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快鸟
禹馨慢慢绕到老者尸体身后，低头看去，道：“这是被蛊虫钻入脑内，食尽脑浆而死的。”
李恪走了过去，见老者的后脑开出一个洞，边缘有斑斑血迹，脑壳里已是空了。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扭头看去，只见一伙羌民奔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尽皆惊呼：“老祝师？”“老祝师死了？”“怎么会？”
—名老妇看着他们，惊疑不定，又不敢上前，朝着小女孩招手：“小梅……小梅你过来！”
李恪看向他们，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在路上见到这孩子有危险，顺手救了她，将她带回这里的时候，这位老祝师已经死了。”
那些羌民方才敢慢慢上来，那老妇将小梅抱开，安慰着她。
李恪问道：“你们是哪一族的，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我看这地方完全就是封闭的，连对外的道路都没有，似乎也不与外界相连？”
那些羌民彼此对望，犹豫着，嚅嚅了几声。反倒是那老妇叹一口气，起身道：“实不相瞒，我们皆是杜宇族的后人，许久许久以前就已经迁移到这里，与世隔绝，唯有历代祝师传有法术，能够化作鸟雀，偶尔外出，将村里的东西带到外头交易买卖。”
“杜宇族？”李恪一个错愕，“那不就是望帝吗？”
他开始明白这些羌民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杜宇就是望帝，也就是“望帝春心托杜鹃”的望帝，他是真正经过周朝王室册封的蜀王，在他之前，蜀地只是氏族部落制，从他开始，才是真正地建立蜀国。
可以说，他是在蜀地第一位实行君主制的君王。传说中，他从天而降，他的妻子则是从江源井中冒出，虽然在此之前蜀地上也有几代部落首领，但一般来说，望帝才算是古蜀国的第一位君王。
但是在他年老之后，却传位给了一个叫作鳖灵的大臣。
关于传位的说法，有许多种，其中一种是，当时古蜀国发洪灾，鳖灵治水有大功，于是望帝传位给他。
另一种，则说是鳖灵在外治水，望帝在内勾搭鳖灵的老婆，鳖灵治水回来后，望帝心中有愧，退位离开。
最后一种，则是鳖灵造反，攻克了都城，望帝被迫带着家人逃亡。
因为年代久远，到底哪一种是真相，并不可考。只是，不管是哪一种，都有望帝死后化作杜鹃鸟，依旧守护蜀地百姓的说法，李商隐这句“望帝春心托杜鹃”用的便是这个典故。
李恪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望帝的后人。
第373章 帝女簪、五妇山
虽然关于望帝让位的说法有三种，但前两种李恪并不怎么信。
第一种与舜帝让位给大禹的传说实在是太像了。
说是望帝让位给鳖灵，然后鳖灵子传孙孙传子地传下去，李恪不敢肯定这样的主动让位绝对是假，然则说到底，便是在中原，许多皇帝理论上也是靠着“禅让”得来的位置。
比如杨坚得位靠的是禅让，李恪的祖父李渊其实也是被禅让的，将帝位禅让给他的是隋代帝杨侑。
就连他的父皇李世民，也是祖父李渊主动退位后，才登基的。只是在主动退位前，尉迟敬德带着兵器，浑身是血地入宫告诉李渊“你另外两个儿子死了。”
第二个说法也有一些问题，望帝都勾引鳖灵的老婆了，鳖灵一回来他就惭愧地将帝位让给鳖灵，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前后不一。
第三种，其实才更符合蜀地的情况。杜宇虽然是古蜀国的第一位君王，但古蜀国刚刚才由部落制转向封建制，内部的众多部落依旧存在，相互之间未必心服。
望帝乃是蜀地的外来者，虽然成功在蜀地建国，但年老之后，无法守住基业，这等事不足为奇。
而他的后人，正因为逃入这样的深山，与世隔绝，才成功避免了鳖灵的追杀。
至于说望帝死后化作杜鹃的说法，大约是因为他这一族的确是传有秘法，部分神通者拥有变成鸟雀的法术。
李恪看向这些望帝后裔，问道：“你们可知，到底是谁闯到这里来，因为什么原因要杀死这位老祝师？”
这些人彼此对望，一同摇头，紧跟着又看向了那唤作小梅的小女孩。
小女孩抹着泪哭道：“有两个人，一个中年人，穿的衣服上有雷云，看上去很凶恶，还有一个老头子。他们一来这里，便要爷爷交出什么帝女簪，然后我就看到爷爷脸色变了。”
“他努力抵挡着那两个人，用了个分身法，叫我带上这簪子马上逃走，绝对不能落在那两个恶人手中。他说，要是落在他们手中，蜀地会出大事。”
李恪沉吟道：“帝女簪？”看向小女孩手中的玉簪，想了想，过往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于是看向其他人，道：“那两个凶手杀了你们的老祝师后，以邪器化鹰，继续追杀这孩子，应该就是为了她手中的这枚簪子。”
“他们应该已知道我们前来查看，觉得不是我们敌手，所以先藏了起来。但我们如果就这样离去，将这孩子留下，那等我们一走，他们必定会再次出现，同时也连累到你们这个村子。”
见这些百姓惶惶不安，继续说道：“我乃是大唐之太子，姓李名恪，可以的话，请让我将这孩子带走，唯有如此，才能够保护好她的安全，也让那两个凶徒不再来祸害你们。”
那伙百姓迟疑了一下。小梅显然也知道，她继续留下，这些村民也都会有危险，于是用袖子再抹泪水，抬头看着李恪道：“我跟你们走！”
回头看向其他人，忍不住泪水又留了下来：“帮我将爷爷的尸身收好葬了，等我替爷爷报了仇就回来。”
那老妇长叹一声，摸了摸小梅的脑袋，低声道：“小梅，你只管去吧，老祝师的身后事只管交给我们。”
李恪不愿耽搁，便让禹馨以水气化云，拖着小梅飞起，他与小白、小青紧随其后。
那些百姓见他们直接飞起，普通百姓心中，其实是分不清修仙者和神仙的区别的，直接便当成仙人，纷纷下拜。
飞到途中，禹馨转身看向小梅，道：“你这玉簪，可否让我看看？”
小梅乖巧聪慧，心知他们若是贪图玉簪，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夺走，她也不能怎样。
于是取出玉簪，交给禹馨。禹馨接过，仔细看去，沉吟不已。
李恪御光飞起，在她身边道：“禹姐姐，你可看出什么？”
禹馨道：“应当是件宝物，只是看不出具体用处。倒是很奇怪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哪一辈子见过？”
小白踩着彩练飞了过来：“它叫做帝女簪，莫非是古蜀国哪位皇帝的公主所用？”
李恪摇了摇头：“古蜀国的话，只有蜀王，没有蜀帝，望帝这’蜀王’的名号，也是周朝所封，再有鳖灵及其子孙后代继承。要说蜀地上的皇帝，大约也就只有刘备和刘禅，但我觉得帝女簪的’帝’，应该不是指他们。
想了想，自己又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也不好说，理论上杜宇只是蜀王，但百姓心中其实是分不清这些的，’望帝’乃是后人的叫法，所谓的’帝女’说不定指的是望帝的女儿，这’帝女簪’的名字也是后人取的。”
他们讨论了一阵，线索太少，自然也讨论不出什么名堂来。
不知不觉间，进入蜀中，益州在望。蜀道虽难，入蜀之后，倒是地势平坦许多。
蜀地里的百姓早就已经汉化，与外界并没有太多区别。毕竟从秦朝开始，蜀地就已被中原王朝所统治，三国时又经过武侯诸葛亮的治理，连西面的蛮荒之地，也不断被开拓。
非要说的话，大约这里的“古风”，相比起中原要多一些，毕竟中原经过了五胡乱华和南北朝时的常年战乱，汉晋时的传统早就不再。
虽然如此，中原人士一般是看不起蜀地人物的。
隋末唐初的战乱与蜀地无关，此地并未受到战乱影响，是以人口未减，产物丰饶，但也因此常年积弊，在朝廷眼中，这里的百姓好逸恶劳，在中原的文人墨客眼中，这里的文士慕文化却又粗鄙。
朝廷以关中为基业，再握有汉中，蜀地便是囊中之物。
是以当年杨坚认为他的第四子杨秀有所图谋，将来必有恶果时，便将杨秀从越王改成蜀王。
李渊当初答应李世民为太子时，也说到时便改封李建成为蜀王，这样一来，李建成将来若有不服，朝廷可“直取之”。
同样的，李恪在成为吴王前，便是被封作蜀王，仔细想想，在他年幼的时候，父皇显然是对他不放心的……明明他装得那么乖。
李恪先进入益州，益州剌史得知太子殿下驾到，慌忙招待。
大殿中，李恪坐定，向益州剌史问起情况。益州刺史道：“殿下，殷温娇殷女将目前正在金川作战。
“金川一带，靠近藏地，乃是穷山恶水，渊深岭多，处处险境，近来那边出现的妖魔越来越多。殷女将率众围剿，也除了不少妖魔，却在围剿那鬼草洞时，遇到了一些麻烦。
“那鬼草洞里驻扎了不少妖魔与邪道，为首者唤作天鬼师，虽然是妖，却擅长巫术，鬼草洞周边地势复杂，那天鬼师打不过时，便往深山里藏，等到殷女将和神策军一退，又带着小妖出来到处为祸，劫掠村民，内中有不少妖怪还是吃人的，是以又不能不除，因此相持至今。”
李恪心中沉吟。早在来这里之前，他便已猜到殷温娇必是遇到了些麻烦，但又未到危险之境，是以既未回长安，也未求援。
现在得知情况与他想的一般，他却又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殷温娇身边，还带着四名神策府将领，她带去的兵马，也都是鲁妙典与薛仁贵亲自训练而出，精通与斩妖除魔相关的战阵，对上寻常妖魔，自然是不虚的。
虽然如此，剑南道西边那一带，的确是山势险要，当年诸葛武侯对上孟获，尚且要七擒七纵，强行安抚，而无法直接扫荡，殷温娇在那一带遇到麻烦，倒也不足为奇。
但就因为这种事很正常，所以他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
正要继续说话，外头传来一阵慌乱，有兵士叫道：“什么人？”
紧跟着便是一声大吼：“让开让开，太子呢？太子到了没有？”
“哪来的疯丫头……哎呀！”紧跟着是一声惨叫。
益州剌史吓了一跳，眼看着有人冲入，正要大喊“有刺客”，李恪已是踏步出殿，喝道：“史仁爱，你又做什么？”
只见府外停着独角乌烟兽，史仁爱持棍冲入，宫晴月紧随其后。一看到他，宫晴月还没来得及说话，史仁爱就已叫道：“殿下，不好了，程伯伯出事了。”
李恪错愕：“鲁国公？”
史仁爱的父亲史大奈本就是瓦岗寨聚义群雄之一，是以她将程咬金唤作程伯伯……当然神策府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么叫的。
史仁爱叫道：“程伯伯不见了！”
李恪听得有些发懵，你们从汉中过来，这一路都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就把主将弄没了？
赶紧看向宫晴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史仁爱吵吵嚷嚷的，李恪怕她说不清楚。
另一边，禹馨也飘了过来，轻声道：“怎么了？”
宫晴月慌忙将事情说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总之，就是她和史仁爱在山头看风景，看着看着，回过头来，主将就没了。
李恪与禹馨对望一眼，这事也实在是太奇诡了！
益州剌史跟出，道：“金牛道？不知是在金牛道哪块路段？”
宫晴月道：“那里有五座相连的山岭并成一排。”
益州剌史恍然：“那就是五妇山了。”
李恪回头：“五妇山？”
益州剌史道：“那一带有一个传说，说的是古蜀国灭国之事。当年秦惠王想要图谋蜀地，他知道当时的蜀王贪财好色，且蜀地一向相信巫术，于是令人造出五座巨大的石牛，在石牛后臀塞入黄金，当众演示，说这五只石牛能屙黄金，并将要它们送给蜀王。”
“蜀王大喜，派出五丁力士开出路来，将五座石牛拉回。这五丁力士俱有移山倒海之能，且天生神力，传说这条金牛道，就是他们五人开凿而出。”
“金牛道既成，秦惠王想要以此进攻蜀地，却又深惧这五丁力士。而那蜀王发现五座石牛并不能屙黄金之后，派人责备秦惠王，秦惠王便说要补偿蜀王，再献五位美女。”
“秦惠王的本意，乃是以这五位美女来蛊惑昏庸不堪的蜀王，离间他与这五丁力士。结果，五丁力士保护这五位美女由金牛道入蜀时，遇到蛇妖作乱，那蛇妖啖血食肉，祸害百姓。”
“五丁力士为了拿它，与它缠斗，眼看着便要将那蛇妖从大山底下的蛇穴拉出时，那垂死挣扎的蛇妖用了妖法，突然山崩地裂，将它与五丁力士、五位美女一同埋葬，一座大山分作了五处。
“那蜀王痛失五位美女，还亲往此处祭祀，因此那五山便唤作五妇山，周边百姓却悄悄唤作五力士山。没过多久，秦国便以金牛道攻入蜀地，古蜀国由此而灭。”
这个世界本就有神有鬼，益州剌史说的这古代传说，李恪也无法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宫晴月却道：“说起来，那里有一片乱林，后头藏有一处神庙，庙里有一座蛇首人身的石像，跟随着程将军的几名兵士确定，他们刚到时，那石像是完好无损的，等到程将军失踪，他们再看那石像，蛇头与人身便已分了开来，仿佛是被大斧劈开一般。”
李恪心中想着：“五丁力士……我记得，上一辈子中学时读过的，李太白的《蜀道难》，里头有一句’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说的好像就是这五丁力士。”
看向禹馨道：“禹姐姐，你和小白、小青留在这里，保护好小梅和帝女簪来，我和晴月赶过去看看。”
禹馨道：“此事诡异，主人你自己也要小心。”
李恪点了点头，然后便乘上独角乌烟兽，带上晴妹妹，一路飞奔出益州，直入金牛道，赶到五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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