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簇西语
他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否则等伊丽莎白醒来，即使铁甲卫能够获胜，拿下了王宫，也难说有多大的实际意义。王位合法的继承人不死，老奸巨猾的莱克斯永远无法真正坐上那个位置，也无法承受即将到来的激烈报复。
而他所作的一切，以及未来即将背负的骂名，终将变得毫无意义。
但愿一切顺利...
老雷克蒙从来没信过教会的那一套，但此刻他却不由得合上了眼，开始在心中向神明送上虔诚的祈祷。
不久之后，教堂的方向终于有浓烟升起。
看到这一幕的老雷克蒙，那浑浊暗淡的双眼里，也终于有了光亮。
他将头转向等待已久的将领：“组织轻步兵和余下的所有骑兵，迅速包围教堂。”
“是！”
将领高声应道。他咬了咬牙，似乎还有想说的话，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望着眼前他所效忠之人，与老人对视，见到他决绝的、又带着某种光亮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带着一队骑兵转身离开，向教堂的方向冲去。
老雷克蒙望着将领离去的身影，喃喃开口：“老朋友啊，成败在次一...”
话最终没能说完。
下一刻，一股可怕黑烟自教堂中冲天而起，带着仿佛毁天灭地的凶势，扭曲着如蛇一般飞掠过来。
老雷克蒙望着天上的死亡之烟，慢慢眯起了眼睛。
终究还是来了啊...
这一刻，他连防范的心思都升不起来。心中只是一味的在琢磨，这个救走伊丽莎白，又杀了很多守备军的可怕东西，究竟是什么...
轰——
他眼睁睁看着黑烟砸进了远处的街道，烟雾自成排的房屋后方升腾飞溅，老雷克蒙听得见守备军们的惨叫和恐惧。尽管看不见，他也能想象的出，此刻那黑雾正如先前一般，将无数健壮的身影吞噬殆尽。
效忠他的士兵们开始后撤，身旁不断有人满面仓皇的逃跑。黑烟在远处肆虐，如摧枯拉朽般横扫过街道，伴随着无数凄惨的尖叫，朝这边飞速接近。
老雷克蒙望着眼前可怕的一幕，嘴唇哆嗦着，在两行热泪即将滑落前，慢慢合上眼睛，听着越来越近的惨叫，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终究是...时不我与...”
他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等待着那股黑烟将自己吞没。
然而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士兵们的惨烈的叫喊自四面八方响彻耳畔。过了半晌，老雷克蒙心下觉得奇怪，慢慢又将眼睛睁开。
黑烟已经消失了，眼前只有无数反方向溃逃的士兵，他们眼中透着惶恐与绝望，有人扔下利剑，解开盔甲，几乎光着身体试图让自己逃跑的速度更快一些。
老雷克蒙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他还在举目张望，忽然前方传来铁蹄声，只见刚才已经领兵离去的将领倏然折返，带着人马从街角直冲而出，眼中透着令人心悸的凶光，向自己奔来。
他下意识地察觉到不对劲，但仍未反应得及，口中下意识地询问：“老朋友，你怎——”
下一刻，那已然冲至身边凶戾身影，老雷克蒙多年的部下兼好友，他最信任之人，盯着他口中嘶吼一声“怪物！”，仿佛在看一个可骇的东西，巨兽嘶鸣间，将领倏然挥起手中的利剑。
噗。
老雷克蒙只觉得眼前一糊。紧接着，他看见了自己骑在兽背上的无头身躯。
这是停留在他脑海最后的画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光与暗（十四）
教堂前厅，熊熊烈火点燃外围的彩窗壁画，火舌吞吐着窜出窗外。我站在建筑的顶端，望着滚滚而升的浓烟，热浪灰烬直扑上脸。
“咳，咳咳！”
有点呛人...
但幸好是才烧起来没多久，火势并不算大，只是实在烟雾升腾。平民们纷纷捂着口鼻着自前厅蜂拥而出，向中殿的方向跑去，也有不少人跑出了大门，远远地站在街道看向这边，有人跪下来合上眼，做出虔诚的祈祷姿势，口中喃喃自语。
也有人望着远掠天边的那股死烟，目光呆滞而怵然。
他们都没发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士兵，可站在高处的我却看地一清二楚，距离最近的守备军，与教堂只有两街之隔了。
在死烟砸入街道的前一刻，下方的那些士兵就已经开始了大面积的溃逃，本就庞杂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冲在最前方的部分骑兵首先陷入恐慌，顷刻就掉了头，将紧跟在后方的步兵撞倒，铁蹄踩在人身上，零星的叫喊远远传入耳畔。
随后在死烟砸入街道的那一刻，倏然扩大为成片惨叫。
“依琉什——”
我扯起嗓子向远处大喊，急地都有些破音了。
“嘎——”
渡鸦在天空鸣叫。
...山羊奶酪或许知道她在哪！
意识到这点后，我慌忙又仰起脑袋：“山羊...！”
哗啦啦啦...
视线里，铺天盖地的漆黑渡鸦自阴沉的天空掠过，密集的翅膀拍打声不绝于耳。它们在头顶大声鸣叫，无数羽毛缓缓飘落，我心中震撼，被惊地险些大叫起来，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它们飞过教堂掠向街道，纷纷落在屋顶，将诸多的士兵包围起来，黑压压地让人头皮发麻。
脑袋忽然一阵剧痛。
下一刻，天空黯然，黑如晚夜。
陡然间，耀眼的金芒自身旁三米外一闪，玛格丽特的身影自光芒中闪现，她对我喊道：“希尔维嘉，你看见了什么！”
我使劲拍拍脑门，另一只手朝街道的方向指去：“乌鸦！好多的！你看不见吗！”
玛格丽特循着我指着的方向望去，满脸茫然。
“我看不见...”
该死...
下方的平民也好像对乌鸦视若无睹，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难道是因为我先前与她对视过？！那红色的眼睛...
我咬紧牙齿，望着仍在远处肆虐，不断吞噬着守备军的死烟，右手聚起蓝芒，喷涌的冰雾自掌心炸出，如泉涌般射向下方燃烧的几处大彩窗。
寒霜之气瞬间将教堂前厅大半个外墙覆盖，霜雾冰晶混着火焰升腾，高窜的烈火瞬间被熄灭大片。教堂里还有平民没逃出来，我不敢用力过猛，只求先控制住火势的蔓延，扭头对玛格丽特喊两句：“灭火救人！照顾好，维多利亚！”，随后“嘣”的一声，冰柱自脚下拔地而起。
身形飞掠高空。
“等等，希尔维嘉——”
玛格丽特的喊声自身下隐隐传来，我不予理会。踩着冰台迅速赶到被乌鸦包围的守备军正上方，于呼啸的狂风里眯起双眼，低头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下来。
密密麻麻的乌鸦如海潮般蠕动着，遍布几条街的屋顶，诡异而寂静，无数猩红的瞳目紧盯着街巷中的守备军。
隔着三条小巷的不远处，汹涌的死烟逐渐消散于成排的房屋背后，几名被卷至上空，已被吞噬掉一半的身体扭曲着，肢体分离的飞灰被裹在黑烟里，枯萎的面容布满惊悚。
不计其数的青白光烟升上半空、飘忽不定。那些未被死烟波及、四散逃窜的士兵们，在乌鸦出现后不久，纷纷反常地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神情稍许呆滞。
人群之中，有极个别仍然正常的士兵，他们望着身旁的静立不动的同伴，似乎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焦急地张大嘴巴，拉扯对方想要快点离开，又或者独自逃离。
那些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口水如拉丝般沿着嘴角淌下，滴落在胸前的盔甲上。
“啊，啊啊...”
有人颤抖着，如发疯一般喊出不明所以、毛骨悚然的怪异声音。
“嘿嘿，嘿嘿...”
有人还是傻笑，口水淌的更加夸张。
也有人似乎看见了非常可怕的东西，眼珠子几乎瞪得凸出来，整张脸因恐惧而变得极度扭曲，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嘶吼，“噌”地抽出腰间长剑，对一旁仍径自发呆的士兵一剑劈下。
四溅的血光与飞起的人头，让我的心轻轻一颤。
下一刻，时间恢复流动。
“呼啦”一声，漆黑的焰翼于我后背倏然张开。我操控着黑焰悬停半空，犹豫着要不要落下，该落在哪里的时候，下方惨绝人寰的互相残杀开始了。
士兵们状若疯癫，不要命地将手里的利剑挥向同伴。血水于剑光交错，骑兵们如碾轮般杀向后方，血肉横飞，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街道，有人的剑掉在地上，他们便用手撕，用牙齿咬，仿佛失了魄的凶蛮野兽，夺去前一秒或许还是友人的生命。
这是...
什么可怕至极能力...
我有些被吓到了，脊背发凉。
先前无论是面对无尽深渊，还是面对可怕的特蕾莎怪兽，我都没有过“被某种力量惊到不寒而栗”的心情。我觉得再强大的人或怪物，至少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存在，都可一战，都能杀死。
可现在，这股虚无缥缈却极度致命的恐惧，这让人完全无从下手、甚至连防备也难以做到的力量，真的让我头皮发麻，不知所措。
我倒吸好几口凉气。
街巷里那些发疯的士兵，如同一具具丧失人性的空壳，疯狂屠戮着身边一切活人。有人挥舞着利剑冲向教堂，那些立在街道的平民尖叫着又逃回前厅，士兵们如疯狗般紧追其后，紧接着，教堂的殿顶，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
那边的火势似乎在逐渐熄灭。远远的，我看见被金光包裹的玛格丽特抬起了手。下一刻，金色的弧形壁障如水波般自门前张开，将大半个教堂包裹在内，发疯的士兵一头撞在壁障上，竟是不管不顾的开始砸抓。
紧接着第二道金光洒下，夹杂着点点荧光笼罩住士兵的身影。玛格丽特释放了治愈神迹，但根本无济于事，他们反而变本加厉，高举起利剑，嘶吼着，奋力向壁障砍去。
该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举目环视四下，望着满眼失去理智的厮杀，我扯起嗓子大喊：“依流什！”
“快停下来！”
“姐姐让你！停下来！你不要、再这样了！”
“再不停下话...”
倏然间，那些已然倒地死去的人，身上缓缓腾起黑雾、迅速崩解化为飞灰，缕缕青白的光烟自街道各方升起，于先前漂浮上空无数光烟汇聚一处。炽白之光将暗淡地天空映地通明，随后如潮水般向远方的街道涌去。
...在那里！
呼——
焰翼轰然拍向身后，身影如炮弹般冲了出去，追往光烟飘离的方向。
好像是在屋顶...
嗖嗖嗖嗖——
那些光烟飘至前方街道的一处酒馆房顶，随后再次汇聚、扭曲，仿佛有无形的黑洞在吸引着，如漩涡般被尽数吞没。
我在空中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