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方快鸟
虽然是初春的月底，但海边城镇，其实气温还是非常的低。
她却只穿着漂亮的、单薄的丝绸衣裙，梳着简单的双丫髻，脚下穿着水草编织而成的草鞋，身材羸弱，小脸透着不安。
上好的丝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穿得起的，在这个年代，丝绸可是硬通货，如果是单单看她身上连衣裙的衣料，会觉得，她是出生于有门第的富贵之家。
然而脚下的草鞋，显得有些凌乱的、一般只有丫鬟或者底层民女才会梳的双丫髻，孤单而又无助的身子，却又与她身上的丝衣格格不入。
她往那富贵豪华的朱漆大门看去，畏畏缩缩，犹豫不决，似乎想要鼓起勇气接近，却又一脸的害怕。
就这般犹豫了许久，小女孩缩了缩身子，往巷子里退去，往回走了几步，又时不时地回头，往巷口看去。
走出了这条小巷子，她抱紧胳膊，不过不是因为寒冷，而是走到了大街上，周围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大家都在奇怪地看着她。
小女孩异常地害怕，那一个个高大的人影，仿佛要将她吞掉的怪兽，她低着头，抱着胳膊，往前方飞奔。
忽的，她脚步一个踉跄，回头看去，一只草鞋掉落在后头，歪歪斜斜地跌撞了几下，也不敢去捡，穿着一只鞋，在惊恐中飞奔。
前面一伙孩子正在嬉戏，她差点扎了进去。
惊骇地顿住，想要绕开，那些孩子反倒嬉嬉笑笑地拦着她，捉弄她，不让她过去。
小女孩惊慌躲闪，左手臂一痛，随着一个女人的惊呼，有热水往她冲来。
女孩也跟着尖叫了起来，路上的其他人目光往这里交错，端着铁锅、戴着围巾的农妇匆忙往旁边移动，锅中的热水卷下。农妇兀自嚷着：“做什么？你撞过来做……”
往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看去的农妇，陡然间惊吓过度，铁锅往地上一扔，跳了开来。
那些孩子也惊叫着：“妖怪！”
两边的路人也吓了一跳，街道上变得慌乱。
小女孩摔在热水中，惊慌地看向周围，充满恐惧的星眸，无助而又恐慌，两只细嫩的小手在地上爬动，柔若无骨的腰身下，甩动的鱼尾，在热水中扑扑作响。
小女孩惊吓地哭了出来，那些孩子听到哭声，反倒不怕了，大喊着：“打妖怪！”冲了上来，朝小女孩乱踢。
小女孩抱着头，在痛楚中嘤嘤痛哭，什么也做不了，便在这时，却听一声大吼：“你们做什么？”
这一声吼，嗓门极粗，声音响亮，震得周围的建筑都似跟着颤动。紧跟着，似乎有阴影冲入了孩子们的战团，紧跟着便是噼噼啪啪的声音，伴随着不屑的吼声：“欺负人家女孩子，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噼噼啪啪的声音，伴随着那些男孩的哇哇大哭，大约是男孩子就是男孩子，哭得比倒地蒙头的小女孩响亮多了
随着那些男孩子的哭声，他们的家人也赶了过来，冲着揍人者大骂，只是大约是揍人者看上去太凶残，他们也不敢靠近，紧跟着，有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不断接近，有人叫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回事？”
“有妖怪！”人群中有人愤怒地叫道，“那娘们跟小妖怪是一伙的，她还打我们的孩子。”
脚步落地的声音、急促的风声、雁翎刀拔出刀鞘的声音，以及色厉内荏的呵斥声。
在这样的混乱声中，却听那嗓门极粗、确实不太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神策府办案，都给我滚开！”
地上的小女孩在疼痛中抬起头来，只见一个个头不高、但是却膀大腰粗的身影背对着她，将她护在身后，朝着那些围在周围的捕快、百姓，亮出令牌。
这背影虽然令小女孩安心了许多，只是不管是听声音还是从后边抬头看去，看到的那粗壮的腰身，都让她无法分清，这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第304章 渤海人鱼？
“神策府办案”五个字，让那些捕快和周围的百姓全都安静了下来，连那些刚才还被揍得哇哇哭的男孩子也不再哭泣，看着那手持令牌的人，眼睛反倒变得崇拜。
紧跟着，那人也转过身来，面对着小女孩，忽地蹲了下来，一把将小女孩抱起，踏步而去。
此时，小女孩才看清了这人的脸，较厚的嘴唇，完全没有美感的脸型，发型梳得很乱，或许原本是想要弄一个漂亮的发髻的，但因为太麻烦了，于是梳到一半，干脆把头发随便一扭，用发夹和簪子固定起来，勉勉强强，算是—个螺髻。
胸前有两团肉，让大家知道，这人终究还是一个女的，至于其它，就比较让人难以分辨。
小女孩被她抱着，踏步离开，不过一个膀大腰粗的女人抱着一只半人半鱼的小妖怪，终究还是太过惹人注意，以至于沿途大家都在往她们看来。
那来自神策府的女将却也毫不在意，只是低着头，朝着小女孩咧嘴一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女孩却陡然抓住她的衣襟，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声悲切，倒使得那女将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叫道∶“别哭别哭，别怕啦，虽然你是妖怪，但我不会害你的，再说了，我也有一个玩得好的小妹妹，她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不过是只蛇妖……”
“我不是妖怪！”小女孩小声地抗议了一下。
“不是妖怪？”那女将往怀中小女孩的腰下看去，她记得，那个时候在万象神宫，小青也是变成了半人半蛇，差不多就是这女孩儿的样子，只不过这女孩儿下半身是鱼罢了。
开口说话的小女孩紧紧地抓着女将的衣襟不放手，哽咽道：“我要见太子，我要喊冤。”
那女将歪了歪脑袋，这小鱼妖的声音太小，又是在悲泣中说出，让她没怎么听清：“啥？你说你要见啥？你要干啥？”
——
回到府邸的李恪闲得无聊，于是去了晴妹妹的房间。
虽然赶到了沧州，但在神策府诸将赶到之前，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于是准备趁着其他人不在这，欺负一下晴妹妹。
方才准备行动，外头忽地传来通通通的敲鼓声，将他和准备好被他欺负的晴妹妹，同时吓了一跳。
两人匆匆赶到大厅处，很快便看到史仁爱拿着一个不知哪里找来的大鼓，在那里使劲敲着。
李恪没好气道：“史仁爱，你在做什么？”
史仁爱哈哈笑道：“殿下，有人喊冤……啊不是，是有鱼喊冤。”
李恪道：“什么人啊鱼啊的，要喊冤找我做什么？找衙门去啊，我们神策府什么时候还管这事了？”
史仁爱道：“可是殿下，唯独这个案子，我们还真是不能不管，非管不可，啊，算了，殿下你先出来见见苦主。”
说完后，史仁爱往厅外纵去，紧跟着忽的一声尖叫：“不要吃她，殿下你快出来，你的乌龟要把这条鱼吃了。”
李恪赶紧跟了出去，只见旁边草地上，有一个半身是人、半身是鱼的小女孩，小女孩看上去有可能比小青都还小一些，穿着漂亮的丝衣，鱼尾上的鳞片在阳光下，散发出粼粼的光泽。
在小女孩的面前，老游正盯着她看。小女孩双手撑地，抬头看着这只巨大的、仿佛能够将她一口吃下去的乌龟，吓得整条鱼都傻掉了。
“鲛人？”老游呵呵地笑道，“真的是好久没有看到了。”
说完之后，它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小鲛人扑的一下倒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大概是吓晕了。
“前辈，她是鲛人？”李恪踏出厅来。虽然有离家出走，在外游荡的经历，但他以前真的不曾见过鲛人。
因此，刚开始看到这小鲛人时，他也以为是妖怪，毕竟小青经常半人半蛇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妖怪有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现在老游一说，他才想起，有一种传说中的生物，好像本来就是长成这个样子。
史仁爱发现小女孩躺在地上不动，赶紧将她抱起，与宫晴月一同送入内中照顾。
到了里头，将小女孩放在床上，过一会儿，小女孩悄悄张开眼睛，很快地又闭上，等到确定那只似乎想要吃掉她的大乌龟不在，方才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
“哎呀，这是什么情况？”另一边，禹馨飘了进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床上的小女孩，“好大一条鱼，感觉煮起来会很香的样子。”
然后小女孩又“晕”了过去。
“禹姐姐你不要再吓她了！”李恪跟了进来，来到床边，他看着小女孩，轻声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女孩张开眼睛看着他，不由得又哽咽起来。
李恪柔声道：“你不用害怕，有什么事情，只管跟我说，我来帮你做主。”
于是，小女孩期期艾艾地，把她要告的状说了出来…
却原来，小女孩的名字叫做雪儿，原本是东海鲛族的—脉，几百年前，就已从东海迁到了渤海，住在渤海深处的水莲洞天中。
这水莲洞天，乃是鲛族在海底所修建，这些鲛人基本上也不会到地面来，是以也不为人知。
去年，那渤海王却着手下的文武军师、三大妖将，以及大量妖怪攻入水莲洞天，鲛民死伤惨重，渤海鲛族族长冷香夫人带了一部分鲛民逃出，却还有大量鲛民被那渤海王关押。
那渤海王，不但有吃人的喜好，便连鲛人也不放过，陆陆续续的，已经有许多鲛民被他生吃活吞。
周边大批的水妖水怪被迫为渤海王效力，冷香夫人带着残存的鲛民四处逃窜，流离失所，无计可施，又心痛那些被抓住的同胞，这般下去，那些被关押的同胞早晚会被那渤海王全部吃光。
渤海深处的妖怪害怕那伙妖怪，不敢帮助这些鲛民，他们东躲西藏，一日躲在东武山脚的地下河中，有同情他们的山神出现，暗中悄悄告诉他们，大唐太子如今正在沧州，他所创的神策府，或许能够帮助他们。
这些鲛民虽然觉得，大唐太子乃是人类，如何肯愿意帮他们这些海中鲛人做主？
但病急乱投医，最终，冷香夫人还是派出了雪儿，以秘药暂时变成人形上岸，前来沧州寻找太子殿下，向太子殿下状告渤海王。
听到这里，李恪大体上便明白了。
这些鲛民算是渤海的原住民，那渤海王却是去年方才进入渤海，鸠占鹊巢。
然则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这些鲛民自然是没有什么办法，这般下去，怕是渤海鲛民，都不免灭族。
至于那东武山山神，则是已经知道了神策府与那渤海之妖已经生出过节的事。
毕竟宫晴月、武媚娘、史仁爱赶到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唤当地山神土地，向他们打探那“渤海王”的来历。
雪儿对陆地上的事情了解不多，其实也不太清楚“神策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部门，只以为到了这里，便要“敲鼓喊冤”，史仁爱那家伙，居然还真的帮她找来一只大鼓，在大厅里使劲敲。
李恪反复询问后，确定雪儿并没有说谎，他心念微动，看着雪儿道：“既然你到我这里来喊冤告状，我自然会为你们做主。你这就回去，告诉你们族长，你们可以先迁到我军水寨，躲避渤海王的搜捕和袭击，其它事情，会面后再议。”
他正担心对于海底不够熟悉，有这些鲛民相助，对神策府来说，帮助极大——
第305章 禹姐姐的敲诈勒索
雪儿之所以能够上岸，靠的是鲛族特制的秘药，不过此刻因为被热水浇过，药效消失，又重新变回了人鱼模样，自然也就无法行走。
于是史仁爱将她抱起，准备把她送回海里。
李恪却悄悄地将禹馨拉到一旁，低声道：“禹姐姐，你能否暗中跟着她，不让她发现？”
禹馨双手在胸前交叉：“莫非主人不相信她？”
“这倒不是，我觉得这小丫头并没有跟我们说谎，”李恪道，“但是另一方面，害鱼之心不可有，防鱼之心不可无。我们对海底的情况毕竟也不了解，那渤海王又似诡计多端，甚至曾派出手下想要到洛阳城去劫走丽质。谁能保证这些鲛民不是奉了他的命，假作来投靠我们？”
禹馨笑道：“主人说的是，放心，我自有手段在海中悄悄跟着她，绝不会被她发现。万一她去见的就是那什么渤海王，我们也可趁机弄清那渤海王在海中的位置。”
李恪点头：“禹姐姐你要小心，我也会让晴月到东武山去，再问一问当地山神，看是否真的是他向这些鲛民提的建议。”
两人计议完毕，当下，史仁爱抱着雪儿往海边去了，禹馨则在后头悄悄跟着。李恪唤来晴妹妹，让她骑着独角乌烟兽，赶往东武山，唤出山神问一问。
不过大半个时辰，靠着独角乌烟兽快速来去的宫晴月就回到了沧州，向李恪禀道：“我已向当地山神询问过，雪儿所说的话，跟他说的一般无二。”
李恪点了点头。
禹馨眼看着雪儿被史仁爱放入海中，往远处游去，又在海面上回过头来，向史仁爱挥了挥手，方才往海底沉去。
她将身一纵，化作一色水光，竟也跟着飞入海中，同时暗捏玄妙口诀，整个身影如同在水中消失，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缀在雪儿身后。
雪儿毫不知情，她一路小心游去，沿途东张西望，不知不觉间到了一处珊瑚礁下，又有两名鲛族战士持峨眉刺游出，然后便护着她在海底潜行，不过并没有远离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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