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所以理所当然的，身为乌鲁克守护神的伊什塔尔非常的焦急，连眼睛都不自觉的变成金色了：“罗真！现在这样太慢了，我先一步回乌鲁克哦！？能挡住多少就挡住多少，最起码要尽量让人往北壁逃——”
“不用了，伊什塔尔。乌鲁克有所准备，是整个苏美尔最安全的地方了。”
罗真先生按住了激动的伊什塔尔，用稳重的态度使她确信的自己的话。
这个男人和吉尔伽美什之间到底藏了多少手牌呢……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其他人，特别是立香稍微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姑且听他继续说下去。
罗真当然也知道立香的不满。不过有些事情，如果提前告诉她的话那就是推卸责任了。所谓男人的自尊心说到底也就是这么回事。
因此，罗真只是平稳的深吸一口气，望着已经能看见的北壁说道：“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把北壁的士兵安全的护送回乌鲁克。现在那边应该是人满为患了，不过怎么安排居民就是那个王的工作。我所考虑的只是怎么尽可能多的让他们活下来……可以的话，一个都不用死就好了。”
“……如果能这么做到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之后，一定要好好对我……对所有人说明哦？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相信着你的嘛。”
“嗯，我知道。回到乌鲁克的时候你们肯定会明白的，立香。”
得到众人信任的男人，至今为止所背负着的东西、所准备的手段，在这一刻，都到了应该披露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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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乌鲁克
“王啊，库塔市最后的一部分难民也在士兵们的护送下到达了，现在正安排去避难所进行管理。”
“很好。封锁东部城墙，用溶解的黄金封住大门，完成后用钢钉封入地面。怀着这辈子也出不去的觉悟破釜沉舟吧。”
端坐于王座上的吉尔伽美什快速的审阅着送来的泥石板，在西杜丽麻利的中转下不断下达命令，整个乌鲁克城都化作了巨大的齿轮机械。
半年前花了大力气将乌鲁克重建为极具效率的战争都市，可以说都是为了这一刻。
在从吉尔伽美什王到每一个士兵，乌鲁克的权力金字塔没有一丝一毫浪费的全部运作了起来。以神殿为中心向周遭辐射开建造的圆形城市交通便利方位准确，任何的命令都能完美的从中央传遍角落，马上就会得到执行。
——当然，就算是完美的都市，可以容纳的居民数量也是有极限的。
如今的乌鲁克已经名副其实进入了超负荷运载过程中。这几天来接连不断的接收着其他城市的难民，现在终于连最靠近的村庄都完全搬空，将所有的住民都集中到乌鲁克城内来了。
所以现在的乌鲁克早就人满为患，超过了健康维持的上限了。吉尔伽美什甚至连巫女所的规矩都打破，迫使巫女们开放神殿容纳老弱妇孺，金字塔神殿的地下室也全都开放用来收容难民。
这种极端的做法，在前几天还会受到民众们的疑惑，怀疑是不是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但是今天，就在几十分钟前，亲眼看着天地变异、整个世界都被一片污浊的血色笼罩的人们，已经不会提出任何意见了。
所有人都按照吉尔伽美什的命令尽可能的执行。别说是酒馆旅馆这些公用设施了，就连民宿和普通居民都尽可能的接收外来的难民，如今已经没有了什么乌鲁克居民和外城居民的区别，所有人都是苏美尔文明最后的幸存者。
然后，在快速翻阅泥石板的时候，吉尔伽美什手眼不停的开口问道：“埃利都和乌尔的安排呢？迁移还没有结束吗？”
“是的，现在也还有迁移团在士兵的保护下陆续前来……但是据前线来报，似乎有一部分老人无论如何劝说都不愿意离开，想要在埃利都城共存亡……王愿意下令的话，是否命令士兵们强制将他们带来？”
“没有这个必要。传我急令，自命清高想和古老王权共生死的家伙们就让他们去死便可，让士兵们全部撤离——啊，在撤离之前，让他们亲手杀了那些人。”
“——！？王，这是为何——”
“废话，因为对手是提亚马特。母神对苏美尔的人类可没有温情可言，到了那些怪物手里，那些老人就连作为人类的死亡都得不到，只会被百般玩弄后改造成和它们一样的怪物罢了。我没有必要特意增加会杀死我士兵的麻烦吧？所以把他们杀了，这是对他们的仁慈。”
“……但是、但是……！这种命令，对我方的士兵来说……”
“你想本王亲自动手吗，西杜丽。”
吉尔伽美什放下了石板，睥睨着侍奉自己到现在、难得如此犹豫的西杜丽。
那比鲜血还要鲜艳的赤瞳宛若天神。让西杜丽难以直视，只能惭愧的低下头。
就算再怎么变成了贤王，吉尔伽美什也还是吉尔伽美什。他是个理性又完美的王，但正因为完美，他也有着绝不容许温吞和愚昧拖自己后腿的行为。
“本王可以亲自出手，从这里就将埃利都轰为平地。但作为对古老王权的敬意，我才没这么做。提亚马特对人类的文明毫无兴趣，所以到不经意踩碎为止，都不会主动去损坏埃利都吧。”
“……王……”
“西杜丽，没能让那群腐朽的老人归顺乌鲁克，这是本王的过失，也是整个苏美尔的过失。如果有更充足的时间、更强大的力量的话，就可以折服他们的心。但本王做不到，这个时代也做不到。如果时代再先进一点，苏美尔就能有更高的科技，更多的力量，说不定在埃利都也能建立据点吧。但是现在，用这乌鲁克为载体，养活乌鲁克城内的人，就已经是这个时代的极限了。你是要本王为了那些腐朽任性的老人，牺牲自己的士兵吗？”
“……我、明白了……”
尽管非常艰难，但西杜丽也明白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光是吉尔伽美什王愿意如此诚恳的对自己进行说明，这件事本身就是天大的光荣。
因此西杜丽将自己的心痛全部掩盖着，决心让自己的心也化作铁石，去执行目前最优的方法““——开门！劳驾开门啊王——！””
——就在这个时候，声若洪钟的大喊从南方大门的方向传来，一路直接传进了金字塔神殿里。
在连吉尔伽美什都诧异的挑起眉毛的时候，那中气十足的声音还在继续：““我是弁庆！是领受了乌鲁克将军之职、但不知道啥时候起就被忘记的牛若丸大人的侍从，武藏坊弁庆啊——！我把埃利都的居民们都带来了——！所有人！一个不拉！都在这里噢——！！””
“~~~！吉尔伽美什王！真的是弁庆将军！而且……而且！那些背着行动不便的老人的，是蔷薇少女！是罗真大人的人偶女孩们！！”
“……哼！那厮……又背着本王做这种没用的破事。竟敢让本王威信扫地，惹人耻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罗真——！”
说是这么说，吉尔伽美什却也带着犬齿毕露的大笑猛的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边大步流星的向外走着一边亲自下令：“打开南门，让难民入城！然后马上封锁，连一只田鼠都不准放进来！”
“啊——王！王你要去哪里啊王！？”
“愚问！身为王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从现在起已经不需要坐在神殿里审阅石板的工作机器了！”
王帅气又自信的笑着，就像是什么终于从一星期没回过家一直住在公司的地狱加班中解脱的社畜机器似的，笑的那是相当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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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纵观整个乌鲁克，真正已经到达最关键的时候了。
四面的城门已经彻底封锁，经由溶解的黄金浇筑在所有缝隙中，又有钢钉整个打入地下，整个城市已经变成了不进不出的绝壁。
这看似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似的，但也是目前最好的破釜沉舟的方法了。
在人满为患，就连道路上都聚满了人的乌鲁克街道上，人头攒动的居民们焦急的谈论着、虔诚的祈祷着，都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的接受这世界末日似的场景。
——然后，在一部分眼力比较好的人先惊叫起来开始，天际线的远方逐渐出现了什么黑色的怪异。
那是从波斯湾涌上来的怪物。是和地球上存在的所有生物都截然不同的，和现存的生态圈格格不入的妖邪之物。
那黑色的身体要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整个存在的构造都像是为了引发人类本能的恐惧似的。应该是脑袋的部位也没有五官，只有一张没有嘴唇的巨大牙齿嘎吱嘎吱的敲动着，不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哄笑。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那令人胆寒的声音远远的就从天际的彼岸传达过来，让乌鲁克的居民不由自主的慌乱尖叫起来“不要逃、不要低头！乌鲁克的居民！”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金字塔神殿顶端上的吉尔伽美什王，那高亢的声音霎时传遍了城市。
比起远方怪物的哄笑，还是近处王的厉声更加吓人。乌鲁克市民们一时间停止了慌张，都愣愣的抬头眺望王的尊荣。
单手持斧、单手持书的英雄王稳稳的站在塔顶上，眺望着这片广大的城市和密密麻麻的居民。面对远方那像漆黑的蝗虫一样的怪物，淡然的开口：“事到如今，在这片苏美尔大地上存活下来的人类同胞们，没有任何需要逃跑的理由吧？你们所见的正是母神提亚马特的复仇，是她被人类夺走一切的怨恨的化身。这是我等的宿业，只是事到如今正巧碰上需要偿还的时候而已。”
““……””
“——但是，本王没有打算坐以待毙、引颈受戮。真心想为前人赎罪的人啊，现在就自刎谢罪吧。惧怕人类失败后被怪物残杀的人啊，现在就投井自尽吧。但是，唯独逃跑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不管你们怎么逃，这片大地、这个世界都没有你们的去处。不存在蒙住脑袋不去看也能活下来的方法，这个世界可没有这么仁慈！”
““——！””
王猛烈的厉喝让人们浑身一震。超越了什么领导人心的天赋和才能，已经达到了祝福或者诅咒级别的领导力，正将吉尔伽美什传播的情绪深深打入民众的心中。
但是，这并非哄骗。吉尔伽美什不会、也不屑使用这种弱者才会用的手段，仅仅是将真实告知他们，让他们自己做选择罢了。
“想活下去的人、想竞争的人、想争取生存权的人，就给本王献出你们的命来！能战斗的人就给我战斗！不能战斗的人就给我支援！就算是瘫在床上的，拿不起剑、抬不起腿的人，你们的呐喊、你们的存在！那本身也能成为同胞的意志！本王的乌鲁克不存在无价值之人——只要你们还有想活下去的意志，那便会有所价值！”
““——吉尔伽美什王！吉尔伽美什王！””
“哈哈哈哈哈——！不过不用担心，现在还没到需要你们拿命去拼的时候！给我记住，乌鲁克民们！就算天塌下来了，在需要你们承担之前，也有王、有强者撑着！这才是——背负天下之人！”
在民众群情激动的欢呼声中，吉尔伽美什非常难得的没有动斧头，而是从捧着咒文书的手上扩散出众多的魔术式——一口气扩散到了整个乌鲁克！
而且只要随便一看就知道，那并不是无规则乱飞的，而是有着确实的目标……是有着一个个承载着术式的‘基点’存在的。
至今为止，从数个月前开始，就由四处流浪的罗真制作出来、护送着各地的难民来到乌鲁克的“蔷薇少女”，她们额头的青金石都成为了吉尔伽美什庞大魔术的基准点，宛若一个个楔子似的打入了这片乌鲁克的大地。
不止如此。包括聚集在周边城防上的罗真制作的工业用人偶，分布在乌鲁克城内的数千上万的人偶都联动着产生了反应，在这片乌鲁克大地上铭刻下了美丽的印记。
“……小花，飞起来了……好漂亮~！”
和立香她们一起来到乌鲁克的难民少女，看着和自己相伴许久的人偶少女轻飘飘的飞上了天空。
由陶瓷构成的光滑身体，宛若水银似的拟似魔术回路秀发，和额头镶嵌的青金石核心构成了单独而又连通的整体回路，进而和整个乌鲁克地下的灵脉构成整体。
“——慈爱的山啊！再次展现守护之理吧！“宁胡尔萨格（Ninhursag）”！！”
伴随着吉尔伽美什的咏唱，乌鲁克巨大国土术式中的一部分，汇聚成了形似牛头形状的“Ω”的符号——那是子■的代表。
随着吉尔伽美什高呼喊出的山之母神之名，以大地汇聚的人偶们和漂浮到空中的人偶们为基点，巨大的苍蓝色帷幕笼罩天地……将一切都包容在美丽又坚实的保护中。
宁胡尔萨格是恩基神的妻子，也是苏美尔的七大主神之一。同时亦是守护生命的子■女神——因此可以说，乌鲁克的人民都是有幸重新回到女神的胎内了，真是荣幸吧。
“【■■■■■■——！！】”
而在之后，漆黑的异形们终于到达。就像海面上卷起的蚊蝇龙卷，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撞在帷幕之上、化为灰烬。
山之女神的帷幕泛出诸多细小的涟漪，但都还不足以撼动她坚实的守护——但单纯一味防御也不符合某人的性子。
因此，吉尔伽美什意气风发的大手一挥，展开了第二个术式：“——暴虐的风啊！再次撕裂天空吧！“恩利尔（Enlil）”！！”
苏美尔的七主神之一，分开了天地的战神及风神，亦是最早被冠以“巴力（主）”之名的神王恩利尔，他的力量甚至被认为凌驾于天神安努之上。
在以他之名的术式加持下，天幕的一端，罗真所制造的蔷薇少女们在青金石的闪耀中汇聚在一起，化作了白银的暴风冲出帷幕！
那已经超越了有形体的刀刃所能达到的切割力。本来就浑身都是凶器构成的蔷薇少女们，在再构成之后更是化作了肉眼不可见无数水银之刃，伴随着气流绞杀了其中所触碰的一切物体，一直切割到毫米级别方才尽兴。
……这正是罗真不断制造着蔷薇少女的理由。这些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与魔兽战斗而生的，而是为了与‘新人类’战斗。
被万物之母判断为失败作的人类，和她所生出的新一代的生物。在这夹缝中，这些经由人之手所创造出的人偶们……罗真的孩子们，就代表了他的意志，全面的站在人类这一边。
经此一役，围观的乌鲁克市民们也都激动的欢呼鼓舞。
本来就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人偶们，现在更是成为了他们的保护神一般的存在。那强烈的信心根本不需要多余的煽动，本身就已经达到了魔术的级别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生活在这片苏美尔大地上的他们自己本身，也是这国土级别的七神魔术构成的一部分。
埃利都的守护神宁胡尔萨格和恩基，尼普尔的守护神恩利尔……还有乌尔的欣、巴比伦的沙玛什、德尔的安努与乌鲁克的伊什塔尔……世世代代生存在这些城邦中的人们，以及这些城邦的土地和水，共同组成了苏美尔文明。
此刻的乌鲁克，正是一个浓缩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本身。
苏美尔文明的城邦守护神，并不仅仅代表着人类是神的仆从，也意味着神时刻与人同在，是鲜活的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
无论是人类还是神明，都是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做着努力。无论是制造出吉尔伽美什也好，还是为了控制吉尔伽美什又制造出恩奇都也好，都意味着神明也并非完美的。反倒也都是有很多苦恼，努力的想着更好的方法、更好的方式，试图生存下去的存在。
所谓“生存”，既为生下来、活下去。无论是现在的人类，还是曾经反叛了提亚马特的众神，其最核心的行动原则就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为此有时候就必须杀戮、必须掠夺。无论是人类还是神，都是这种不完美的残缺生物。
“……但即便如此，既然已经活下来了，就必须活下去。悲哀的母兽哟……本王所能为你做的唯一的凭吊，就是将这求生的意志展现给你。”
吉尔伽美什遥望着诞生生命的大海，以站在大地上的王者的身份，与悲哀的万物之母完成了最后的诀别。
——不过，某个贪心的家伙，说不定就还贪求着生存之上的什么更大的好处就是了。那就是他的事情，和本王无关了。
第77章：痴男怨女们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