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莱妮雅走到木门前，拉着铜环叩了几下，声音两重三轻。
门内传来苍老声线，“进来吧。”
莱妮雅推门走进去，梅亚漂浮着跟在她身后。
小院落里，一个秃头老人正在用长木勺给菜地浇水，他的动作写意悠闲，就像是生活在庄园里养老的有钱有闲人，而不是贫民窟里的“囚犯”。
在水资源匮乏贫民区，能用来之不易的饮用水给菜地浇水，足见他地位有多高。
见到老人之后，莱妮雅掀开黑袍头罩，露出自己的脸庞，沉声道：“药师先生，我是来取药的。”
秃头老人表情不变，指了指屋子，道：“老规矩，自己去拿。”
梅亚的视线在老人身上晃了两圈，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洞察之眼观测到了不属于人类的魔力，但她的精神力感知却被屏蔽了。
在寻常人眼中，这个老头子就是一个有点能力的魔法药剂师，但梅亚不同，她对于那股不属于人类的魔力很是熟悉，因为那是深渊魔力。
换言之，这老家伙就算不是深渊生物，也和深渊存在一定的联系。
或者像希雅之前在路德维希遇到的那些邪教徒一样，通过某种特殊途径，学会了深渊法术。
秃头药师没有和梅亚搭话，她暂时也没有拆穿他的身份，跟着莱妮雅进了屋。
屋子里阴暗无光，走进来之后，就连莱妮雅提着的灯笼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一格格石槽整齐分布，灰黑色的土壤里长着血色的小草，高者长过一尺，短的才刚从土里冒芽。
“这是尸骨草，把草种喂给将死之人，它就能在人死后汲取残留的生命力，破开宿主的躯体长出来。”莱妮雅用魔力传音说道，“经过一些魔药学上的手段，可以用它制造出强健身体的魔药，补充服药者损失的生命力。”
梅亚沉默无语，进屋之后，洞察之眼就在石槽里看到了人类将腐未腐的尸骸，屋子里有三十来个石槽，也就是说，最近这段时日，有近三十个人被拖到这里，提前宣判了死刑。
血红色的草叶在灯笼的光芒下轻轻摇晃，显得有些妖异。
莱妮雅一边用特制的剪刀修剪草叶，收进玉盒子里，一边继续给梅亚传音：“这些尸骨草其实是药剂配方里的替代物，原本应该使用精灵们的生命之泉，但帝国境内已经没有精灵部族了，市面上现存的生命之泉也用光了，老师不得已之下，才想出这种替代之策。”
“药师先生曾经也是卢恩老师的学生，不过现在已经解除了师徒关系，最近几年，一直是我来这里取尸骨草，简单处理后交由老师使用。”
梅亚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问道：“所以你的计划是？”
莱妮雅摸出一个很小的药剂瓶，里面盛装着红色的液体，“这是鬼人族的癫狂之血，服用之后，可以加速气血消耗，强化身体和斗气，代价是在爆发结束之后，会陷入时间不定的虚弱期。”
药剂瓶和盛装着尸骨草的玉盒子摆在一起，两样东西都是红色，两样东西都散发着血腥气味。
“癫狂之血并非毒药，所以毒素鉴定法术对它不生效。”莱妮雅道，“它与尸骨草也不会发生药剂反应，可以较为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老师年纪很大了，身体感官也退化的厉害，他是靠着经验在制作魔药，已经很难分清各材料的细微味道差别。”
梅亚明白了莱妮雅的意思，她要把癫狂之血涂抹在尸骨草上，交给卢恩去制作延命用的魔药。
以卢恩如今的身体状态，一旦癫狂之血的效果发作，开始过量消耗他的气血，极有可能在服药后当场猝死。
梅亚眯起眼睛，微笑地看着莱妮雅，“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就不怕我向卢恩泄密吗？”
“我知道你不会去泄密。”莱妮雅面色平静，“你选定的观测对象是我，而不是卢恩老师，你在期待我做出选择，这个选择你满意吗？”
第六十七章 条件利用
梅亚鼓掌，“相当满意，你的改变很符合恶魔的美学！不过——”
很多事情，就怕听到“不过”二字，莱妮雅也不例外，她皱起眉，神色变得有些紧张，“梅亚小姐，你要干涉我的选择吗？”
“当然不是。”梅亚道，“我只是想询问一下你的心路变化历程。”
“卢恩老师教过我很多知识，我为他工作，努力回报这份恩情，但现在他想要我的命，我还不想死，只能先下手为强，就是这么简单。”莱妮雅道。
“不错，很有气势的发言！”梅亚道，“莱妮雅，我很欣赏你！”
莱妮雅道：“那你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吗？”
梅亚再度鼓掌，然后道：“精彩的秘密谋杀，卢恩临死之前，你会躲去哪里？你已经退出了隐者会，摄政王也不太可能保你，你打算如何应对卢恩的临死反扑？”
当卢恩体内的气血出现问题时，老法师第一时间就会反应过来，是莱妮雅下了黑手，必然会报复她。
以卢恩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莱妮雅很难靠自己躲过卢恩的报复。
莱妮雅看着梅亚，“梅亚小姐，我想请求你的庇护。”
梅亚笑了，眼前这位女法师在行动之初，就想好了这条退路，如果她真的是恶魔，一定会乐于看到这种局面。
真正的深渊恶魔这个时候肯定会应下莱妮雅的请求，但是当卢恩临死反扑时，恶魔才不会施以援手，只会看着莱妮雅死去，然后收割莱妮雅的灵魂，让其堕入深渊。
很可惜，梅亚不是恶魔，也不打算做这么恶趣味的事情。
她随手一挥，装着癫狂之血的瓶子落入她手中，被她丢进了储物空间。
莱妮雅表情微僵，“梅亚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不对劲后，莱妮雅的称呼立刻变得尊敬而疏远。
“我很欣赏你这个计划。”
梅亚一边说话，一边用魔力构筑了隔音结界，“但是，莱妮雅，在我看来，你的格局太小了！”
格局太小？莱妮雅有些不理解，卢恩是帝国境内最强大的施法者，她此番谋杀老师，也是思索许久才定下的计划。
“只是杀掉卢恩的话，帝国依然存在，你还会受到别人的压迫，而且余生你必将背负弑师的罪名，四处躲藏着过活。”梅亚道，“不如将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毁掉整个帝国，甚至由你来做帝国的主人！”
莱妮雅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但她很快就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咬了咬嘴唇，问道：“梅亚小姐打算怎么做？需要我如何配合？”
梅亚看着莱妮雅，这个带着两重面具的女法师，本质上其实是个只爱自己的狠人，隐者会成为她的拖累，她就抛弃隐者会的身份，卢恩想汲取她的生命力，她就制定计划先下手为强。
不管是隐者会的抚养之恩，还是卢恩的教导之恩，在莱妮雅眼中都比不过她自己的性命和生活。
莱妮雅不是那种甘愿被摆布的人，即便是真正的恶魔来引导她，也必有一天会被反噬。
人类的复杂性在莱妮雅身上表露无疑，而这样的她，也会是极佳的工具人。
“计划的第一步，放弃你现在的毒杀计划。”梅亚开口了，“我需要卢恩活着，让他来牵制柏德文。”
卢恩为了恢复青春，和梅亚达成过口头交易，梅亚本打算用这次交易，让卢恩找时机做掉柏德文，但在艾琳提出“转移仇恨”的操作之后，她也有了新想法。
卢恩更适合作为潜伏在埃洛瓦城内的一根尖刺，在柏德文成为“魔王”后，找准机会发动背刺。
既能坐实柏德文的“魔王”身份，也能帮希雅她们探一探柏德文身后的隐藏力量，试一下boss的技能组。
这么好用的工具人，直接毒死多不合适啊，应该让他尽可能地发挥余热才行。
停顿了一下，梅亚继续道：“计划的第二步，你要努力成为埃洛瓦的守备统领，起码要有开启城门，解除城防的权限。”
听到这里，莱妮雅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道：“我明白了！”
梅亚猜她多半是以为自己会召唤深渊大军降临，需要她来帮忙解除城防，减少攻占帝国的消耗。
反正不管莱妮雅怎么想，都不会将梅亚和勇者那边联系起来。
“走好这两步，接下来就是看着柏德文和卢恩内耗，然后伺机抢夺胜利的果实就行了。”梅亚笑道，“我会帮助你的，很简单吧？”
莱妮雅沉默不语，但是点了点头。
梅亚看着她，声音放轻，像是在描绘幻象中的场景，“届时，选择彻底摧毁帝国，还是夺取权柄，掌控这个国家，都由你自己来决定！”
莱妮雅的沉默持续了数分钟之久，当梅亚快要绷不住脸上的愉悦笑容时，她才开口：“梅亚小姐，你为什么会选中我？”
“因为你足够有趣。”梅亚道，“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明白，你很适合成为深渊的信徒。”
“在我们掌控帝国之后，梅亚小姐打算做什么？”莱妮雅又问。
“那就要看你能否继续取悦我了。”梅亚道，“俗世的金钱和财富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追求的是更有趣的东西。”
莱妮雅道：“你会离开帝国？”
梅亚道：“甚至是离开这个世界，牧场主人不会在哪一片小牧区久留。”
梅亚的话里有潜藏信息，表明自己不会打扰莱妮雅的统治，不会干预她的权力。
这当然也是空头支票，不会实现的那种。
说谎对梅亚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她毫无撒谎的负罪感。
莱妮雅脸上出现放松的笑容，她轻抚左胸，对梅亚鞠了一躬，“谢谢你的指引，梅亚阁下。”
“叫我梅亚就好，我说过的，我不太喜欢被人尊称。”梅亚瞥向门外，“这些计划你心底知道就行，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至于现在嘛，我们得迎接那位药师先生的诘问了。”
莱妮雅收起尸骨草，梅亚也跟着撤销结界，房间门外，秃头的药师正走到门口，打算朝里看。
见到两人走出来，药师咧嘴露出黄牙，道：“你们在屋里待的时间太长，收取成型的尸骨草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莱妮雅坦然面对药师，道：“这次的药材用量比较大，对品质也有要求，我需要谨慎修剪。”
“啧啧，那个老家伙什么时候才肯死掉啊？”药师咂嘴，讽刺道，“我当年就打算等他老死，好继承他的遗产，结果现在我都快死了，他还活的好好的，小姑娘，你可要保重身体，争取比那个老家伙活的更久！”
莱妮雅并不接话，梅亚却双手抱胸，近距离扫视之后，她更加确定药师和深渊有关系，而且联系极为亲密。
再加上从艾琳那里得来的消息，梅亚便开口试探：“快死了？你不是已经死掉了吗？现在支配这具身体的，并不是原本的药师吧？”
听到梅亚的话，药师的身体僵在原地，数个呼吸之后，他哈哈大笑，一道黑雾从他嘴里钻出来，飘在药师头顶的部位，发出嘶哑的声音：
“不愧是掌握了瞳术的高阶魅魔，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真是厉害啊！”
梅亚有些无语，不是吧，诈一下就跳出来了，深渊恶魔这么单纯直率的吗？
她观察了一下拖着尾翼的黑影，再联想起艾琳说过的影魔君主，开口说道：“又是你们影魔一族？”
“魅魔，这次的牧场是君主大人早就盯上的地盘！识相一点你就自行离开，不要久留，更不要动歪心思！”黑影用深渊语警告道。
“影魔君主？上一位来这片土地播撒深渊气息的是血魔君主吧？那可是魔王级别的大人物，你们想侵占血魔族的利益，经过它们的同意了吗？”梅亚熟练地运用深渊语反驳。
至于莱妮雅，两个“恶魔”的语速实在太快了，她听不清它们在说什么，只能通过双方的语气来判断，这并不是什么友好交流。
“血魔王已经陨落，牧场能者居之，我们布局多年，魅魔族休想进来插一脚！”影魔继续警告。
梅亚却犯了难，和这个影魔动手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事情了，最好是能将其直接斩杀，给柏德文一些警告，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
但她现在冒充魅魔，对深渊恶魔有极大克制作用的圣光神术是没法用的，她自己可用的深渊法术又都是辅助类法术，缺少那种一击必杀的手段。
难道真要搞什么最大出力的群体魅惑，让那家伙自杀？
也不太行啊，影魔同为深渊生物，对群体魅惑这样的深渊法术有很强的抵抗性，梅亚估计魅惑术也就让影魔发一下呆，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能鉴别战斗力的眼镜，变猫的法杖，还有捅伤口会回血的刀，这些为恶作剧而生的奇物也都没啥作用。
想到这里，梅亚默默将奇物木刀扣在了掌心。
她还有一柄奇物木刀，是由安塔尔的那几个炼金玩具合成出来的，具备必中、破甲和燃火能特效，之前在镜湖遗迹里使用过一次，还有两次使用机会，加持着她的魔力，或许可以做到一击必杀！
最近这段时间，梅亚手头上多了几件成品奇物，还有两件奇物胚子，对待奇物木刀的态度就大方了许多，没打算省着用，反正有丽兹妈妈在，迟早能拿到新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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