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不管你怎么说，我明天都会想办法让妈妈同意，尽早过去给你帮忙。”
一直没说话的阳乃，在上车之前，这样干脆地撂下一句话后，就坐上车扬长而去。
“我也没说不行。”
雅人只是轻松地耸肩。
第二十章 厨房
翌日，雅人住的地方。
“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
在雅人削萝卜的皮时，阳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咦？怎么过来了啊……伯母那边不要紧吗？”雅人略显惊讶地笑着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林间学校的情况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妈妈那里了。”阳乃端着手臂，“我和小雪乃都在那里，妈妈有必要确定是不是我们闯了祸。”
“伯母还真是信不过你们两个人。”雅人回过身去，继续忙手里的事情，“不，该说是严格要求会更准确一点吧？麻烦帮我把在冰箱里的肉馅端出来，等下要做汉堡肉。”
阳乃得到雅人的拜托，立刻露出笑容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后，取过挂在墙上的围裙，利落地给自己穿上，“是啊，真的是，托某人的福了。”
“我本来也无意把你们牵扯进来，稍微有些失算了。”雅人表示歉意。
阳乃却不以为然，“失算了？还是说目前为止，依旧在你的预料之中呢？”
“这就有些冤枉人了哦，我很悲伤。”雅人叹了口气。
她打开冰箱，将用保鲜膜封起来的盛了肉馅的透明碗端出来，放在厨台一侧空的地方。
“难道不是吗？在弄出那种事情后，你肯定知道妈妈能听到风声，到时候我被妈妈叫回去，没个三五天在家乖乖待着，就过不来这里。”
“这样对我有好处么。”雅人将萝卜的皮扔进垃圾桶，开始切萝卜丝，打算做成凉拌菜。
盛夏的日子招待客人，准备些清淡爽口的小菜，有助于开胃。
“有啊。”阳乃的手捏在保鲜膜边缘，“比如把我排除在外，这样你就能安心招待你想招待的客人了。”
她顺着对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雅人特地隐瞒这种并不算需要保密的待客事情，肯定是因为他不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
“既然知道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过来。”雅人停下手里的事情，“阳姐就不觉得尴尬吗？”
“我……”阳乃猛地抬头，对上了雅人敛起笑意后寂静如斯的双瞳。
她一时间无法从那双蓝宝石般深邃的眼中捕捉到清晰的情绪。
“这种玩笑就到此为止吧。”雅人叹了口气，“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给你介绍鸣海先生和侦探小姐，阳姐偏要顺着自己的脾气来……”
“对不起。”阳乃揭开保鲜膜，看着腌制好散发出香料味道的肉馅，“至少来之前给你打个电话会更好点吧，至少那样你不会……手忙脚乱之类的？”
“没有必要道歉，不如说我刚刚意识到一个问题。尽管我有些不喜欢手忙脚乱的状况……”雅人停下切东西的手，微微抬起头，露出思索的表情，“但现实其实正如眼下这样，不管是你还是别人，不管是好的事还是坏的事，全都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造访。”
“这算什么，给了你一些有用的启发？”阳乃失笑道。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雅人像是在有意回避着他瞬间的情绪，反过来安慰和开解任性的她，告诉她其实自己并不曾有生气之类的。
“嗯，很有用。毕竟人生的确如此。”
“明明才十六岁，就在这儿感慨人生？”阳乃挑眉，调侃了一句。
“不是感慨人生，是在学习。”雅人则满脸诚恳，俨然充满求知欲的学徒。
阳乃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只能说：“既然我都来了，不如帮你做这道菜吧……话说这么家常，真的没关系？对你来说，今天要招待的是贵客吧？”
“没关系，本来只是邀请他们过来玩，顺便吃个饭的程度。”雅人耸肩，“本来他们是想来祝贺我搬新家，可我觉得那样太正式，各退一步，就变成这样了。”
“嘿诶……”阳乃若有所思，“真是轻便的关系呢。”
“嘛……”雅人不置可否，低下头去继续手里的事情。
距离客人预定过来的时间还有两小时左右，要完成的料理还差不少。
很多时候，他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去跟阳乃或者跟任何一个人解释自己与NEET族们的关系。
他不止一次憧憬过他们，却不曾用货真价实的语气说出口，而是以大家都能接受的玩笑口吻来阐述。
也许他们都明白雅人的意图，但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而是任由雅人保持这个样子。
在一侧看来值得羡慕的生存方式，对另一侧的人来说，却很可能是失去了诸多选择之后剩下的唯一结论。
那并不值得憧憬，自己的心情不过是厌烦了眼前的道路，而产生的逆反心理也说不定。雅人在心里清楚地知道答案。
大家走在完全不同的路上，却会在合适的时候相互扶持，仅此而已。
不，也许是他们伸出援手的时候更多吧。雅人在心里摇了摇头。
厨房里安静下来，明明对两个人来说变得有些拥挤的空间，却在一种不止何时产生的默契里面，变得恰到好处。
互相顾虑、互相关照、互相扶持，彼此做着相同但又恰好岔开的部分，避免了任何工序和用具上的冲突。
“我们……是不是很有默契啊？”
用碟子盛了一点点锅里的汤汁，放在嘴边品尝之前，阳乃这样问。
不知不觉，厨房外面用来就餐的桌子上，逐渐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十来道菜，作为只有两个客人的招待方式而言，甚至有些夸张也说不定。
“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呢。”雅人若有所思地停下来，“总感觉今天下厨有些开心。”
“嗯，我也一样。”阳乃说完，尝了尝汤的味道，“咸淡刚好，再煮五分钟就可以关火了。”
这时，门铃声在外面响起。
“哦呀，雅人君的客人来了呢。”
“那厨房这边就麻烦阳姐了。”
雅人说着，在水龙头前冲了冲手后，用围裙擦干，就摘下围裙丢在柜子边上，离开了厨房。
“唉……脸上云淡风轻的，还是露了马脚呢。”阳乃拿起围裙叠好，“这都开心得控制不住了。”
第二十一章 待客
在简单地碰杯过后，作为客人的鸣海和爱丽丝，就品尝起了雅人和阳乃一起准备出来的餐食。
原本说的是雅人自己在这边住，结果进了客厅后却看到阳乃，两人都多少有些吃惊。
不过阳乃与雅人的关系鸣海和爱丽丝都知道，也就没太惊讶，大家只是简单地做了个互相介绍，就客客气气地一起落座了。
好在料理丰盛且美味，很快就随着雅人的闲谈挑起的话题，化解了最开始的拘谨。
“……诶？林间学校还发生了这种事？”鸣海很惊讶。
然后，话题被带到了林间学校的话题上，本来阳乃以为雅人只是讲些简单地见闻和趣事，但眨眼的工夫，他就聊到了鹤见留美，以及围绕那个孩子的霸凌问题。
“简直是无可救药的事情呢，小孩子总是能带着最无邪的恶意去针对某个人。”爱丽丝用一贯辛辣的态度评价道。
“不过对于当初不用记住名字，就能跟同班同学亲切交谈的鸣海先生来说，应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吧？”雅人摇头。
“印象里是没什么类似的情况。”鸣海想了想，“那之后怎么样了？只有三天不到的时间，没办法处理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雅人挤眉弄眼地，一副耍小聪明的模样。
“哈啊……原来如此。”爱丽丝也忍不住发出同情的声音。
鸣海恍然，“不是吧，你对小孩子也这样吗？”
“上一次干这种事，可是对比我还年长的一群家伙哦。”雅人得意地咧嘴，“针对的对象其实都差不多吧，无非是我的年龄发生了变化。”
面对雅人的态度，鸣海稍微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并露出思考的表情。
“就结果而言，真的很有你一贯残酷的认知态度呢。”
“残酷？也许是这样吧。”雅人淡定地耸肩。
“只是因为看着不爽就会做这种事，该说你的不冷静完全在预料之内么。”爱丽丝露出淡淡的笑容，同时叹了口气。
“我做错了吗，侦探小姐？”雅人谦逊地询问。
鸣海放下杯子，“你有后悔那样做吗？就像此前你做过的任何事那样？”
“没有。”
“这就足够了，何况你也并不在意谁来批判这个行为。告诉我们也只是因为你想说而已，对吧。”
“其实更多的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或者感想。”雅人如实回答。
鸣海露出无奈的表情，“非要说的话，我觉得你哥哥可能会很头疼与你之间的分歧。”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便是同胞兄弟，也难免有分歧存在。”雅人不为所动。
“又来了，每个人能做的事情都有自己的限度，他无法回应你的期待，也不能完全算是过错。”鸣海皱着眉发笑。
“但是本来应该承继责任的人是他才对吧。”雅人嗤之以鼻。
“啊哈哈……”鸣海咧了咧嘴，“这就是你想甩开自己肩上的东西，变成NEET族的理由么？”
对话渐渐地转向更加私人的方向。
阳乃一直默默地听着雅人与他们的交谈，尽管有些认真得不像饭桌上的内容，但却令她感到不是滋味。
她其实心里基本上很清楚，雅人对于隼人抱有的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情绪，单纯是一个本该由隼人肩负的责任，因为不够出色而落到了身为弟弟的他肩上。
在这个过程里，雅人的人生想必已经完全被打乱了也说不定。
被父亲和外祖父选中之前，他肯定有过关于未来的想法与规划，但那些东西也彻底因为被选中而成为了不可能。
比起干脆地说想要放弃，不如干脆全部一口气丢开。雅人或许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但，雅人从来没有跟阳乃说过这些东西，全部都是阳乃凭借她的认知所察觉到的事情，她也想找个机会聊一聊，却从来没有合适的时机。
而现在，雅人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年似的，跟饭桌对面的人，讲述着这些看似深藏的想法，像是毫不起眼到乃至鸡毛蒜皮的琐事般娓娓道来。
“能麻烦给我递一下茶壶吗？”爱丽丝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阳乃回过神，拿起一旁的茶壶递过去，对上侦探的眼睛时，阳乃感觉对方似乎在观察自己，她心想那或许是职业病，也就没有理会，只是礼貌地笑笑，就继续安静用餐。
一旁的雅人，还在和鸣海边吃边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或许是聊得兴起，雅人的坐姿也变得有些不规矩，他半倚在桌前，向一侧伸直了腿。
“哎呀，我搬出来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受不了我老爹他的顽固和短见而已。”雅人咋舌，“怎么说都说不听，还得用结果让他闭嘴。闹成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没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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