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峰皋月
房间里的矮脚桌并不是大，两人份的午餐把桌子上排得满满当当。
在吃饭的过程里，酒店的经营者夫妇如先前说好的，过来问候阳乃。
对方似乎并没有对跟阳乃一起来的雅人感到惊讶，只是问候时顺便寒暄了几句，特别是在得知谢礼由雅人准备的事实之后。
夫妇的脸上都不同程度地呈现出了别样的情绪。
问候过经营者夫妇就带着谢礼离开房间，留阳乃和雅人继续用餐。
“看到了吗？在听说雅人君准备了谢礼，人家态度都变了不少呢。”阳乃在用筷子灵巧地取食柳叶鱼时，对雅人调侃道，“一开始人家还把你当小孩子看，完全不觉得你是我的男朋友。”
“本来也不用特地说明吧，我只是觉得能帮到阳姐而已。”雅人抬起手去拿茶壶倒茶，“结果只是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而已……”
吃饭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戴眼镜，但并不妨碍到端茶倒水又或者进餐的过程。阳乃知道戴眼镜久了之后鼻梁和耳朵难免会有点不舒服，大概雅人也想放松一点吧。
“可毕竟不是我做的，总不能把你的功劳都抢了吧。”
阳乃略微无奈地舒展眉梢。
明显雅人并不想在酒店经营者夫妇那边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她似乎意外地判断失误，将总是和她一样，站在跟父母一起接触外界立场上的自己搞混了。
雅人则缓慢咀嚼沙拉，咽下后才继续说：“阳姐别在意，我只是这么一说。并不是不懂阳姐在照顾我的感受。何况还是这种半正式半私密的交际场合。”
“就是这么一说呢……”阳乃放下筷子，去拿茶杯。
“你看，我也不是什么稳重的性格，心里的想法一不留神就会像这样脱口而出。只不过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引起误会，所以很多时候就只能一个劲地提醒自己别乱说。”雅人展露出羞赧的笑容。
阳乃只是默默倒水，目光落在雅人身上。
语言会招来误会……大多时候的确是这样没错。她无比深知这个道理。
可刚才自己只是稍微客套一句，少年就敏锐地察觉到阳乃心里起了细微的疙瘩，然后及时地进一步解释，将误会化解于言笑中。
“茶水，满了哦。”
雅人用还捏着筷子的手伸过来亿泰壶嘴，并缓缓抬眼。
明明低着头在吃饭，却时刻关注这边。
“雅人君吃饭的样子太可爱，姐姐一不留神就看入迷了。”阳乃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想事，居然走了神。
她索性顺势说些难为情的话，去捉弄对面的少年。
“好啦，吃饭吧阳姐，你可能不太饿，我现在可是真的饿了。”雅人抿嘴一笑，继续低下头去用餐。
这时，酒店的服务生端着烤好的蛋糕推开门，放在桌上后又再度离开。
“嗯~~，和式午餐却配了奶酪蛋糕。”阳乃闻到香气，“在预订房间和餐食的时候，选这一款是选对了。”
“是啊，连我都觉得馋了。”雅人说，“阳姐要现在吃吗？那我陪你一起。”
“也不急嘛，反正都快吃完了。”阳乃摇头，她微眯着眼，“还是说雅人君你自己馋了，所以想先吃饭再吃这个。”
“这个嘛……”雅人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行哦，饭要好好吃，不然长不高的。”阳乃抬起左手，在头上方比了一下，“不过你现在已经蛮高了，再高一点姐姐就得踮起脚才能跟你贴着额头呢。”
“是的啊，所以我们还是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最合适了吧。”雅人赞同地点着头，“变化总是让人觉得害怕呢。”
意有所指般的话语，引起了阳乃的注意，然而雅人只是很自然地在吃饭，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微妙地……今天的雅人看上去情绪要比以往更加高涨一点，话语听上去也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午餐在安静中结束，品尝了餐后的奶酪蛋糕，酒店的服务生过来收拾了餐桌。阳乃坐在房间里喝茶，雅人则打开壁橱和箱子，整理出替换的衣物以及酒店的浴袍。
既然是温泉旅行，泡温泉是必不可少的选择，提前把毛巾和浴巾的分好，也省得等下手忙脚乱。
酒店的温泉分为公共浴场和私汤。
后者分两种，一种是包含在预约房间的费用里的免费私汤，按照预约的时间过去，可以在没有人打扰的情况下享受50分钟。
“我看了下酒店给的时间，大概等下三点钟的时候，就可以去泡温泉了，下午再到街上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特产可以带回去，阳姐要是觉得旅途劳顿想休息，到时候我就一个人去街上——”
把叠好的浴衣、浴巾和毛巾分成两摞摆放，雅人头也不回地跟阳乃讨论情况时，感觉到一阵柔软袭上后背。
她的双臂绕过雅人身前，轻轻地搂着脖子。
“怎么了？”
“我一直在想某个问题，雅人君从刚才起感觉就微妙的有点不同。”阳乃优哉游哉地说：“是姐姐的错觉吗？”
“可我觉得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既不对阳姐闹别扭，也不跟阳姐说谎。”雅人握住她垂到他胸前的手，“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性格有点恶劣，但对阳姐……我还是可以说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是问心无愧，我只是感觉雅人好像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
“包袱不见得有，倒是把眼镜卸下了。反正泡温泉时也要摘，还不如现在就不戴，省得等会儿忘了。”雅人笑着说，“而且那副眼镜挺贵，还是阳姐送的，要是弄坏了也不好。”
“嗯……”阳乃却发出沉吟，仿佛没有听他说话：“免费的私汤只有50分钟，另外预约90分钟的私汤，要排到晚上去了。所以——”
不出所料，雅人的身体近乎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
第三十章 共浴
“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
阳乃声音里满是笑意。
“我对没有能够拒绝掉阳姐的自己感到失望。”
雅人叹了口气。
“都泡在温泉里了，还说这种话。私汤只有50分钟，要是我们两个轮着来，一个人连三十分钟都泡不到，那不是很可惜？”阳乃捧起水，轻轻地浇在锁骨附近，“而且我之所以预约这家酒店，就是因为有这种可以看到海的私汤啊。”
望水酒店的私汤非常特别，只有半开放式三面墙，没有墙的那一面正对着酒店所处悬崖正对的大海，浸泡在温泉里，放眼望去便是伊豆半岛的海面，可谓心旷神怡。
“可那样的话，一开始就预约两个私汤不就好了？”
“没戏哦，这一趟是包含在房间费里面的，所以时间一早就排好了。另外更豪华的要等到晚上去了，坐了一上午的车，你难道想腰酸背痛地在房间里闷一下午吗？”阳乃继续说。
“那我可以去浴场——”
“可那样的话，旱鸭子的雅人在温泉里溺水了，我没办法救助哦。”阳乃忽然调侃道。
“呃……谁会在温泉里溺水啊……”
雅人的确不会游泳，但泡温泉晕堂这种事，跟会不会游泳没关系，谁都可能遇到。
但继续反驳下去只会煞风景，他不想扫了阳乃的兴致。
现在，两人正泡在同一个温泉池中，互相脊背的肌肤浅浅地相贴。
大约十分钟前，雅人几乎是被阳乃强硬地推着来到了私汤浴场，脱了衣服裹上浴巾下到水中后，采取了这样的状态一起享受温泉。
背上传来的肌肤触感说明阳乃在泡入水中时，就解开了浴巾。
“真的是……我都没说什么，偏偏雅人君喜欢啰里啰嗦呢。”阳乃的口吻再度放松下来。
浸泡在温泉里足以感受到身心的放松。
“因为……在害羞吧。”雅人一动不动，只不过背上没刚才绷得那么紧了，“阳姐就……不害羞吗？”
“害羞啊，这种事情肯定的吧。”阳乃说得理直气壮，让人完全感受不到害羞的情绪，“姐姐我长这么大，既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跟哪个男生走这么近。更别说一起泡温泉了……”
“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们在交往吧。”阳乃向后仰起头，贴着雅人的后脑，她注视着私汤浴场的天花板，“而且我想给你一点回礼。”
“回礼？”
“之前的事，不管雅人君怎么说，对我、对家里都是不小的人情，什么都不做也许更符合你的预期，但姐姐不想那样。”
“真是廉价呢。”
“嗯？”阳乃声音变了调，听上去不怀好意，“你嫌姐姐的态度不够吗？”
“我是说……自己做的事远没有到值得阳姐做这种回馈的地步。”
雅人微微转过视线，看着悬崖外的大海。
“但是我认为值得……不管是出于情义，还是出于个人意愿。”阳乃用自在的口吻说。
“嗯。”雅人了然地应声。
“况且黄金周的一泊二宿，总得留下点值得回忆的经历才行啊。”她又笑着说：“就算我们没能走到一起，至少将来雅人君跟别的女生一起泡温泉，也还是得想到头一回跟女生一起，是跟姐姐我呢。”
半是玩笑的话语，阳乃其实也没有太过细想，或许是温泉让精神都松懈下来了。
“不会哦。”
她的右手被雅人在水下握住，力气不大，却满是坚决。
如此清晰的反应，倒是让阳乃感到一点惊讶，她甚至有点想回过头去看看雅人此刻的表情，可那样就会毁掉此刻所构建起的全部氛围。
“如果不是和阳乃姐姐交往的话，我大概也不会去考虑跟女生交往的事。所以……阳乃姐姐是唯一会陪我一起泡温泉的女生。”
“可如果你真的想，仰慕你的女生会排着队等吧？”阳乃淡淡地说。
“什么跟什么啊……”雅人忍俊不禁。
“没什么。”阳乃微微活动右手，翻转过来与他掌心相扣，“很久没听你喊我‘阳乃姐姐’了呢……”
“是的呢。”
“你只有在跟雪乃或者别家比你年长的女孩子说话时，才会用‘姐姐’去喊她们。”阳乃微微闭着眼，“喊起来的时候太过彬彬有礼，我听了都觉得久违。”
特地在这种时候对雪之下阳乃忽然改换称呼，却并不是为了显得有礼貌。
他在认真地与她探讨某个话题。
如此看来，倒也借着温泉这个放水，让她窥见了雅人的态度。
“……”雅人一言不发。
“泡晕过去了？”
“没有。”
“那你在看什么？”
她明显感觉得到雅人的头朝向外侧。
“假装看海，其实在偷看阳姐的身体。”
称呼又变回去了。
“就知道开玩笑。”阳乃轻轻撞了下雅人的脑袋，“真想看大可转过身来，我会根据你的反应决定要不要使用合气道把你打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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