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寺暮
陆炤暗自磨着牙，将毛巾拧干，抬手替她一边擦拭着面上的水渍一边悄声问：“他们要你招供的都没什么意义，你不想回答也没有关系。”
“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毛巾沾上面部皮肤的那一刻，黎漫秋的脸稍微抖了一下，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块单向玻璃，“他们若是想要窥探真相，不等我们动手，他们的上级为了防止秘密外泄，会亲自铲除掉他们。”
陆炤的手顿了一下，将她的湿发拢在耳后，认真地直视着她的眼睛：“好，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死。”
黎漫秋歪头看着她，嘴角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陆炤，你当然不会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死，只有你不会。”
“…你什么意思？”
直觉她这句话里还另有深意，陆炤想问，可黎漫秋却再也不提此事，而是转移话题道：“异星给海姆达尔发过邮件了，让你们放了我，在我回去之后，被清除的概率，要比活下去的概率小得多。”
陆炤抿了抿唇，放下手里的毛巾，深呼吸一口气，“但还是有机会活着，除非……”
“除非我和你在警局的六个小时里，成功将你策反。”黎漫秋眼眸微沉，将她后半句话补上，“陆炤，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但这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
她说着，有些头疼地掐了掐眉心，整个身子都往后靠，直到靠在了椅背，退无可退。
“你在警局时告诉我的那个信息，我也需要亲眼验证才会信你。”
黎漫秋沉默半晌，才摇头道：“我不需要你信我，就算你不这么做，也早晚会知道我的话所言非虚。”
“但是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陆炤猛地锤了下桌子，站起来冲她怒喝道。
除了破灭结局和黑暗线的结局，这个游戏里还从来没有女配死亡的线路。
如果黎漫秋死，那接下来的剧情会倒向怎样的结局，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于情于理，她必须要保下黎漫秋！
“陆炤，你还有朋友，还有你的女朋友，”黎漫秋抬眸望着她，语气一片平静，“真的想好要这么做了吗？”
朋友？女友？
脑子里迅速闪过那些人的脸，夏知非的，宋令歌的，还有…司灵的……但最终，她的回忆定格在了那两块玉坠上。
陆炤不禁咬了咬牙，深呼吸几口气，胸口不断起伏着，强行将鼻尖的酸涩逼退回去。
那都是属于原身的，而她能做的，只有完成剧情，然后回去，将这一切还给这具身体！
“我会让他们着手放你回去，时间地点你定。”
她说完，便快步离开审讯室，只剩黎漫秋一个人坐在原地，眸色深沉地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喃喃道：
“果然……陨星大人又猜对了。”
第四十六章 矛盾
“你要去异星？”
司灵诧异抬头，脸色惨白，眼眸似无底深潭，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半晌才道：“炤炤，我能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但是异星不会那么容易接纳你！而且灵管局这边要是查到蛛丝马迹，到时你两边不靠，更容易引起麻烦！”
“我是为了救人。”陆炤低着头想也不想便回道。
“救人也可以用更好的法子，”司灵扯住她的手，声音急促，“你可以选定时间地点，让他们来接人，然后趁机埋伏，一举将他们拿下！这样既不会让黎漫秋有生命危险，你也不用去冒险。”
确实，但凡是一个有正常逻辑的人，想的一定都是这样的法子，而不是像陆炤这样，冒险潜入敌营，说不定人救不出来，还会把她自己给搭上。
可陆炤只是沉默一阵，默默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转身躺到床上就准备睡觉：“累了，明天再说吧。”
司灵急了，哪里顾得上别的，赶忙凑上去拉着她的肩膀：“炤炤，这不是你会想出来的办法，是不是她告诉了你什么信息，让你不得不这么做？炤炤，你说话！”
这一口一个“炤炤”叫得陆炤心烦意乱，她一下坐起来看向司灵，额头上青筋迸起，眼眸深处蕴出一抹愤然：
“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吗？司灵，你曾经说你和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为什么我和你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坠，上面还分别刻着我们的名字首字母？这叫以前不认识？”
“还有这个‘炤炤’，你到底是在叫我，还是叫你以前认识的那个陆炤？司灵，你骗我，你以前说得信誓旦旦，说你只想对我说实话，可就连这句话，你也是在骗我！”
她的每个字都说得极度用力，到后面，甚至连声音都略微嘶哑了起来。
司灵神色怔忪，和眼睛已经微红了的陆炤对视着，但是目光只接触了不到两秒，对方便率先撇开了脑袋，声音再度回归低沉：“算了，早点休息吧。”
她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身体却下意识蜷缩成一团——这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状态。
在几个月之前，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睡觉时便一直是这个状态，后来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之后才渐渐扭转过来。
但是现在，她又被打回原形了。
陆炤紧紧闭着眼，听着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音，紧接着，便是一个温暖的怀抱逐渐向自己靠近。
她下意识抖了抖，又往边缘挪了一些，拒绝了司灵的靠近。
接着，她又听见身后那人的一声叹息，似无奈，似倦怠，而后，映在眼皮之上的光源随着一声开关响声消失，她听到司灵疲惫的一声“晚安”。
夜色再度归于寂静。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陆炤总是觉得梦中似乎有什么阴影追逐着她，躲不开，逃不掉，最后她被阴影逼到悬崖，自高处跌落而下的那一刻，她猛地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并非窗帘，而是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下颌。
她愣了半秒，才意识到自己在睡梦之中竟如此没出息地滚进了司灵的怀里，刚想往后退，就被一只抱着自己的手拉扯住。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诧异抬头，才发现司灵从刚才为止就一直在注视着她，心头一突，不可思议地问，“你没睡？”
司灵抿了下唇，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才吵了架，我哪里睡得着？”
什么吵架，明明是她单方面对着司灵发泄情绪。
其实一觉睡醒之后，陆炤就已经意识到昨天晚上从对司灵讲她要和黎漫秋联手这件事开始，往后的一切话题其实都很不妥当了，但是当时自己心情不稳定，一时冲动才把白天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
事已至此，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也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她咬了咬牙，勉强从司灵怀挣出来，眼眸微垂，不想和她对视：“昨天是我太激动了，但是司灵，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虽然骗我，但我不想瞒着你。”
这样吵下去其实也挺好的，一直持续下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不和，等她再被怀疑的时候，司灵受到的波及就会少一点。
可笑吗？
明明心中依旧对司灵欺骗她的事而感到愤懑失望，可在揭穿一切之后，她还是依赖着那个温暖的怀抱，还是想要为这个人找好退路。
说到底，其实也不是司灵一开始就欺骗她的，真正开启这场欺骗的，是她自己。
如果现在躺在这张床上的灵魂是原来的陆炤，那她们还会像这样对峙争吵吗？
在看到那枚玉坠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被欺骗的愤怒，可是换成另一个陆炤，恐怕想到的，是类似于久别重逢，破镜重圆之类的美好记忆。
司灵做错了什么呢？
真正错的人，真正无理取闹的人，还是她自己罢了。
心里渐渐泛起酸涩，陆炤自嘲地笑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看她，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像和她的灵魂撕裂成两个人一样地冷静自持：
“黎漫秋定的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我现在需要过去，你就在房间里待着，下午给你预约了下午茶，只要你出现……”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那人以吻封缄。
柔软舌尖借助牙齿强行撬开唇齿，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入侵，陆炤脑中一阵嗡鸣，下意识呜咽两声，挣扎着想要推开，却被司灵搂腰压在床头，往日足以破墙的力气在此刻竟毫无用武之地，完全无法挣开。
“放…唔…你放开我！”
用力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司灵吃痛地退开，指尖抚上那涌出的血色，休息一夜之后，她的气色竟一点也没有恢复，惨白的面色再配上这鲜红血液，竟有一种别样的诡异美感。
陆炤猝然收回目光，胸口气息不稳地起伏着，“你阻止不了我，司灵。”
“不，”司灵盯着她，绽放出一个决绝笑容，“我可以。”
第四十七章 真相的一角
陆炤被绑在了酒店床上，她那引以为傲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灵能白焰环绕在司灵身边，却并非威胁，而是更趋同于祈求的情绪通过它释放出来。
“我说了，我可以阻止你。”司灵站在床边，眼眸间闪着淡淡荧光，掌心轻柔地抚上她的脸，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地轻掠过那微微颤抖的肌肤。
床上被绑着的那个人失了神，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瞳孔失去神采，再没有了反抗的念头，除了任由她这样亲密地对待自己以外，再无其他动作。
整个房间，除了司灵之外，唯一还有意识的，大概只有那还在空中焦急跳动的火焰。
“白焰，别忘了你真正的主人是谁。”司灵转过头，不悦地瞥了眼那团火，便看见那火中的王者似乎颤抖了一下，急促跳动着淡淡火苗很快被镇压得再无动静。
只是过了一会儿，从火中再次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您将我留给主人的时候，让我好好保护她……”
司灵眉眼微勾，“就是因为你的存在，她已经背着我多次涉险，你应该不想让我跟你算这笔账的。”
唇上的伤口尚没有愈合，她便俯身吻上那让她朝思暮想的唇瓣，轻柔的如同温暖的羽毛，直到将那一抹鲜红颜色整个覆盖在陆炤的唇上，才满足地抬起头。
“主…主人她不是您的玩物，”白焰犹豫了半天，才颤声开口，“您要不要适当考虑一下她的意愿……”
它的话音刚落，便似乎被什么重压压得坠落在地板上，连带着整个身躯都缩小了一圈，再起不能。
“就是因为放任了她的想法，她才会自杀在我面前，”司灵缓缓站起身，脸色已经是一片冰冷，她一脚踩向白焰，用力碾压着，“上次你没能保护好她，我也没有。”
地上的火焰发出无声哀嚎，仿佛遭遇到了什么天敌，伏在地上，那备受陆炤喜爱的火红色逐渐黯淡，直到完全变灰之前，司灵才大发慈悲地抬脚，给予了它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在这里看着她，下午四点她预约了下午茶，记得替她接收好。”
司灵冷静地吩咐着，转身看向陆炤的眼神再度变得柔软，她再度亲了亲那人失去神采的眼眸，微笑着在她耳边道：“炤炤，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她起身欲走，又听到那团小小的火焰挣扎着化作一个人影，虚弱无力地问：“主人只说了约定的时间，地点在哪里还不得而知……”
“这个世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她脚步一段，偏头轻哼了一声，消失在了白焰面前。
……
下午四点整，黎漫秋被押解至一辆轿车上，她坐在副驾驶，而应该坐在驾驶座的那个人已经就位。
艾米尔把人送上车之后又将她的手铐拷在了座椅之上，冲“陆炤”点了点头道：“陆，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请务必要平安回来！”
“陆炤”面无表情地点头，便关上了车窗，将其他气息隔绝在外。
“咳…陆炤，你想好了吗？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她看着驾驶座前的“陆炤”，不免担忧地问。
而那人只是看了眼她手上的铐子，伸手将其掰开扔出窗外，冷然道：“安全带系好。”
黎漫秋感觉她有点不对劲，但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她没有时间多想，只能按其提醒的系上安全带，看着车子逐渐加速，将身后那帮人甩得越来越远。
要说服海姆达尔的人其实没有那么困难，只需要摆出事实——所有可用之人里，能够在面对异星全员还有机会全身而退的，能有几个？
那位部长听完脸色就变得黢黑，但饶是陆炤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狂悖言论，他也是无法反驳，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她的提议，并且提前和她签署了契约——
一旦任务失败，陆炤本人牺牲或者有所损伤，天穹也不能来找他们海姆达尔的麻烦。
“车上有定位器和窃听器，我已经全部拆除了，你现在行动不便，待会儿出了城就直接放出信号，让他们来接应你。”
“陆炤”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开出城市，看着周围越来越荒凉的道路，沉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