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迪莉娅小姐请来这边坐！”那个年轻贵族清退了身边的一个位置，邀请迪莉娅坐下。
索萨眼底闪过些许阴郁，道：“费伊，对待贵客的态度不可如此轻浮，还是让迪莉娅小姐坐在这边吧。”
索萨指定的位置在大主教下方，那边空着两个位置，然后才是其他客人的座位。
“无妨，坐在哪里都可以。”迪莉娅倒是看得开，拎着裙摆，在伊洛斯身旁坐下。
现在的座位顺序，是露西坐在最接近主位的内厅方向，左手边是大主教，右手边则是索萨为自己预留的位置。
费伊明显没把索萨的话放在耳朵里，或者说，出于见到偶像后的激动之情，他忽视了某些礼仪。在迪莉娅坐下之后，他竟然站起身，换了个位置，跑到靠近迪莉娅的位置坐下了。
索萨见此脸色有些僵硬，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怒意，只是挤出一句：“看来费伊你真的是很欣赏迪莉娅小姐。”
“当然！”费伊道，“我曾听过迪莉娅小姐的歌声，那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迪莉娅稍显无奈，留影宝石可不是全大陆普及的通用货，费伊作为一个圣城人，一眼就能认出打扮过后的她，还表现出如此热情的态度，看来这个没见过面的年轻贵族，确实是她的死忠粉。
“好啦，费伊，这场宴会的主角可是我们的安洁殿下。”索萨拍了拍手掌，把重点再度拉回到露西身上，“殿下已经到来，那我们的宴会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随着巴掌声落下，舞台上乐曲的声音稍微大了几分，柔和的音乐中，相貌靓丽的侍女们推着餐车走了出来。
“安洁殿下是第一次参加圣城的宴会吧？我们的宴会程序稍显繁琐，但绝对能让您获得完美享受。”索萨招了招手，侍女们将一杯杯淡黄色液体放在了宾客身前。
“这是开胃甜酒，殿下一路辛苦，这些度数不高的甜酒能让您稍稍增进食欲。请殿下放心，即便是不饮酒之人，也不会因此醉倒。”
露西点了点头，摘下面纱，勾起手指端起杯子，送到罩帘内侧，轻轻抿了一口酒杯里的液体。
她的魔药制作水平极高，酒液入口后便解析出了大致效果。
这杯酒水只是普通的开胃酒，但在酒液里额外加入了一些会让人兴奋起来的东西，并不是毒药，也不会对身体不利，即便是“毒素检测”之类的法术也不会因此生效。
问题的关键是，这种东西是某种复合药剂的开端。单独饮用确实没有问题，但在和某些非药物素材发生反应后，便会使人兴奋过度，做出一些平常做不出来的事情。其症状和醉酒类似，残余药剂消解极快，即便是事后检查，也分辨不出来异样。
和教会的神之爱女第一次见面，就敢耍这种手段，这些家伙还真是胆大妄为。
“我不常饮酒，就不浪费索萨先生的好酒了。”露西道。她放下酒杯，手指沿着杯沿轻敲几下，给了迪莉娅暗号提示，歌姬小姐也轻抿一口便停下了。
至于大主教会不会因此出洋相，就不在露西的考虑范围内了。
索萨也不催促饮酒，开胃酒之后，各种花哨菜品也轮流端了上来。
和加纳王国那边流行的管饱自助式晚宴不同，圣城的宴会菜品更为精美，用料讲究一个稀缺贵重，也兼顾了味道。菜品分盘，按一定节奏流程上菜，保证每一道菜品端上餐桌时，都是最佳食用状态。
别的不说，这种环境下，用餐者确实能获得极致享受，进餐时也显得更优雅更精致。
露西摘下了面纱，但帽子上还垂下了一层薄纱罩帘，施加了特殊魔法的罩帘看起来轻薄，却能完美遮住她的脸庞，具备那种看得见却又看不清的神奇效果。
索萨的态度摆得很低，每道菜品上桌，他都能给出大概介绍，“指导”露西用餐。
在这个过程中，商人一直在观察露西的动作。他可以确定，这位从加纳而来的神之爱女，此前确实没有参加过如此高端的晚宴，她从前的生活应当并不富裕，吃不出那些高端食材的真味，用餐礼仪大概也是临时学习的，徒有其型，非常粗糙。
她有些害羞，即便是有长辈陪同，动作也不太放得开，遮住脸庞的举动，一方面是为了身份保密，另一方面也是在隐藏她容易害羞的本质。伊洛斯大概是怕她露怯，才作出这样的安排。
索萨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这位安洁殿下在成为神之爱女之前的形象，一个中产家庭的孩子，并非独生子女，需要帮家里干农活，温饱不成问题，但并无余钱去享受生活。对于自己这样的富商，她天然有着畏惧感和拒绝靠近的心态，但内心深处一定是藏有羡慕的，在突兀地成为神之爱女后，她应该补习过教会的圣典，但接受程度只能说一般，还没变成那种古板的圣职者……
这种心里藏着微弱梦想的“善良”女孩，对于索萨来说，并不难对付。
商人微笑着眯起眼睛，神色越发和蔼，越发殷勤地为安洁殿下服务。
在晚宴接近尾声时，索萨忽然摘下了头顶的帽子和假发，露出了秃然头顶。他穿着贵族袍服，摸着光头，模样有些滑稽，叹息道：“安洁殿下，实不相瞒，为了能以更优雅的姿态迎接您的到来，我稍稍伪装了一下自己。但现在我觉得，面对您这样善良的女性，隐瞒和伪装是不对的，希望您不要见怪。哦，对了，我也知道我现在的模样有些可笑，您要是想笑就笑出来吧。”
露西确实轻笑出声，为索萨的滑稽模样，也为他精彩的表演。
这家伙某种意义上也不是常人，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能用自己的秃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开玩笑，可以说是很厉害了。
第两百七十二章 有客夜访
在冒牌的神之爱女参加热闹的晚宴时，正牌的神之爱女正在享受热水浴。
据说是得到过圣光祝福的纯净泉水，用非魔法的手段烧热，通过铜管输送到浴桶之内，再撒上特制香油，房间里点上自然植物制作的熏香，旁边还有漂亮女仆的服侍……
希雅不得不感叹，圣城里的有钱人是真的很懂得享受，比瑟蒙迪会玩多了。
浴桶里的水是流动的，水温调控的十分得当，熏香的味道很自然，浸泡在水里的体验不比别院里的药浴温泉池差。
当然，宅子里原本的女仆被希雅换成了朵丽丝和爱丽丝，虽然这俩家伙都是心怀不轨的那种人，但搅在一起时又能互相牵制，加上奥尔瑟雅她们就在不远处，倒也不会出什么状况。
人偶女仆飘在半空中，揉按着希雅的肩背，帮小公主缓解旅途里的疲惫，朵丽丝则在帮忙清洗小公主的头发。
这一头白发在瑞拉的精心照料下，柔顺的如同绸缎，清洗起来也并不麻烦，就是洗完之后的擦拭稍费力气。
“圣城的风貌，和瑟蒙迪果然完全不一样啊。”
希雅软趴趴地靠着浴桶里的垫子，懒洋洋地说道。
“变化确实很大。”爱丽丝感慨道，“以前的路德维希就像一个大点的镇子，道路没有这么平整，城墙没有这么高大，城区面积也很小，圣光教堂建在一个水池中央，接待外客的修女很温柔，街道上碰到的人都很热情，脸上也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如今，圣城修建的富丽堂皇，街上的行人却都是行色匆匆，少有交流。外人入城之后，即便不是认真观察，都能感觉到城内的紧张气氛。
当然，圣城之内南北教会虽然对立，却也尽力克制争端，不让战火烧到这座宏伟之城。但出了圣城再往西走，南北教会的对立就越发明显，以一条不规则的边界线分裂成了南方联盟和北方联盟，双方之间爆发过数次战斗，互有伤亡，关系也更加紧张。
迪莉娅这次要去的镜湖区，就在南联盟境内。
“你是没去过现在的达沃尼尔，摄政王柏德文即位后，市中心广场每隔几天都会来一次斩首秀，从贵族城区的大老爷们，到贫民窟里的普通人，每天都是提心吊胆过活，生怕自己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被推上了断头台。”朵丽丝吐槽道，“而且，达沃尼尔的老城区基础设施都快停摆了，地下水道里长出了成窝的变异鼠人，臭气和血腥味随处可闻，指不定哪天城市就会被瘟疫攻占。”
达沃尼尔是萨隆帝国的帝都，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建城历史不比路德维希短多少。
“不要当着殿下的面说这么血腥恶臭的事情！”爱丽丝伸手拍了拍白毛女仆的胳膊，不满地提醒道。
“抱歉。”朵丽丝耸了耸肩，道：“一时感慨，毕竟现在的帝都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没什么，我也不是那种没见过血腥的小孩子了。”希雅倒是不在意，反而好奇地问道：“那位新晋摄政王也是一位魔王之血的适格者吧？他与魔王之血的契合程度如何？契约过魔物吗？”
“柏德文是适格者，而且魔王之血的契合程度必然超过了百分之六十。”朵丽丝道，“我见过他几次，那家伙应该契约了魔物，但我不清楚具体种类。”
“动辄杀人，听起来像是个疯子。”爱丽丝吐槽道。
朵丽丝道：“和魔王之血高度契合的人，没有不是疯子的，只能说这家伙伪装的很好，上位之前欺骗了他的父亲和其他大臣。”
朵丽丝又大概讲述了一些和柏德文有关的故事，这位新晋摄政王是上一任摄政王维布伦的第三个儿子，前头还有两个不学无术的兄长。维布伦在平息动乱的战斗里受过重伤，被同阵战斗的柏德文所救，所以维布伦很看好这个儿子。
在成为摄政王之前，柏德文身上就积累了足以封爵的军功，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宽仁敦厚，非常讨喜。
维布伦因伤病从摄政王的位置上退下来时，推举柏德文成为了新的摄政王。但在上位之后，这位新摄政王便展现出了暴戾弑杀的一面，三天两头在城市中心广场上杀人，最近还屡次尝试直接封王，想成为帝国的新主人，要不是上议院还在发挥效用，柏德文现在的称号就不是摄政王，而是帝国皇帝了。
用转移魔法穿越天堑森林的研究，也是这位新摄政王一力推进的，包括“恶魔之手”在内的几个隐秘组织，都是在为他服务。
在朵丽丝的讲述声中，希雅结束了沐浴，换好睡衣，等朵丽丝帮她擦干头发，差不多就到小公主的日常休息时间了。
奥尔瑟雅泡完澡也摸到了希雅的房间，最近这段时间，她长期占据希雅睡床的另一半，让两只女仆又嫉妒又羡慕，但也无可奈何。
朵丽丝有明显的前科，不知要多久才能洗清她在希雅心中留下的糟糕映像。爱丽丝则是因为潘多拉魔偶给希雅传递的那些糟糕的记忆，让小公主对她产生了戒心，怕靠的太近，造成某些不良后果。
女孩子们正要关灯休息时，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朵丽丝还未离开希雅的房间，她小跑着去开门，拉开房间门时，发现外面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看起来年纪很大的白袍老人。
老人的脸色并不健康，带着几分灰白，眼窝内陷，皮肤皱褶，佝偻着身体，拄着一根灰褐色的手杖，瘦到像是能被夜风刮跑。
在看到朵丽丝时，老人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嘴唇开合，吐出两个字：“梦魇？”
朵丽丝瞬间警觉后撤，同时呼喊道：“有情况，保护好殿下！”
一眼就能看出她隐藏起来的力量，这老家伙绝对不简单！
爱丽丝察觉到动静，也跟着过来了，和朵丽丝站在一起，警惕地看着老人。
老人干咳两声，手杖在地板上敲了几下，缓声道：“不要紧张，老头子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是来拜见希雅殿下的。”
恰在这时，附近房间里的其他人听到动静，也围了过来。
在瞧见老人的面貌时，格雷惊呼出声：“教皇陛下，您怎么来了？！”
第两百七十三章 老教皇
小会客厅里，老人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对面的希雅，眼神里带着那种“长辈的满意”。
希雅在睡衣外披了件袍子，坐姿淑女乖巧。
格雷递过一杯热茶，带着些许抱怨意味地说道：“教皇陛下，您要是想见希雅殿下，明日白天再来不好吗？或者跟伊洛斯主教说一声，让我们去拜见您，何必这时候独自跑过来？”
现在是晚上十时左右，乖孩子们已经睡下了。
老人端着茶杯，笑呵呵地说道：“我感应到了纯粹的圣洁光芒，寻思着应该是希雅殿下到了圣城，左右也睡不着，就想着先过来看看。”
这位叫做康纳德的老教皇出乎意料地没什么架子，态度和蔼可亲，脸上也带着那种长辈式的宽容笑意。
格雷跟老教皇关系似乎不错，摸出时钟横在老教皇身前，道：“您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
“我的，我的。”康纳德连忙道，“一时激动，确实忽略了时间。”
“我倒也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您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么晚就不要一个人在外面乱走，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格雷训了一顿老教皇，这番话希雅听得格外耳熟，看来他和露西确实是同门师兄妹，说话习惯都差不太多。
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和训斥，实则是在担心病人的身体状况。
希雅也打量了一下身前的老教皇，老实说，因为洞察之眼能看到的比普通人的双眼更多，她基本可以断定，这位老教皇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他的身体衰老的很厉害，是那种即将油尽灯枯的状态，除此之外，他本应该圣光之力满盈的身躯，却处于一种糟糕的亏空状态，体内的光明相当微弱，某些关键经络里还缠绕着一些不详的气息，持续消融着他本就枯竭的气血。
这种身体状况，跟三个月之前的希雅差不太多，甚至更糟糕一些。希雅的身体至少还能通过魔药调理，老教皇这副身躯，寻常魔药应该已经没效果了。
抱怨几句之后，格雷也并未多说什么，在老教皇身边的矮凳子上坐了下来。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应该是要全程陪护。
“希雅殿下，深夜冒昧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康纳德道，“知道您愿意来圣城之后，我就在等着这一天了，等着与您见面。”
“教皇老爷爷，您叫我希雅就好。”希雅露出腼腆的笑容，“您才是长辈。”
“真是个好孩子。”康纳德微笑道，“见到殿下之后，我很满足，圣光信仰终于有了真正的传承，我也不用再继续熬下去了。”
“不要说这种泄气话。”格雷忽然插嘴，语气颇为严肃，“老师和我，还有露西，我们都还没有放弃，您怎么能先放弃？”
“你这孩子，被小露西带坏了啊，以前明明也是个尊重长辈的乖孩子。”康纳德表情颇为无奈，想伸手去摸格雷的头，但考虑到客厅里还有这么多人，就放弃了。
“教皇老爷爷，您的身体状况有些不对劲。”希雅皱眉道，“似乎是中了诅咒？”
“没错。”康纳德坦然承认，“凋零腐败之血，超凡诅咒法术，它来自一个邪教的伪神，几十年前就在我身上作祟了。”
希雅有些诧异，“净化神术没有效果吗？”
老教皇摇头，“这是一个持续生效，不死不休的诅咒，净化神术的效果结束之后，它便会重新生效。”
而且高等净化神术的消耗并不低，力量消耗过大，会让诅咒加速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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