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令冷泠
第408章 秦王政十四年
“姐姐又来了啊？”在三月的阳光中，一身粉色长裙的红莲刚踏进杨家的后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
红莲不用低下头去看那道矮矮的身影就知道是谁了，在这个家中，除了盈盈这个小丫头就没有人会这么称呼她了。
出生在秦王政八年的杨盈盈今年已经六岁了。
此时距离杨明从南阳郡回到咸阳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因为南阳一事，杨明被咸阳宫责令闭门思过，不可擅离咸阳，对于这样的惩罚，杨明自然是乐于接受，他本就是一个很宅的人，有着娇妻美妾在身边，他又怎会想着外出，所以这来自咸阳宫的惩罚就很意思，没有人知道秦王政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思。
“都给你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姨娘的。”红莲俯下身，捏着盈盈的小脸道，在她幼年之时，就经常被父母兄长这么捏脸蛋，那个时候的她可谓是苦不堪言。
那个时候的她对于这样的行为可谓是深恶痛绝，但现在吗？捏着盈盈的小脸，红莲只觉得手感真的很不错。
“你是爹爹的徒弟，就是我的师姐，我本就应该叫你姐姐的，你让我叫你姨娘，是不是想占我便宜？”盈盈推开红莲，恶狠狠地瞪着红莲道。
看着凶神恶煞的盈盈，红莲却是满不在乎的笑了，说起来在红莲的心中也是有着一个大大的疑惑了，盈盈的娘亲惊鲵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性子，但在盈盈的身上，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性格，一点也不像惊鲵。
“这怎么能说是占你的便宜，你没看我叫你的那娘亲和几位姨娘都是叫姐姐的吗？我是你娘亲和姨娘们的妹妹，你叫我一声姨娘有问题吗？”红莲找着理由道。
“那你是想占我爹爹的便宜。”听到红莲的理由，盈盈却是反驳道。
“嗯？”听到盈盈的反驳，红莲的目光不由一凝，下意识地审视起面前的小丫头，神色间已经多出了心虚之色，好在，似乎只是无意之言，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般。
但被盈盈这似乎只是无心的一句话给击中心事的红莲却是不敢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了，有时候小孩子的无心之言却是会造成巨大的杀伤力的。
“好吧，随你的意了，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了，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红莲拉过盈盈的小手道，姐姐就姐姐吧！
“他们都在看黑白姐姐的修炼成果呢，我又看不懂就跑出来了。”盈盈解释道。
“是吗？黑白两个小家伙修炼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成为高手了？”红莲好奇地拉着盈盈向后院走去。
经常出入杨府的红莲对于黑白这段小姐妹自然也不陌生，知晓两人也算是杨家最早的两个成员了，杨明一直都有教导两人武功，后来焱妃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之后，更是传授了两人不少阴阳术，而两人也是真正的天才，几年的时间下来，不过十二三岁的两人，都算的上是一个小小的高手了，最起码比红莲自己在相同的年龄时要强上不少。
“没有吧，她俩在家中是最弱的。”盈盈摇摇头道，她对高手这个概念还没有清晰的认知，只知道在这个家中，黑白的武功是最低的，哪怕是联起手来也打不过任何一位姨娘。
“能这么比吗？你那几位姨娘走出去，全天下能有多少人是她们的对手？”红莲摇头笑道，弱也是要看跟什么人比的，在这座府邸中的人，随便一个走出去，都是顶尖的高手，哪怕是最弱的胡姬都是二流巅峰，一手的弯刀刀法迅疾如风，诡变如云，更是杀气十足，至于惊鲵、焰灵姬，那就更不用说了。
对了，也不是没有弱的。红莲思索着，脑海中猛然间浮现出一袭青衣的身影，只是那位也不弱了，最是聪明。
“是吗？”盈盈将信将疑道，强弱的概念多在于对比，而她现在的认知仅局限在这座府邸之中，只有横向的对比，而没有纵向的对比，对于强弱的认知自然是有失偏驳的。
“走了，咱们也去看看。”红莲道，不同于盈盈对武功没什么概念，她的兴趣还是很大的。
转过几道回廊与庭院，红莲拉着盈盈来到了后院的一座内院之中，可惜，她来的显然是有些晚了，此时的黑白姐妹正跪坐在焱妃的面前接受教导。
至于公孙丽、惊鲵、焰灵姬几人已经离开了，迎上焱妃投来的目光，红莲本能的生出一阵心虚来，在这座府邸的女主人面前，她的底气可没有那么足，尤其是在兄长韩非那里知晓了焱妃另外一个身份的情况下。
“红莲来了？你师父现在有客人，你先在这里等着吧。”焱妃看了一眼红莲，随即就不再理会她，对这个三天能窜五次门的邻居，焱妃早已经没了见外的必要，招待更是无从谈起。
“我不是来找师父的。”被焱妃直接道破心思的红莲面色讪讪地说道。
可惜，对于红莲的解释，焱妃显然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谁还是从这个年龄走过来的，又何必去深究。
在红莲还在盈盈‘斗智斗勇’的时候，杨府的前门确实来了客人，正是从东郡归来不久的王翦。
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中，天下间的局势较为平静，除了赵国依旧在挨打之外。
在两年多的时间中，赵国南境的防线，被彻底北推到了漳水和南长城一线，至于漳水以南的大河北岸城池被秦军尽数占领，而王翦则在这一系列的战争中，成功的走上了高位，累计军功，正式取代了桓齮，成为了秦国的新一任上将军。
在针对赵国的战场中，王贲、李信、蒙恬同样也是战功卓著，皆可单独领一军作战，其中固然有着几人都是天资卓越之人的原因，但几人的背景人脉同样也是不可替代的原因。
而随着秦国彻底占据了大河南北一线的城池，隔绝三晋之国，以大河一线的河东、河内、上党、东郡四郡之地，彻底将天下沿着大河一线分为南北，秦国接下来的战略目标也真正的发生了变化。
之前秦国针对六国的战争只是为了攻取城池，霸占人口，而接下来的战争则是真正的灭国之战。
“恭喜王将军荣升上将军，自此之后，当之无愧的军中第一人了。”大厅之中，杨明对王翦恭贺道。
这些年来，杨明的升职速度看似最快，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秦国，升职速度最快的人还要数王翦，在秦王政六年之时的五国合纵攻秦之战中，王翦还只是一个押运粮草的边缘将领，这才不到十年的时间，就已经成为了秦国的上将军，这份速度，在秦国，可谓是数十年来的第一份了。
“杨护军这话可就折煞老夫了，什么上将军不上将军的，只是为大王、为秦国效力而已。”王翦谦虚道。
他虽然已经是上将军了，在军中的地位名义上还在杨明之上，但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事，在杨明的面前，王翦又怎么那般肤浅的生出哪怕一丝的倨傲之心。
王翦很清楚，这几年来，若非是咸阳宫的那位大王有意压制杨明晋升的速度的话，依杨明的能力，上将军的位置可谓是手到擒来，又哪里还轮得到他。
要知道，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上将军未免太过骇人听闻，别的不说，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上将军，若无意外，必然有着三十年，甚至是四十年的职业生涯，让一个人当三四十年的上将军，换做是任何一位王，恐怕都不会因此而生出顾忌，甚至是忌惮来。
相反，王翦已经年过四旬，再征战个十几年差不多就该退下来了，咸阳宫那边也不用担心军中尽成了一姓之人。
王翦知道，自己在杨明面前，只是占据了年龄的优势而已，至于其它的？还是谦虚点好，况且，他本就是稳重的性子，更不会有什么狂悖的行为了。
王翦，可不仅仅只是一位精通战阵之道的战将，他同样也是一位深谙为官之道的官场老狐狸。
“上将军此次造访是……”对于王翦的谦虚杨明也不做回应，而是问向了另外一个话题。
“杨护军可知，昨天大王对我问起攻灭六国之事。”王翦回答道。
“攻灭六国吗？差不多是到了时候了。”杨明并无意外道，对于这个世界，杨明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毕竟，他是能够看穿时空的人。
“大王曾问起我，即将开启的灭国大战，应当从哪一国开始。”王翦接着道。
“上将军现在不会是想问我这个问题吧？”杨明问道。
“不仅是我，这也是大王的疑惑，所以大王特意遣我来问问杨护军的看法。”王翦道。
“无非是韩国与赵国而已，至于攻灭的第一国到底是韩国还是赵国，那就是一个取舍的问题了，不过，更好的选择应该是韩国吧。”杨明无所谓地说道。
第409章 大天时决兴衰
“还请杨护军解惑。”王翦道，他见杨明神色从容，说到灭国之事，只是寻常，哪怕他在咸阳宫那里已经与秦王政商议了许久，此时依旧是忍不住生出好奇心来。
“先灭韩有着许多理由，想来无论是大王，还是上将军，都是能想到的，至于后灭赵吗？只能说是天时未至。”杨明说道。
在杨明的记忆中，秦国的灭战之战，最大的功臣不是被戏称为战国四大名将中的第五位郭开，也不是运筹帷幄的秦王政，更不是拼杀在第一线的秦军将士，而是天时。
在杨明的记忆中，在未来的几年中，赵国先是有波及整个北境三郡的大地震，后又是覆盖整个赵国的大旱，举国穷困，正是在赵国连受大灾，又连年遭受秦国的打击，使其难以恢复国力，在国力衰落到极致的情况，秦军才一举攻灭赵国，若不是如此，秦军想要攻灭赵国，可没有那么容易。
赵国的军力之强，哪怕因为国力量的虚弱而大打折扣，但那只是在进攻方面而言，在本土作战的防御中，实力依旧是不容小觑的，那是一个真正的军事强国，和秦国有着相似之处，差不多举国上下的资源都是为军队服务的。
这些年来，秦国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连年征伐赵国，绝不给赵国以喘息之机，而赵王和李牧这些赵国君臣也不是蠢人，深知秦国的目的是要不断对赵国进行放血的他们，在这几年秦国对赵国的征伐中，一直竭力将战场维持在漳河、南境长城以南，用大河与漳水之间的城池土地来延滞秦军攻伐赵国腹地的步伐。
“天时？”听到杨明的回答，王翦不由一怔，作为能够统领大军作战的统帅，观测天时对于王翦来说，也是必备的技能之一，毕竟，天时、地利若都不懂，还怎么成为名将。
但王翦的观天时，也就是观测个未来几天，最多半个月的天时而已，再多了，恐怕就只有道家、阴阳家那些专业的人士能够做到的，但哪怕是道家与阴阳家的专业人士，能力也是有极限的。
而在杨明的言辞间所说的天时，王翦知道，那必然是以年为计量的，是真正的大天时。小天时可绝一场战争的胜败，是绝利钝，而大天时，是真正能够绝一国兴衰的。
“赵国现在就能灭，但若是借助天时之力，终究能够减少许多伤亡。”杨明道。
“杨护军所说的这个天时？”王翦迟疑道，杨明此时所说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想象的范围。
在这个时代，王翦虽然是最顶级的统帅，但在某些领域与杨明这个可以说是开挂的人比起来，终究还是不如的，不是谁都能将视线越过这个时空的。
“赵国未来几年会有大灾，趁着大灾进攻赵国，会是更好的选择。”杨明道。
“赵国将有大灾？”王翦猛地一怔，这样的可能或许真的存在，但杨明又是如何得知？
可惜，哪怕此时的王翦仍想要问下去，但杨明却没有继续解答的兴致，话杨明已经说明白了，剩下的就看秦王政如何选择了。
是以强力的方式摧毁赵国一切的抵抗力量，尽早的完成秦国统一天下的大业，还是等上几年，借助天时进攻赵国，借助天时来削减赵国百姓，对于秦王政来说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身负任务而来的王翦在杨明这里得到答案后并未多做停留，而是前往咸阳宫了，而杨明则直接走向了后宅。
只不过，杨明刚走进后宅的院门，就有一道窈窕动人的身影出现在杨明的视线中，正是八九个时辰未见的红莲。
“客人已经送走了吗？”在焱妃、惊鲵等人面前会称呼杨明为师父的红莲，在杨明面前可是从未那么叫过。
红莲在焱妃、惊鲵等人面前，对杨明以师父相称，似乎并非真心实意，而是只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隐藏自己那不为人知的少女情思而已。
但在杨明的面前，她又竭力淡化与杨明之间存在的师徒因素，不可谓不矛盾，但也不可谓不有趣，这样的事情大概也只有红莲这种性格，这种年龄的少女能够做到。
尤其是因为南阳一事后，杨明被禁足在府邸之中，这件事情似乎更是触动了红莲内心深处的某种柔软，当然，红莲并不仅仅只是内心柔软那么简单。
对于红莲那一点小女儿的心思，杨明自然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这么执拗倔强的小丫头身上的麻烦事可不少。
“已经走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送一送你这位客人？”杨明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道。
“我是客人吗？”面对杨明的调侃，红莲却是装起了无辜，要不然她怎么会与韩非是关系最后的兄妹呢？这装糊涂的本领，可谓是家传绝学。
“不是。”在红莲寸步不让的注视之下，杨明否认道。
“本来就不是嘛。”红莲嘟囔一声，直接加快了两步脚步，留给杨明一个背影后又开口道：“我要回韩国了。”
回应红莲的是杨明的沉默，不过对此红莲并不在意，而是接着道：“祖母她生病了，我要回去照顾祖母，虽然祖母身边有许多人服侍，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我，想来，在这个时候，祖母最想看到的也是我。”
“韩国魏太后吗？”杨明沉吟道，虽然他已经将罗网交给了咸阳宫，但这些年下来，杨明也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在韩国，鹦歌经营了快要十年的情报系统可是不容小觑的，而在杨明的了解中，此时的韩国魏太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急症。
这显然是要将红莲哄骗回去的，至于原因？一国公主整年待在他国的都城，本就说不过去，红莲又不是韩王公子，而是公主，连当质子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在这件事情当中，恐怕还有韩非的配合，他同样也不希望自己的妹妹继续留在咸阳，而这位聪明的韩国九公子，如今作为秦王政身边的近臣，恐怕他已经能够看出些秦国即将发动灭国大战的蛛丝马迹了，而很难舍弃韩国的韩非，在这件事情中的处境就是十分尴尬，甚至会走上一条不可能回头的路。
隐约间能够猜到其中缘故的杨明并未多说什么，不管怎么说，红莲都是韩国的公主，的确没有待在咸阳的理由，韩国无论即将面对什么，红莲的国与家终究在韩国，虽然韩国已经存在不了几年了。
“仔细想象，这一次我已经偷跑出来好几年了，我虽然离开过新郑，但却从未在外边待过这么长的时间，尤其是我才十九岁，竟然有好几年都是生活在秦国，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红莲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似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你真的长大了。”听着红莲喋喋不休中又有着另外一种深沉的言语，杨明所有的心绪最终只化作了这样的一句话。
“从在咸阳见到你的时候，我就长大了。”
突然间，红莲转过了身来，在微风中扬起的裙摆让杨明微微一怔，出现在杨明视线中的是红莲那张依旧圆嘟嘟的小脸，只是，在那双眼睛中，杨明却看到了赤炼的思考与愁绪。
“你说，我以后还能找到来咸阳的理由吗？”红莲问道。
“应该有吧，毕竟你在这里还有许多朋友。”知晓红莲是在问什么的杨明回道。
“我觉得也是。”红莲展颜一笑道。
看着面前笑容明媚的红莲，杨明知晓，它们可能已经不会存在太久了，韩国的结局已经注定，红莲身在其中，只会生不由己，想到这里，杨明开口道：“你这是一个女子，很多事情不要加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是在说什么？我这肩膀能担起东西来吗？”红莲抬起手臂，将手掌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入手之处，软绵一片，哪能找到力量的感觉。
似乎是想要更有说服力一般，红莲更是拉过杨明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说道：“不信你捏捏，都是软绵绵的，什么也担不起来。”
在杨明的掌下，的确是软绵绵的触感，似乎根本没有力量一般，只是，现在这个样子？
杨明低头向红莲看去，只见此时的红莲与自己的距离极近极近，若是换一个角度看去，甚至可以看到，此时的红莲差不多已经贴在了杨明的身上，而杨明自己甚至都能感觉到在腹部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柔暖。
“你以后会去看我吗？”红莲仰着小脑袋，红润的小嘴间吐出了最轻柔的话语，却也是最难以抵挡的言辞。
“应该会吧。”在红莲的注视下，杨明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心虚，最是少女深情难负啊。
“只是应该吗？看来我还要为你找一个更好的理由才是。”红莲说着抿嘴一笑，在那笑容之中，杨明看到了狡黠和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