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夜黑猫
梅迪尔丽急忙穿上鞋，跟在后面。
学校门口，莎柏琳娜教授的尖帽黑袍在灯火映照下投出锥形的阴影。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略具人形的肉块。
神情严肃，步履沉重。
身后跟着浑身散发出浓烈血腥味的莉莉丝。
莉莉丝拖着脚步，一瘸一拐地走着，如同折断一般的低垂头颅。
看起来她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衣衫绽裂，碎布浸透鲜血，干涸成黑色的硬块。
原本白皙光洁的皮肤沾满了污血和灰尘，伤口翻卷，边缘硬化，显然是没有得到及时处理。
小腿丝袜破溃，一道狰狞的伤口斜着划过腿腹，鞋子也丢了。
很快，校门口聚集了一堆学生，纷纷投去惊疑的目光。 道路两边聚集了很多学生，讨论声连成一片。
“发生什么了？”
“不清楚……”
“教授本来上着课呢，直接推门出去，从校门口接回了莉莉丝。”
“教授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看起来像一个人。”
“是人吗？看起来还没有书包大。”
……
王悦站在人群里，目光紧盯着教授怀里的残缺人形，从勉强分辨出的五官里，感受到了一丝令她惊惧的熟悉。
“那不是战斗造成的伤口。”梅迪尔丽在身边说。
“嗯。”
王悦深深呼吸，强自遏抑着情绪，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
“是那个东西。”
这时，莉莉丝从她的面前走过，王悦清晰的看见，那双红宝石般的眸子里，凝固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悔恨。
究竟发生了什么？
普莉玛再次和银湖生物交易了吗？
王悦跟着她们来到医务室，校医葛莎一见残缺人形，瞳孔骤缩，医生的素养使她牢牢控制住情绪，快步走过去。
葛莎接过可怜的小东西，放在检查床上，光透仪打开，手指在表层按压摸索，喃喃道：
“眼睛、舌头、牙齿、骨骼、部分脏器……消失得很彻底，都没办法修补，只能依靠魔药维持生命，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孩子是课外实践的搭档，具体情况要问另一个。”莎柏琳娜偏头看了一眼莉莉丝。
莉莉丝坐在墙角，头深埋在膝盖之间，一动不动。
围观的学生被莎柏琳娜教授斥退了，王悦还留在那里，与莎柏琳娜交流信息。
一刻钟后，玛佩尔妹妹被一个老师领进来。
“能确认是你的姐姐普莉玛吗？”葛莎问。
这句残酷的话立刻将玛佩尔的内心血淋淋地割开，宛如遭受重击，精神恍惚，动作和反应都延迟了半拍。
她远远地看着，不敢接近，努力辨认着什么，目光却在躲闪，不愿接触近在咫尺的真相，还在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她嗫嚅着说出一个词：
“柿子。”
残缺人形的唇角微微扬起，似在微笑。
玛佩尔用力咬住嘴唇，小脸揪起，迈着灌铅似的双腿，蹒跚着走到检查床前，慢慢蹲下，额头磕在床沿上，终是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
医务室里没有人说话，只听见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校医葛莎想给莉莉丝治疗，却被她打掉伸过去的手，一时僵住了。
王悦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轻声说：
“用不着因为内疚而折磨自己，不接受治疗，怎么去报仇呢？”
听到报仇，莉莉丝依然没有反应。
王悦接着说：
“我知道，她用部分身体交换了什么，那些东西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肯定会以某种方式储存，不是吗？”
虽然她也不能确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希望。
听到这句话，莉莉丝蓦然抬头，疯狂的眼睛从刘海下面往外觑视。
“这才是莉莉丝嘛，去把伤治好，然后，为我们的友人做点什么。”王悦轻声说。
葛莎听不懂她们的谜语，不过，莉莉丝看上去倒是不抗拒了。
她趁机拍拍手，说：
“王悦同学也来帮忙吧，莉莉丝同学的伤势挺严重的，全身都要仔细地消毒清洗呢。”
莉莉丝躺上手术台，仪器的光焰将她的小身体照得通透分层。
拉上帘幕，王悦和葛莎换衣消毒，做好准备，然后，动手给莉莉丝擦洗身体，用溶剂喷涂与皮肤粘连在一起的衣物，泡软后再一点点剪开，从皮肤上撕下来。
王悦偷觑一眼莉莉丝的脸，她的情绪已不再极端，红宝石般的眼眸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给这具带着熟悉感的身体做手术，王悦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伤口上，不去回忆过往的事情。
假如没有蓝湖召唤的捣乱，莉莉丝继续留在学校里，那点小过错自己根本不会在意吧？
就差一点呢……
而且，我好像有点过分……
王悦神色恍惚，后背冒出冷汗，内心越发煎熬，差点戳破一根血管，还好秘术及时接管身体，继续修补伤口。
半小时后，穿着病号服的莉莉丝走出里间，皮肤被消毒魔药染成淡紫色。
莎柏琳娜教授见她伤势几乎痊愈，走过来询问事情经过。
“都是我的错……”
莉莉丝此时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充斥悔恨。
“我不该选3级课题的，我的魔力……不能正常使用。”
床前的玛佩尔突然扭头哭喊道：
“不能正常使用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已经恢复了吗？！”
莉莉丝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着絮絮低语：
“我以为自己很强，但傲慢成了我最大的弱点。”
“情况很复杂，我没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因为我很焦躁。”
“普莉玛劝我谨慎，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更像是野兽而不是人。”
“我们陷入了巨大的麻烦，我必须通过转接才能获得魔力的弱点被敌人洞悉和针对。”
“我们被迫分开，我的魔力消耗光了，死亡近在咫尺，那时候，普莉玛和某个存在建立了联系，通过献祭身体实现愿望，扭转了局面……”
“我害了她，她却救了我，救了一个曾经欺负她的人……”
莉莉丝眼眶泛红，颤声喘息，努力遏抑着情绪。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响起！
玛佩尔站在她面前，因为用尽全力，手指微微发痛，她的眼里喷出怒火，大喊道：
“你就是个疯子！你根本不在乎同伴的死活！你只是想要逞能！然后被人仰视！你从来只为了自己！”
莉莉丝歪着脸，沉默不语，瞳孔的边界微微颤抖，似是被彻底摧折了精神，陷入极大的分裂和自我怀疑。
“不要说了，”王悦拦住玛佩尔，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喧闹的夜晚复归寂静。
莉莉丝独自一人在学校街头徘徊，披头散发，穿着白色的病号服，像是一个孤独的鬼魂。
她不想回寝室。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玛佩尔。
学校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处了。
“已经无处可去了呢。”莉莉丝喃喃地说。
在路灯下坐了一会儿，虽然周围空无一人，却像是有无形的眼睛在看着她，嘲弄她，斥责她，她的恶劣性格害了同伴，让友人的努力和希望付之东流。
她躲到绿植后面去了，蜷缩成一团，像是被遗弃的小猫。
路灯的光芒穿过枸骨的尖叶，破碎的隙光，镂空的阴影，都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埋在草地里，自嘲道：
“莉莉丝又是一个人了，丢掉了爱人，又丢掉了朋友，莉莉丝真没用呢……”
这里是学校里的旮旯角落，路灯明亮，空气清冷，抬头就能看到穿梭月晕里的浓云，预示着明天的雨。
孤独和悔恨噬咬着她的内心，她无力抵抗，只能蜷缩身体，任凭两种情绪肆意折磨。
她用力咬着指尖，咬出血，牙齿碾动着伤口，疼得浑身绷紧。
虚弱、无力、饥饿、干渴，却不想去觅食，只想躺着，一直到死……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长椅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黑发萝莉背对着她，安静地坐着。
没有人说话，气氛诡异，像是谁也没有看见谁。
莉莉丝蜷缩在枸骨的阴影里，冷眼觑视着长椅上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冰冷的心像是融化似的流露出一点渴望——要是能被她捡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