒气初始。
而雪女的资质正好与之有着很好的契合性。
“你倒是真的舍得。”紫女看着小脸上尽是郑重之色，有模有样练习着拳法的雪女，意味莫名地说道。
法不可轻传的道理紫女很清楚，况且还是天霜拳这般强悍的武功。
“舍得舍得，没有舍又哪有得。”杨明道。
“是吗？你现在已经舍了，那你又想得到什么呢？”紫女说话间浮现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杨明斜睨着紫女道。
太过聪明的女人有时候很让人讨厌，紫女亦不例外。
“嗤。”紫女回以嗤笑。
“你今天怎么没去盘点你的货物？”杨明转移话题道。
“这个我不着急，最重要的战马先让郡守府帮我们养几天，还有，杨明，我要纠正一下，不是我的货物，而是我们的货物，这一次你休要偷懒。”紫女笑意嫣然地说道。
随着狼族大军的覆灭，暴富对于紫女来说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之前有多么担忧，现在的喜悦只会成倍的增加。
杨明还想说些什么，院门却被敲响了，杨明走上前打开房门，正看到踏雪而来的苍大师，只是，与先前那个人虽老但却精神奕奕的苍大师相比，此时的苍大师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那是一种暮气。
苍大师连平时的玩笑也不说了，只是心事重重的走进院子，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正在努力修练拳法的雪女，径直走到了屋檐下杨明准备的炉火边。
“您老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把全部的家当都给丢了的样子？”杨明调侃道。
“在两军阵前与你交手的那人，你可还记得？”面对杨明的调侃，苍大师罕见的没有反击，而是声音低沉地问道。
“那个黑甲骑士？”杨明问道。
“是他，那人的武功……”苍大师说到这里露出了纠结欲死的表情。
“那人的武功是墨家的路数，而且还是墨家极为高深的武功，恐怕即使是苍大师你也没资格学修练那样的武功。”知道了苍大师为什么会有这般表情的杨明直截了当地说道。
“真的是巨子传人？”苍大师的脸色愈加的白了，哪怕他的脸色本来是黑色的。
第68章 墨家的危机
杨明很清楚苍大师此刻的心情，巨子传人，不出意外的话将成为墨家下一任的巨子，成为统领墨家的人，但这样的人出现在狼族大军之中，这样的事实，无论他有任何理由都难以让苍大师信服。
七国间虽然争杀数百年，在从西周立国开始，再到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所喊出的尊王攘夷口号后，华夷之辨已经成为了天下共识。
在这样的情况下，墨家的继任者却出现在狼族大军之中，这样的事情若是被天下人知道，那墨家的名声？
苍大师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事情，墨家自祖师墨子创立之后，虽然因为自家学说与列国多有矛盾，与其他百家之学多有龌龊，但那只是正常的学术争论，所谓百家争鸣，不就有一个争吗？
只是，狼族？
想到这里，苍大师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我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墨家巨子传人，墨家的兼爱心法我不了解，但那人出自燕国，而且在墨家之中身份不低，我还是能够确定的。”杨明道。
“在燕国身份不低的人？这又是怎么回事？”苍大师追问道，这怎么又牵扯到燕国了？
“我与紫女在恒山做的事情，想必苍大师也知道，只是还有些是你不知道的，比如当时我在追杀头曼之时，有黑衣人出手阻拦，我虽然杀了两个，但头曼还是被一个黑衣人救走了。”杨明道。
“你又没说的那些详细，我怎么会知道？”心情不怎么美妙的苍大师没好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