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大宗师？很值钱吗？我听说在蓟城，农家隐世不出的老家伙人已经没了，连农家那镇山之宝都被这位秦国的左丞相给拆了。”荀况冷笑道。
大宗师的确堪称这个世界的极限，但也就那样而已。
“世间之人数以千万计，但能够突破到大宗师之境的人又有几人，方今天下可有双手之数？你不要忙着拒绝，这是那位左丞相送给你的信，不妨看了再说。”公孙白从袖子中掏出一只布袋放在了荀况的面前。
这支布袋很小，犹如笔袋一般，能放下几支竹简？而且以荀况的眼力，自然能够在一瞬间看出来，本来还没有几分在意的荀况一下子有了兴趣。
说服别人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尤其是说服荀况这样的人，莫说是一支竹简，就是成卷的竹简中写满了字，也未必能够动摇他的意志。
但现在，公孙白亲自来到齐国桑海城，却只是为了送来这根竹简吗？
我是那种能够被一支竹简上的寥寥数字说服的吗？
“昔日吕不韦在咸阳城摆出吕氏春秋，诺一字千金之事，现在有杨明让名家掌门不愿千里送来一支竹简，也不失格调啊。”荀况更是不忘对公孙白调侃道。
随即荀况接过了布袋，并无多少在意地打开了，随即掏出了一支竹简。
“呵！还真是惜字如金啊。”荀况摇头失效道，但在他的眼神随意的瞟过竹简时，却是猛地一一怔，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在一瞬间，荀况那散漫中带着戏谑的眼神已经变了，取而代之的凝重，一支竹简的确写不下几个字，博览群书，哪怕是一目十行也只是寻常的荀况此时却在一支竹简上停下了自己的视线。
似乎在那寥寥数字之间，有着一股莫名而神奇的力量一般，让这位儒家唯一的大宗师在心神震动之间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公孙白看着面前的一幕也是极为意外，请荀况去蓟城，公孙白并不看好，若非是自己实在不是杨明的对手，而秦国又已经全部占领了赵地，无论是名家还是公孙家，都还要顾忌秦国态度的话，他才不会当这个传信之人，免得一如方才那般又被荀况给嘲讽了。
荀况有多难缠，公孙白是知道，名家虽然擅长辩论，但却并非每次吵架都能赢的，当年名家前辈惠施吵架就吵不过道家的庄子。
只是，那上边到底写了什么？恐怕都没有十个字吧，这几个字就能让这老家伙如此？公孙白好奇地探过了脑袋。
果然，连十个字都没有，一只竹简都没有写满。
只是……
在公孙白的视线中浮现出一列秦国的小篆：天道者众，人道者寡。
“天道者众，人道者寡？”公孙白沉吟着，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国的这位左丞相了不得啊！”在公孙白的疑惑中，荀况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神色间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慎重。
“五百年前，周幽王身死国灭，自此之后，礼乐崩坏，天下的动荡不仅只是国与国的战争，更是人心的崩溃，秩序的崩溃，在如此乱世之中，百家兴起，从道家到儒家，再到墨家，甚至是你们名家，都在尝试着构建新的秩序，新的可以让人为之安居乐业的的秩序。”荀况对公孙白说道。
只是，荀况的话虽然是对公孙白的说的，但在公孙白听起来，荀况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论是道家李耳，儒家先师，又或是墨家的那位，都是如此，可惜，他们的后辈实在不争气，都去学武功，死读前辈们留下的那些书去了，去追求什么天道去了，哪怕还记得百家创立之初是为了人道。”荀况说道。
“大宗师者，那是去形容武夫的吗？那是对各家先师的尊称，现在都成了？大宗师，呵！”荀况冷笑一声，对于所谓的大宗师自然是嗤之以鼻。
此时的公孙白好像明白了那句‘天道者众，人道者寡’的意思了。
这大概也算这老家伙明明有着大宗师的实力，却从来不展示自己武功，甚至即使是儒家内部的核心弟子都不知道自家的这位前辈有着世间最顶级的个人武功。
“不过杨明能够写出这样的话，倒也不负大宗师之名。”荀况郑重地收起信简道。
看着荀况的动作，公孙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大半了，荀况此人虽然执拗，但一定能够说动他，他就是十分干脆，绝不会拖泥带水。
“所以你的选择呢？”公孙白问道。
“人道者寡，你觉得我能错过吗？我要去看看，在杨明那里的人道又该如何，看看他的人道是否是我理解中的人道。”荀况起身道。
在冬日下，公孙白恍惚间再次见到了青年时期的荀况，那个时候的荀况，有着的可不是戏谑，而是锋芒毕露。
第506章 拉神女入凡尘
秦王政十六年十月末的蓟城天色渐渐变暗，漫天的乌云彻底遮挡住了月色唯一的月色。
丞相府中的一座高楼之上，在微微开启的窗户边摆放着食案，一只铜锅正在火炉上发出沸腾的声音，在热气飘散之间，是一种诱人的香辣气。
得幸于这个世界的奇葩，使得杨明能够在这个时空中找出这样的东西，在这秦王政十六年的年末，在蓟城摆上这样的一桌食物。
在火炉旁，是将不算小的食案给摆了一个满满当当的食材，不过大多都是各种肉类，在这样的时节，实在找不出几种像样的青菜。
不过只要有肉就够了，谁让杨明就喜欢吃肉呢？
“好香的味道。”跪坐在杨明身边的雪女轻轻地用手扇了一下沸腾的热气，只觉得一股诱人的香气瞬间充斥在嗅觉之间，虽未食用，只能能够想象到其中的美味了，口腹之欲，从一国之主到底层庶民，没有人能够拒绝它的诱惑。
“此时正是吃这个的好时节，不过，说实话，味道也就寻常，算不得真正的美食，听说墨家有着庖丁一脉，厨艺最是了得，这一次与墨家的交易之中，我将当代的这个庖丁当作交易的条件给给加了进去，到时候雪儿就真的有口福了。”杨明随手挥散飘向自己的热气，吃起来虽然诱人，但若是沾了一身的味道，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对于雪女这样的少女来说。
“那我就等着沾沾哥哥的福气了，庖丁的大名我可是早就听说过的，尤其是在齐地，名气更是传的神乎其神，能够在齐地有着那么大名声，简直不可想象，要知道天下诸国，论到吃，齐地是最厉害的。”雪女闻言露出了一丝畅想的神色，她虽然对吃的没有特别的要求，但若是能够吃到更加美味的食物，自然也不会拒绝。
“不过，哥哥，你为什么想起来吃这样的东西了？虽然味道却是很好，但吃完之后却是一身的味道，而且你还邀请了阴阳家的那位月神姑娘，难道是……”雪女话风一转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只是话还未说完就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难道是什么？”杨明看着作怪的雪女问道，这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尤其是在杨明过分的保护之下，不需要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来保护自己的情况下。
“哥哥是不是见人家阴阳家的月神姑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非要让人家受受这烟薰火燎，让人家身上多出点烟火气？不得不说哥哥你这趣味还真是……，还真是一言难尽啊。”雪女摇着头，说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一想到月神这位可以当秦国的国师，整天不是在装神就是在弄鬼的女子，一会儿会因为这里的食物而变了一种味道，那张小嘴会变得油乎乎的，细腻的肌肤间会出现许多小汗珠，会因为热或是因为辣的缘故吐出自己的石头，雪女就觉得有趣，在吐槽中却不能不佩服杨明的恶趣味。
“难道不好玩吗？”杨明是一点也没有被点破心思的尴尬，将神女入凡俗这样的事情，总能让这个冬天多出几分乐趣来。
“是挺好玩的，不过哥哥你确定月神姑娘会来？她只是在找那什么苍龙七宿的，用到哥哥帮忙时，什么话都好说，现在用不到哥哥你了，那人家还会给你面子吗？”雪女质疑道，翻脸无情神色的，不就是女人的特权吗？
而且阴阳家的那些人可不怎么好打交道，因为焱妃的关系，阴阳家的人雪女也认识一些，月神自然也见过几次，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除了焱妃之外，还真没人能够与月神说上几句话的，只会让人敬而远之，那是一个十分无趣的人。
“她若不来，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难道我们还吃不完这些东西吗？”杨明不在意地说道，月神会受邀而来吗？杨明也不确定，他与月神的交际并不多，若非是同在这距离咸阳遥远的蓟城，使得蓟城距离咸阳的距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的话，杨明还真未必会想到邀请月神。
“她若不来，哥哥真的不会失望吗？”雪女问道，相处日久，她又怎会不了解杨明的性情，那么大的一个美人摆在他的面前，尤其还是一个人待在这距离咸阳两千多里的蓟城，杨明能不生出一点小心思来。
即使不发生什么，聊与撩之间也总会有许多乐趣的。
“这不是还有雪儿吗？”杨明无所谓地说道。
这一次回应杨明的不是雪女的伶牙俐齿，而是一阵沉默，当杨明因为疑惑而侧过头看向雪女之时，只见那晶莹的耳朵间已经多出了一抹红晕。
杨明似乎找到了可以拿捏雪女的方法了，这是一个有时候很大胆，但在有时候却又十分胆小的少女，大概也是属于雪女这个年龄的少女所独有的魅力了。
“哥哥又在胡言乱语了。”良久之后雪女只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只是话语间已经少了几分锋锐。
“雪儿听过叶公好龙的故事吗？”杨明问道。
“叶公好龙？”雪女微微一怔，杨明话语间的内容转变的实在太快，一时间她根本跟不上。
在稍微思考后，雪女才想起叶公好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故事，这个时代当然还没有出现叶公好龙的故事，但顶不住有杨明这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所以雪女同样也从杨明这里听说过这个故事。
所以我就是那个好‘明’的‘雪’公了？瞬间反应过来的雪女不由生出一阵不忿的情绪，我怎会是那样的人？
但话又说回来，在杨明躲开时，雪女只想着咄咄逼人，但当杨明回应过来并想得寸进尺之时，雪女反而要落荒而逃了。
“我才没有。”只觉得是被杨明瞧不起的雪女一时间直接的怒气上涌，就要证明自己绝非是叶公好龙之人。
只是还不等雪女有什么动作，杨明已经将手掌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说道：“客人已经来了，要表现的淑女一点啊。”
“来了？还真的来了。”雪女讶然道。
不应该啊，阴阳家的那些人不都是十分古怪的吗？怎么会接受邀请？尤其是那月神似乎还和嫂嫂不太对付的样子。
难不成是？雪女猛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应该不会吧？不会吧？
只不过来客并没有留给雪女过多用以思考的时间，随着楼梯间的响动，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已经杨明与雪女的视线中。
“久等了。”走上木楼的月神对早已等候在此的两人说道。
“姐姐来的正是时候，刚刚好，现在正是用饭的好时间。”雪女打量着面前的月神，尤其是在夸大的衣裙依旧不能隐藏的霸道，更是让雪女暗暗撇了一下嘴，阴阳家的都是怪人，总会做出出人预料的事情，一如现在这般，在雪女的预计中，月神根本不可能的出现的，但她却偏偏来了。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思索中的雪女从月神的身上收回视线，将视线落在了杨明的身上，月神固然古怪，但这位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啊。
“那就打扰了。”月神走上前来道。
“东西可找到了吗？”杨明请月神落座后问道。
“还没有，燕丹的太子府不小，收藏的东西也是颇多，而苍龙七宿又自有神异，藏的颇深，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找到。”跪坐下来的月神道。
“倒是不用急，总归还在那里。”杨明说着已经拿起筷子夹着食材放入早已经沸腾的锅中，此时的天气中已经颇有一份冷意了，吃起这些东西来，极为不错，尤其是现在的情景还可以加上一句秀色可餐。
“姐夫在燕地的政务还算顺利吗？听说最近燕地的杀戮颇重？”月神的视线落在热气腾腾的铜锅之中，但话语却指向了杨明。
“不破不立，现在的破坏是未来将来更好的治理，至于杀戮？杀戮虽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但却是解决问题最快速的方法。”杨明道。
无论是清查土地人口，还是重新编订税收系统，其中是要动许多人利益的，对此进行反抗的不仅仅只有权贵，更有被煽动的庶民。
不说别的，在大半个月前，在杨明派出大量的羽林卫在燕地境内清查土地之时，就有一个乡的人认为秦军清查土地，是为了掠夺土地，是为了征收更多的赋税，哪怕秦军已经为他们做出了详细的解释，但那些人依旧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更是不惜反抗，以武力的方式阻拦清查土地的羽林卫。
至于结果，结果自然是被镇压，一部分被杀，一本人则被判流放辽东，这样的事情残忍吗？但又能如何？
想要推行一种新的东西，怎么可能没有代价，只不过日后掌权者对于这些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怎样的一个态度，那才是关键，作为代价不可怕，可怕是这种代价在未来会被无视。
第507章 兄弟和姐妹
随着秦王政十六年最后的一场雪开始飘落在蓟城的上空，秦王政十六年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蓟城城中一处相当不错的宅院之中，刘季看着大厅外飘落的雪花，一时间只觉得这蓟城的冬季未免太冷了一些，如今他已经拥有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但他依旧觉得好像少了什么而不够圆满一般。
刘季知道，自己应该感觉到满足的，毕竟他这几年的机遇是常人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但他偏偏做到了。
他刘季只是沛县一个寻常的百姓人家，虽然家境也算殷实，但也仅此而已，如果想要完成身份上的蜕变，只有天知道他应该怎么做，但现在他已经是真正的官员了，执掌秦国左丞相府刑部下属的巡查司，位置虽不显赫，但权却极重。
大概是因为没人能够分享我现在的喜悦吧？刘季从大厅外收回视线，尤其是在这年末之时，没有了曾经的朋友在身边，哪怕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食物更加精美了，酒水更是一等一的美酒，绝非在沛县时的那些劣质的浊酒能够相提并论，但终究少了曾经的味道。
正在刘季思考着人生之时，看着的仆人突然出现在刘季的视线中。
“大人，有两人说是大人的乡人，前来投奔。”看门的仆人向刘季汇报道。
“乡人？”刘季闻言微微一怔，他是已经向沛县传去了书信，要邀请樊哙与夏侯婴前来蓟城共谋富贵，但沛县距离蓟城这么远，一去一来之间的距离更是难以想象，两人来的速度真的可以这么快吗？
但刘季已经顾不得震惊，连忙穿上鞋子并对仆人说道：“赶紧将人请进来，那应该是我兄弟。”
刘季的这个仆人本就是之前这座府邸的管家，最是擅长察言观色，见刘季如此急切，哪里还不明白来人在刘季这里的面子不是一般的大，好在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在自己能够做的事情的范围之内，这位向来是很能发挥自己的职责的。
所以在刘季的急切中，仆人在一旁补充道：“大人不要着急，小人已经将贵客请进了门楼之中，那里什么都有，不会怠慢了贵客的。”
“你做的很好，吩咐下去，再准备些食物，尤其是那块狗肉，赶紧给炖上，我这两个兄弟，别的不爱，最爱吃这狗肉。”刘季满意的点头道，这大户人家的管家就是不一样，能够让人省不少心。
说话的功夫中，刘季已经走进了风雪之中，方才在珍馐美食面前愁眉不展的，这一次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快乐。
当刘季着急着迎接在这他乡迎接自己的兄弟与故人之时，刘府的门楼之中，两个青年正蹲在火炉边在小声地说着什么。
“看来刘大哥这回是真的发了，夏侯，你注意到这座府邸没？”一个年龄虽然算不上大，但长着一脸短须的青年看着窗外的景色，目光中尽是称奇之色。
“这座府邸怎么了？”另外一个身材不高，但双臂却是极长的青年反问道。
“夏侯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座府邸可要比我们沛县县令的府邸要阔气多了，刘大哥现在的级别肯定比我们沛县的县令来得厉害，至于萧大人，更是不如刘大哥的。”樊哙抚摸着手中的酒盏，这还只是这座府邸的看门人用的酒具，却要比他们之前用的、喝的不知道高出了多少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