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下你和我 第692章

她弯着身子、眼睛透过指缝注视着地面。

“你也应该猜得到她是谁吧？”

“嗯……”

“她叫默赫梅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我的母亲吧……比奥蒂莉亚那女人更像是。”

霍德并没有继续回应，但他也没有转移自己的视线。

此刻，他依旧注视着她。

接着，战士就此取过了一把椅子。

在魔法的作用下，他身上的甲胄恢复成了哥特的卫兵甲胄。

“但是，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轻轻撩拨着自己那银白的发丝，黛德丽低声说道。

“她给了我力量、让我自小便立于人上，她甚至是协助我的父王崛起的人物，但是，她最终却要取走我父王的性命……不管他究竟是寿终正寝、还是被他人杀死，她都会在那之前遵循契约取走他的性命，因为那是他们之间的契约。”

“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以前……大概就是我游历归来的那段时间吧。”

似乎，也正是在那个时间点，哥特的胜利王子正式踏上战场，替代自己的父王南征北战。

“啊……原来如此。”

“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愿闻其详……”

注视着黛德丽那疲倦的容颜，霍德平静的回应着。

第五章:浪漫而残酷

事实上，关于黛德丽叙述的那个故事，霍德自己也能猜到一部分。

但这一次的意义终究不同，因为这一次是黛德丽愿意与他分享这个‘完整版’。

虽然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他与她的关系有了长足进步。

如果硬要对此剖析一番的话，这其实还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没有了隐瞒的余地。

毕竟再怎么说，默赫梅特本人都已经冒了出来，再加上他曾经出手帮助，让她以近乎脱力的方式摆脱了心底的那个怪物的纠缠。

这两者综合在一起，至少她本人的那些秘密在他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

既然如此，再多说一些似乎也没什么。

不过，其实更重要的还是黛德丽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

有些秘密是不能对其他人说的，即便是不败的大勇者希尔特布兰德也不行。

虽然那位大勇者依然保持着对哥特、对死去的狄特玛尔王的高度忠诚，但这些秘密却是要命的，所以不能分享。

由此，她面前的那个贤者就成了如今唯一的渠道。

不管她是为了宣泄心底的那种不满与疲倦，还是想要从霍德那里得到什么评价与答案。

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这还是一种寻求认同的作为。

但是，霍德却愿意扮演这样一个角色。

不单单是为了给她一个发泄、倾诉的渠道，更重要的是他还能通过这种方式整理一下脑海中的那些线索。

血腥的宫廷斗争、被下毒的年轻国王与年幼的私生王子。

在绝境之时，仍是少年的国王邂逅了虚弱到连实体都没有的恶魔。

而那便是一切的开始的开端。

在黛德丽断断续续的诉说之中，曾经的那些故事就此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虽然他能猜到这些，但从她人的嘴里听到这则故事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很微妙。

也许是因为他从小接触过的那些源自他那个时代的书籍，他对于恶魔的认知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很模糊的概念——虽然是负面的。

而在他的那种模糊的印象里，恶魔理论上来讲应该是那种无情无义、以他人的苦痛为乐的糟心之物。

而与这样的存在契约无异于以虎谋皮——当然了，就那份契约上来讲也的确是如此。

但是，对当时的狄特玛尔王来说，他无路可走。

因为他本身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身体脆弱、不会魔法、又因为一个不小心中了剧毒。

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所以，他很干脆的签下了那份堪称卖身契一般的契约。

他能随意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驱使恶魔默赫梅特的力量，而他的生命则会在使用力量的这个过程之中源源不断的消逝。

准确来说，他所有的生命会到恶魔默赫梅特那里。

无论是使用力量过度、还是寿终正寝，他的生命最终都会被默赫梅特吞噬掉。

这本该是一个步步维艰的过程，至少在一般人眼里，与恶魔之间的斗争应该要耗费极大的精神，而即便是死亡的那一刻也应该会感觉到屈辱与不甘。

说到底，没有人愿意死。

但狄特玛尔与默赫梅特的关系却没有那么简单。

在黛德丽的描述之中，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

而且，那恶魔也做了许多与‘契约’无关的事情。

比如说，她花了三天的时间缔造了天赐之城贝安，又比如说，她愿意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分润出来，给予尚未出世的她。

本来只是一份用生命换取超凡力量的契约罢了，但这却成了长达四十多年的合作关系。

应该说是默赫梅特本人有着足够的耐心？

还是说她在其中也动了真感情？

没有人能对此直接下结论，因为就刚刚的接触上来看，霍德明显能察觉到她身上那一层厚厚的障壁。

并不是什么魔法，也不是什么超凡的力量，这只是一种‘性情’。

这可能是某种伪装，甚至可能是一时兴起而已。

甚至，因为她表现的实在是不同寻常、再加上他心底形成的那种对于恶魔的模糊认知，所以从理性的角度上来判断，霍德根本不敢确定她本人是否会动真感情。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正见过默赫梅特所有面貌的人，也就只有那与她相伴了四十多年的狄特玛尔吧。

这段岁月说实话并不长，特别是对于那些长生种来说可能也仅仅是弹指一瞬罢了。

但是，这段岁月却也并不短，因为它相当于一个普通人的大半生。

所以……

“选一个任性一些的角度吧。”

就在黛德丽以朴实的言语叙述完了她所知道的那些事后，霍德忍不住开口说道。

“……”

此刻，黛德丽也没有继续装鸵鸟。

她凭空取出了一杯清水在那里啜饮着，接着注视着霍德。

看上去好像在等待着霍德的答案。

而她的这种表现也不免给了他人极大的压力，因为正常人是无法承受住黛德丽那自带压迫力的视线的。

但霍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习惯了，所以他只是略微沉吟了片刻。

“怎么说呢，一个浪漫而残酷的故事。”

就在霍德那么说的时候，黛德丽一开始不由有些发愣，但接着，她又低下了头。

“算是吧……”

这一点，她好像没有办法反驳什么。

绝境之中的少年王子邂逅了索取生命的无情恶魔，这简直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状况。

“恐怕没有人会想过，到头来为他完成了复仇的还是那个‘无情的恶魔’吧。”

“啊……”

关于这一点，其实不仅仅是霍德没有想过，就连黛德丽都没怎么考虑。

或许是因为她本身是考虑着由自己完成那在她看来最为残酷的复仇，又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对心底的怪物抱有警惕、所以连带着也无法信任那‘孕育’了那个怪物的默赫梅特。

总之，无论是什么原因，黛德丽自己也的确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

但仔细想想，能在这种情况下将西弗卡搞到失踪、将王后奥蒂莉亚逼疯的人或许也就只有她了。

“明明是要取走生命的关系，但他们之间的那种关系……”

一开始，黛德丽想要说些什么，但紧接着，她却还是摇了摇头。

而且，她并不喜欢在这种话题上多停留什么，所以很快，她便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西弗卡应该是死了吧。”

“是的，毕竟理论上来讲，他的灵魂都被抽干了吧，只留下一具原始的躯壳。”

“？”

在听到霍德那么说后，黛德丽一开始有些发愣。

但紧接着，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对，躯壳……”

因为无论是恶魔还是她的父王都不曾对她有什么隐瞒，所以她很清楚天赐之城的来源。

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能清晰明确的锁定西弗卡背后的那些人。

“被打回树枝的原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