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雅人已经有了结论，或者说……你已经知道了吧。”雪乃最后放弃了言辞上的欺瞒与隐藏。
叶山雅人比她预想得要更加聪明。雪乃又一次在心里确信。
不管理念是否相容，她都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噢，不打算继续否认和说谎了啊。”雅人失笑，“老实说，我也没想到。去年雪乃姐姐作为一年级新生入学的时候，出的那场车祸，居然这么巧。”
坐在车上的人，被车撞的人，与之脱不开关系的人。
“嗯。”雪乃垂下眼帘，“这或许是对我的某种惩罚吧，当时没有自己去面对，而是拜托给了家里人和司机，然后他们现在才会出现在我面前，又忽然消失……”
“据我所知，比企谷前辈在班上并不是社交面很广的人，跟家兄那种人是完全的反面呢。”雅人不慌不忙地说，“至于由比滨前辈，她的宠物被比企谷前辈救了，应该是因此有些好感的吧。”
“啊……嗯……”雪乃也不是说得很清楚。
不过由比滨结衣第一次来侍奉部时就是委托雪乃教作饼干，打算拿去送礼。或许……
“有负罪感是好事，但一口气把责任都堆在自己身上，就有点太过头了。”雅人说，“人的境遇并不是因为一时一刻的遭遇，就会发生彻底的转变。如果一个人现在是这样，那么这个人此前其实也是差不多的人。”
“就算如此……”雪乃并不能赞同。
“雪乃姐姐修剪过盆栽吗？”雅人忽然问，“盆栽呢，不管你怎么修剪，变成怎样的形状，也只是枝叶方面的变化，根干还是原本的样子，并不会因此变成别的物种。”
一番比喻，雪乃也渐渐听懂了雅人所言之意，她依旧低垂眼帘。
“居然被雅人你安慰了。”
“我可不是在安慰。”雅人淡然否认，“我只是在告诉雪乃姐姐一个事实，无论你多么试图变得强势而聪明，根干的地方并不会改变。对外人而言你或许值得敬畏，但对那些亲近你的人而言，早晚有一天，你的纯良品性会被利用，然后在仿佛出于自身意愿的情况下，做出了一次又一次的让步。”
雪乃猛然抬头，看着说出冰冷话语的雅人，仿佛看着陌生的人一般。
“你以为你的良善能够带来好的结果，但那只会不断证明自己的软弱可欺。”雅人最后这么说。
陷入沉默的雪乃满是茫然，她很意外自己会被雅人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训斥”，可他基于事实出发，她也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反驳。
况且和自己不同，同样是身为一家两个孩子中小的那个，雅人却有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境遇。
“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放弃吗？”雪乃没有忘掉最开始的目的。
雅人眨眨眼，“我没说过那种话，我只是想提醒雪乃姐姐，你在做事之前，除了所谓的对错，还应该考虑进去自己的得失。所谓尽善尽美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自己的得失……”
“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为什么要让由比滨前辈回侍奉部？为什么要改变目前尴尬的状况？”雅人竖起三根手指，“这三点必须想清楚了。”
“……并不是应该这样做，而是……我需要这个结果？”雪乃试着做出回答。
“姑且先这样吧。”雅人拍了拍自己的书包，“雪乃姐姐不是顽固的死脑筋，所以我姑且可以给点建议。”
雪乃不由得为之一振，问：“什么建议？”
“与其你开口拜托由比滨前辈回来，让她不情不愿地回来，还不如让她心甘情愿地回来。”
“就是因为做不到才……”雪乃觉得雅人在说废话。
“那么就稍微教教雪乃姐姐，怎么驾驭人心的小诀窍吧。”雅人手一推眼镜，“不可否认的是，即便由比滨前辈和比企谷前辈之间出了什么事，雪乃姐姐这边让由比滨前辈难以亲近也是个大问题。如果在这种气氛降到冰点的情况，由你亲自你示好，对方自然抹不开脸面，会赶忙回应你的好意。”
“由我去，做点什么吗？”雪乃摇头不已，“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必要说得那么难听。”
雅人满脸无辜，“我几时说过，驾驭人心是坏事了。通过适当地方法让改善氛围，以自己为中心吸引他人，使集体更有凝聚力，才能事半功倍。”
“原来如此。”雪乃听懂了雅人的解释。
却不料最后雅人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嘛，那只是对付一般人的方法，因为大部分人都是总体普通却正常的人。该怎么驾驭聪明人，就又是另一说了。”他拿起书包起身，“反正侍奉部也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哦。要是还有问题再联络吧，我不一定能帮上忙。”
说完，雅人挥着手轻松地离开了侍奉部。
第六十七章 target
“给，这是阳姐要的蓝莓草莓口味冰淇淋，然后这边是雪乃姐姐的香草柠檬口味，请慢用。”
从冰淇淋摊位前小跑着回来，将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了雪之下姐妹两人后，雅人作势将双手抵在腰间，笑眯眯地说着愉快的话语。
“咦？怎么只有我和小雪乃的份？雅人君的呢？”阳乃满意地舔舐冰淇淋球后，讶异地问。
雅人做出苦恼的模样，“没办法啊，我只拿了够买两个双球冰淇淋的钱呢，而且钱包还图方便放在阳姐的那里，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了。”
他这么说着，一旁正准备吃的雪之下雪乃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似乎打算把她那份还给雅人，然后自己去买自己的。
“安心吃吧，雅人君从一开始就不想吃冰淇淋。”阳乃伸手轻轻拦了一下，“还是说你不想要这个口味了？”
“哈啊……”雪乃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说话间，雅人走到姐妹二人落座的长凳旁围栏前，靠在那上面。
“那么话又说回来，雪乃姐姐从到这个BAY LaLaPort的时候起，看上去就不太高兴呢。”雅人轻笑着说，“明明是你自己说要来这里买东西的。”
雪乃斜开视线，十分无奈，“但是为什么姐姐也——”
“抱歉啊，我对阳姐以外的女生会喜欢什么一窍不通……不，其实我连阳姐喜欢什么也一窍不通。”雅人一脸诚恳，“雪乃姐姐你又不像是舍得开口的，那我只好自行其是咯。”
“就是这么回事，雅人君昨天晚上打电话可是求了姐姐好久，我才松口的哦。”阳乃紧贴着雪乃，“姐姐一高兴，就推掉了今天的学校应酬，特地来陪你呢。”
“别瞎说，我只是很普通但认真地拜托阳姐而已，不要说得我好像对着手机土下座了一样。”雅人发出干脆的辩驳。
而后阳乃就开怀大笑，雪乃一个劲地抱怨着热死了一边想躲却又无处可躲。
星期五，雅人到过侍奉部的第二天，雪乃再三考虑后，拜托雅人帮她去选购送给由比滨结衣的礼物这件事。
雅人答应得很干脆，但雪乃没想到他转头就跟阳乃透了底。
于是隔了一天后的星期日中午，也就是现在，她在到了会合地点后才发现，然后被姐姐拖着逛了好一会儿。
雅人只是安静地帮阳乃拿着包，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不过嘛，‘背着女朋友陪她的妹妹去买不是送给女朋友的东西’，这种情况从一开始就出局了。”雅人微微耸肩，“我们的确是从小就认识，大家年幼时也有一起玩耍。但如今情况不同了，雪乃姐姐要学会注意这种问题。如果想掌控人心，明白分寸也是必修课。”
“讨厌啦……不要对我们家纯洁的小雪乃灌输奇奇怪怪的心术。”阳乃举起手里的冰淇淋，“吃点东西把嘴堵上吧？”
她很刻意地将带着被舔过痕迹的那一面朝向了雅人。
“那我就不客气了。”
而雅人就很自然地低下头小小地尝了一口。
“怎么样？”
“比预想中还要甜。”
雅人的回答令阳乃很满意，雪乃如同看着两个笨蛋般在那里嘀咕，“傻不傻……”
不过他们俩人都把这话当成了耳旁风，没有做出反应，反而在那里讨论起接下来该去哪里看看的想法。
本来雪乃只是想买到合适的礼物就走，但姐姐却想给她挑衣服，雪乃不得不奉陪。
在听他们讨论的间隙，雪乃回想起雅人刚才的“教诲”……尽管用这种方式来称形容比自己小一岁的弟弟级别的人物说过的话，显得很奇怪。
但她似乎开始理解起来雅人为何能那样得到他家长辈们的青睐。
任何时候都不曾放过可能的细节，始终会把理所当然忽略的地方注意起来，如果这也是“心术”的一种，倒的确值得学习一二。
冰淇淋吃完后，阳乃立刻兴冲冲地拉着妹妹的手奔向下一家店，不管这之中到底捉弄和好意的比重哪一头更大，但雪乃至少可以判断出来，姐姐在雅人面前会很收敛。
或者说在姐姐恶作剧变得比较过分之前，就会被雅人防止。
因而当阳乃递出了衣服，让雪乃去试衣间试试的时候，雪乃也就接受，并走了过去。
“总感觉那孩子在防备着我呢。”看到试衣间的帘子被拉上，阳乃对雅人说。
回避了视线的雅人不由得笑了，“我要是雪乃姐姐，那我肯定也有点顾忌，谁让你以前折腾她那么多次。”
“那你为什么就不会顾忌？”
“我为什么要对喜欢的大姐姐顾忌呢。”雅人推了推眼镜。
阳乃深深地点头，语调忽而转柔，“谢谢你哦。”
“不用客气，本来阳姐就想多跟雪乃姐姐接触，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回头被记恨的也是我。”雅人摊手，满不在乎地表示。
“错啦，我是说谢谢你对我的挂心。”阳乃抬眼，“顺势安排这么一出，是担心我还在为上周末的那件事后怕，所以想让我放松？”
“是有这点考虑……”雅人摇头，他看着店外的行人，欲言又止，“……不过事情还没个结果，没办法专下心来陪你们说话，抱歉了。”
而且更要紧的是，跟踪狂既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雅人甚至不应该和她们俩一起行动。阳乃一样知道雅人想说却没说的话。
“但是比起让我和雪乃自己到这边来购物，你还是想尽量想保持这种视野之内的状况吧。”阳乃摇头，“覆辙在前，我也觉得这样会更放心一点。你是我为数不多打从心底里信任的人。”
听她这么说着，雅人低低地应声，这时雪乃换好了衣服拉开帘子，阳乃立刻露出笑容，迎上去跟雪乃讨论衣服的事。
雅人依旧留在原地，脸上保持着笑容，视线却渐渐移开，向四下里逡巡。
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八章 饵
“所以到头来，只送围裙作为那个什么比滨小妹妹的生日礼物就行了吗？”
那之后又逛了两小时左右，雪乃才最终在姐姐给出的一堆建议里，选中了赠送围裙这条。
虽然她自己试了一下，觉得还不错，姐姐也赞不绝口，不知道是夸围裙还是夸她，但雪乃觉得意见既然没有分歧，就买下来好了。
“……难道……不行吗？”雪乃略微心虚。
她没有什么送礼的经验，也不由得重新担心起是否合适。
“只要不是故意找茬，这种小礼物就行了。”
全程大部分时间处在静默状态的雅人开口了，他安静得几乎让雪乃被姐姐骚扰到快要忘掉还有个人也在。
“是吗……”
“反正雪乃姐姐平时的反馈不够，这时候稍微表现出亲善之意，对方自然而然就会感受到超过礼物本身价值的喜悦。”雅人的手从耳边移开，略微抬起眼帘，“不如说眼下选择了太贵重的礼物，反而会让由比滨前辈收到后，望而却步也说不定。”
“是、是吗……”雪乃愣了愣，应答也不免讷讷起来，“那我去结账了……”
抱着选好的围裙和可爱的厨房用隔热手套，雪乃朝柜台那边一路小跑离开。
“这是吹的哪阵风，雅人君在那里讲些不适合雪乃的道理。”阳乃选了件有点花哨、来了花边装饰的白色围裙，系在身上，“怎么样？这条适合我吗？下次去雅人家里做饭的时候，就有我的专用围裙了。”
“很合适。”雅人帮忙调整了一下背后的结，“阳姐应该很清楚，雪乃姐姐她是那种很容易被欺负的类型。”
“欺负？”阳乃回过头，笑得饶有兴致，“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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