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魍魉听潮
第五章 尊严
一大两小，三个人沿着逐渐毁弃的道路慢慢走着。
东京地区并不大，一个圆形的地区，半径也就是五十公里，靠着司业的交涉能力一路搭顺风车过来还是很快的。不过到了接近区的时候就已经没办法再这么干了。
外围区，除了民警与诅咒之子外，谁都不愿意过来。
就这么沉默无言的，司业带着延珠和那个小女孩慢慢地朝她的家走去。
当然，说是家，却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
诅咒之子们都是随便住在哪里就行，所谓的家也不过是给同伴一个方便聚集的地址罢了。而那个小女孩好像已经跑到市区很长时间，问她到底住在哪里也不说，就只是低着头，瑟瑟发抖。
可能是司业的表现过于强势了，她现在有一种恐惧的感觉。
或许不仅仅是她，就连延珠现在也有了一种陌生感，这个她一直以来都感觉和和气气，无论怎么欺负都只会露出微笑说好好好的家伙现在确是如此的陌生。
"随便看看吧，找人多一点的地方。"司业望着周围。
外围区，他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以兽人种的视力，他哪怕在市区里，只要站得足够高，避开那些遮挡物，一样能看到外围区的事。
然而……
远远地望见一些模糊的场景，跟真正到这里走一遭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可能是他们一行人的身影过于扎眼，慢慢的，一个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孩从废墟里面冒出来，离得远远的，也不敢走近，但就这么看着他们。
有几个人好像认出了延珠，但是也没有胆子走过来，毕竟司业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或许会有猜测是IISO前来捕捉诅咒之子的，但是也没有人逃跑。
可能被捉走作为起始者，作为道具配发给民警们，对于这里的诅咒之子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吧。
"……"司业的表情没有变化，不过凭借着兽人种的五感，他虽然做不到真正的读心，却也能大概感知到诅咒之子们的情绪。
畏惧？
期待？
好奇？
总之……
司业忽然感觉自己的脚步沉重了许多，每一步落下都好像一种折磨。
原本那坚定的目标，此时似乎都动摇了。
"这里就是39区。"
在走过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延珠忽然停下来，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她还是指着一个黑色的窑井盖子道。
"去这下面吧，我朋友说过，这里面没有风，还安全一点……"
她凑到那个井盖旁边，用力扣了扣。
大约过了几秒钟，数十公斤重的井盖被从里面顶起来，随后，一颗精致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你是？"浅粉色头发的小女孩有些疑惑。
"我想把她送到这里。"司业指了指一侧的小女孩。
"新朋友吗？"
"大概……"司业看了看从下水道里冒出来的小姑娘。
她的衣服虽然破旧，但是相对要干净一些，看起来至少比跑到东京市区的那个要强很多。
"那就进来吧，我去叫一下长老。"小女孩手一挥将井盖彻底掀起来。
"我也能进去吗？抱歉，我只是想看一下。"司业看了看下面，隐约有点点火光。
"你不会喜欢的，都是些又脏又臭的家伙。"延珠冷冰冰地说，看起来依旧在发脾气。
或者……已经不是发脾气那么简单了。
"拜托了，我想看一看。"司业双手合十，脸上露出了万年不变的微笑。
"那就都进来吧。"浅粉色头发的小女孩倒是没有太纠结。
通往下水道的井很深，在攀爬的过程中依稀能闻到混杂在一起的臭味，虽然还能忍受，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太好的生存场所。
在走了几分钟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诅咒之子们的聚集地，同时也看到了那个被称为长老的老人。
"您好，你就是这里的长老吗？我是司业，一个民警。"司业先和老人握了握手。
对方的手掌很粗糙，长着许多老茧，但是身上的穿着和圆片眼镜都证明了这一位原本应该是一个读了不少书的老先生。
"不用客气，长老只是昵称，我姓松崎，负责照顾这些孩子的起居生活。我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如果未来有一天能回归社会的话，至少应该需要一些基本的知识，所以也教她们学习。"老人很和善的样子。
从他的身上，司业只读出了真诚。
这应该是一位志愿者，在没有任何报酬的情况下主动来到外围区给这些诅咒之子们上课，就好像原本地球上那些乡村教师。只是在这个世界，一边要教导孩子们，却又背负着部分骂名，使得这样的人更加珍贵，也更值得敬佩。
"所以这里是学校吗？"司业看了看周围，一个个小女孩们都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他。
"可以这么说，虽然教师暂时只有我一个。"松崎自嘲地笑了笑。
自从到了这里之后，无论是延珠还是那个至今不知道姓名的小女孩，她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司业和老人交谈。
"我看外面还有一些孩子在，为什么她们不到这里来？"司业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松崎的神情低落了些。
"事实上她们是主动到上面去的，一部分是不喜欢地下的生活，想要有阳光的地方；还有一部分住在上面，说是可以提前到垃圾堆里多找点东西吃；而最后的那些则是怕拖累了下面的孩子。"
"为什么？"司业有点疑惑。
"食物总是不够的，哪怕再用廉价的食品代替也还是满足不了所有孩子的需求。所以她们主动住在上面，说是吃垃圾也能够活下去……"松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有些歉意地笑笑。
"抱歉了，司业先生，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孩子们都还在这里。"
"……"司业看了延珠一眼。
后者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这些当然都是她已经知道的，甚至是曾经亲身经历过的。
"呵呵，当然还有很多孩子对学习不感兴趣，她们不太喜欢我这个糟老头子。"松崎道。
但是这个玩笑话在场的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出来。
"……"司业环视了一圈，忽然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压抑。
跟之前在游戏人生世界的时候不同，不是生存的压力，而是来自另一个层面，更加痛苦，却比当初还要让他束手无策。他或许已经看穿了这个世界的许多问题，甚至找到了那么一点或许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是……
他不能做，哪怕是现在的行为都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司业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着什么，直到最近，随着对这个世界情报的越发了解，他才敢尝试着进行一些接触。
比如说，和外围区的这些诅咒之子们。
"那个，我先出去一下。"司业忽然道，随后也没有管延珠，直接一个人从窑井里爬了出去。
延珠没有动，依旧像是赌气一样站在那里。
足足一个小时之后，当他再下来，背后却多了一个大大的包裹。
而他的神色也有了变化。
"长老，这是我曾经采购的应急口粮，如果不嫌弃的话，就给这里的孩子吃吧。"司业将包裹解下来，铺开，全都是各种高热量耐储存的食物。
这是他用到目前为止的工资买的，早就准备好了放在储藏空间里。
因为从一开始就准备到巨石碑之外去猎杀原肠生物，司业除了买书的钱之外，早就着手准备这些东西，而此时他自然是找个地方取出来。
而除此之外，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也在做一个决定。
这次的抉择或许并不比在上一个世界时容易。
"哪里哪里，实在是太感谢了。"松崎相当惊讶的样子。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民警中大部分都是些粗暴的人，偶尔会有善待诅咒之子的，却也没有到主动送食物下来的程度。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以后会常来，如果这里是学校……你们不介意多一个老师吧？虽然上课的时间不会很规律就是了。"司业又向周围看了看。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诅咒之子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那些小女孩们似乎对他这个外来人员感到异常的好奇，一个个都挤在这里。
"你！"延珠反而相当的惊讶。
因为这跟司业在市区时的表现完全不同，当时连一个罐头都不愿意拿出来的司业，现在却主动送出了这么多的食物。
就算是延珠自己也没有想过这种事——当然，她不过是从未想到过这一点，否则她的零花钱也不会用得那么随便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司业竖起一根手指，眼睛扫了一圈。
原本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此时已经蹲在角落里了，没有和其他人凑在一起，只是蹲在那里，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帽子。
"呼……"司业深呼吸了几下，像是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同时，他的精神若有若无地警戒着周围。
他走过去，双手按在了小女孩的肩膀上。
"你！"
他忽然喊道，声音很大，或许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小女孩抬起头，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司业，后者的脸此时已经变形，原本掩饰用的平光镜被取下来，眼睛在起伏的情绪之下隐约有了些紫红。
"我们来打个赌吧。"司业道，从怀里摸出了那个已经有些变形的罐头。
"你犯了错，就要受罚，未来的一个星期之内，那些食物你不准吃。"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其他的人，我请你们也不要给她东西吃，她在市区里打伤了人，这就是惩罚的一部分。诅咒之子的身体，就算在路边随便捡到点东西吃下去也不会死，你未来的一个星期之内就只能过这样的生活。"司业道，忽然将那个罐头塞到了她的手里。
"但是我把这个给你，这是一个约定。"
"一周之后，只要你按照我说的话做，真的完成了对自己的惩罚，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司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