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雷鸣惊叹了口气。
“是给亲戚家的小孩补课。”
雷鸣惊又回想起前天晚上的那个电话。
悦耳的女中音在座机里有些失真，但那沉着冷静的语气以及无意识的居高临下依旧如记忆中那般鲜活，让雷鸣惊不可能认错对方。
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让雷鸣惊去给他那素未谋面异父异母的所谓“妹妹”补习数学，这与过往相同的零情商做派几乎要让雷鸣惊当场笑喷。若是以前，他只会简单地回复一个“没时间，我要刷题”以此拒绝，但现在一来他不再需要刷题，二来……这很有趣不是吗？！
只剩下不到三年的人生，当然是以趣味为第一优先级啊！
【好的，我一定准时赶到。】
当他放下电话时，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笑容。
第16节 EPISODE16 妹妹
暑假第二天，雷鸣惊早上吃了碗自己做的酱油排骨面，心满意足地拍拍肚皮，穿上校服准备出发。
目的地是雷鸣惊从未去过的小区，距离雷鸣惊的家有些远。若是过去他会选择坐公交然后让对方报销车费，但他现在选择亲自跑过去，当然，不用对方报销车费。
这段时间他每晚都会去槐安守的梦境和他聊天，醒来时则会抱着两大包肉类，营养丰富，能量充足。这让他可以全程保持冲刺速度直至跑到终点，不到半个小时，甚至没有出汗的少年便背着书包，跟随前方刷过门禁卡的人一起进入小区之中。
他在楼下按响对应门铃，片刻后，单元门开启。雷鸣惊爬上五楼，叩响门扉。
似乎早有所料，房门当即开启，露出后面那位女士来。
女士面无表情地对雷鸣惊点点头。
“鸣惊，你来了。”
雷鸣惊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一天五十，说好的。”
“我记得，进来吧。”
女士率先往客厅走去，雷鸣惊也换好拖鞋，关门进屋。雷鸣惊跟着母亲前进，没有四下打量，也没有紧盯着母亲的背影，神色从容。
他们路过客厅，沙发上一位容貌敦厚，气质儒雅，戴着老式眼镜的男子放下手中书籍，站起身来对雷鸣惊伸出右手，露出友善的微笑与赞许的目光。
“你好，你就是雷鸣惊吧？和秀秀真像，一看就是母子俩。秀秀和我提过你的事，有三分傲骨，是个好小伙子。初次见面，我叫张煜才，你叫我张叔就行了。”
雷鸣惊客气地握住那只手，同样露出恭敬又温和的浅笑。
“张叔叔好，承您谬赞。”
他当着男人的面看似无意地瞥了眼自己的母亲，摇摇头，沉重地感慨道：
“您辛苦了。”
书卷气浓厚的男人当即爽朗地笑出了声，对雷鸣惊的态度显然更加亲近起来。
“不辛苦，不辛苦。秀秀身上那种不谙世事的纯真在我看来正是她的魅力所在，我很乐意照顾她。鸣惊，我也这么冒昧的称呼你了，我家心竹数理方面一直都是弱项，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啊。”
雷鸣惊矜持地含笑点头。
“接受任务。”
被冷落在一旁的冯秀娥眉微颦，上前打断他们其乐融融的交谈。
“说这么多干嘛，孩子们见了面自然就互相了解了。鸣惊，我给你准备了馅饼和豆腐脑，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记得你有不吃早饭的坏习惯。”
雷鸣惊笑容不变，摇头拒绝。
“谢谢，但是不用，我吃过早饭才来的。”
冯秀面无表情，但微微睁大的双眼暴露出她相当震惊这个事实。
“你改掉这个坏毛病了？怎么改的？”
“也没有什么‘怎么’。”
雷鸣惊笑眯眯地回应道。
“只是青春期的时候发现如果不吃早饭上午会饿，体力跟不上，学习效率下降，就开始吃早饭了。顺便，我很久以前就学会了做饭，厨艺姑且还拿得出手。这些东西就算没有旁人教导，自己摸索也都能明白，相当简单。”
冯秀保持着那种看似冷漠的纯然，点了点头。
“长大了，会做饭了。什么时候让妈妈尝尝你的手艺？”
少年维持着那个微笑。
“有机会的。”
张煜才不像冯秀那样情商低劣，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如果深究会变得很尴尬，于是连忙转移话题。
“哈哈，叔叔也很期待，将来有空说不定要麻烦你大显身手啊。鸣惊，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我女儿，张心竹，还有不到一个月满十六周岁，比你小半年。心竹，过来，来见见这位哥哥。”
雷鸣惊察觉到了窥视自己的视线，便略转眼珠，看向目光的源头。
少女从虚掩着的门扉旁露出半张俏脸，她皮肤白皙，眼睛浑圆，黑发垂及后背，一只手搭在门上，樱唇微抿，五官与张煜才有四分相似。艳丽不足，可爱有余。她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雷鸣惊，当其发现雷鸣惊正回望自己，与之四目相对时，少女就像是警觉的小鹿那样躲了回去，继而在数秒后悄悄探出头来，再次看向雷鸣惊，和始终都没有挪开视线的雷鸣惊目光相撞，于是便慌慌张张地躲藏回去，扶在门边上的左手也像是逃窜章鱼的触须，刷的一下收回门后，用力关门，当场反锁，彻底不露面了。
看到自己女儿的蠢萌模样，张煜才也无奈地苦笑起来。
“这孩子自从她妈妈去世之后就变得比较怕生，刚才实在是过于无礼，回头我会说她，鸣惊你多担待。”
“没关系，挺可爱的不是吗？说不定我们会很聊得来。”
雷鸣惊轻声笑道，而明白他这句“很聊得来”究竟指什么的张煜才明智地没有应和。
冯秀看向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你们会聊得来？你们有什么共同爱好吗？”
雷鸣惊堆起营业用假笑：“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学生吧。”
张煜才连忙揽住冯秀的腰，把她往另一边带去。
“走，我陪你出去逛街。你之前不是看好一套衣服没买吗？今天去买了，把空间留给孩子们。咱们两个大人在家他们肯定不自在，同龄人间有些共同话题不会跟家长说的……”
“什么衣服？我没看好啊。我不想逛街，今天就想在家待着，买衣服的话网购不就好了。”
冯秀还是满脸不明所以，她今天并不准备出去购物，而是想要和许久不见的儿子待在一起。雷鸣惊变了很多，多到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猜不出他的想法。他变得更高挑了，更英俊了，更沉稳了，更礼貌了，更优秀了，更……
陌生了。
冯秀失落地眨眨眼。
她既为儿子的自立自强而骄傲，又为他的自立自强而落寞。似乎除去经济来源，自己再没有任何能帮助他的地方，就连这唯一一处交集都会被雷鸣惊退还部分生活费，让冯秀很不知所措。
在被张煜才带着往前走的时候，冯秀回过头看了一眼雷鸣惊。伫立在原地的少年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那笑容的确发自真心，却不含半分亲近意味。
他好像……不再需要我了。
女士心中突然有此明悟。
第17节 EPISODE17 外快
关门声响起，爸爸和那个女人显然是出去了。
也就是说，家里现在只剩下我和……他？
张心竹背靠着房门，满心慌乱。
她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景象，那个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与暗蓝长裤，衬衫的胸口上绣着校徽。他站在父亲与那个女人中间，和父亲谈笑风生，摆出了同龄人的低姿态，却没有半点同龄人的拘谨与慌张，大家似乎都很开心。很快，他就在父亲的提醒下察觉到了自己，并微微转头，从侧颜变作正脸。
略长的黑发柔软垂下，遮住额头。皮肤素白且干净，没有任何粉刺痘痕，长眉纤细，黑眸深邃，鼻梁英挺，色素匮乏的熟悉薄唇嘴角微勾，形成和煦的浅笑。光看下半张脸，他和那个女人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只是少年的脸庞清秀却不失阳刚。他看似守礼温和，但张心竹能察觉到其下潜藏的冷漠与锐利，他实际上应该是个难以相处的人，这让少女很有些不安。
尤其是现在爸爸把我单独扔在家里，还让他给我补数学！补什么数学啊，这人心里说不定就住着个冷血杀人狂。退一万步来说，把女儿和陌生的同龄异性关在一起，老爸你都不担心的吗！你就不怕他突然兽性大发吗！青春期的男生脑子里全是那些东西！我又这么柔弱！
张心竹越想越怕，结果门外恰巧传来了犹如催命符般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她便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可一个女生闺房里哪有什么刀枪棍棒，最后她只能取下额头上的金属发卡紧紧握在手中，牙齿打颤。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了。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我关门反锁的行为激怒他了？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破门而入对我施暴了？我我我我我宁死不从！他、他要是敢进来我就要用发卡戳他的眼睛！戳瞎他的眼睛，然后趁机逃跑！一面逃跑一面大喊救命！让邻居们过来制止他，把他缉拿归案！
可张心竹转念一想，现在的邻里之间毫无联系，大家都这么冷漠，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喊也没用啊。况且对方身材颀长，居高临下，想要制止自己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觉天昏地暗，走投无路，便痛恨起这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险恶世道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雷鸣惊礼貌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
这清脆的敲门声把张心竹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发卡险些被甩飞出去，她连忙拔高声音：“我我我不会给你开门的！你你你你死心吧！！”
雷鸣惊不由得失笑：“你就这么痛恨数学吗？”
什么痛恨数学，我是害怕你啊！
张心竹在心里大声呐喊，可她不敢真的喊出来，怕反而激怒雷鸣惊，让他摘下这层伪善的面具。
“放心，我本来也没打算进去，我还没那么无礼，会干出私入女生闺房的勾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会拿着课本纸笔去书房，我在那等你。”
“我要是不去呢？”
少女循着内心的声音当即如此回答，可她说完就想要用力抽自己几耳光，幸亏在手掌抬到一半时及时意识到应该会很疼，这巴掌才没真落到自己脸上。
张心竹啊张心竹，你这话不就是在挑衅吗？！
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你要是不去，那我就给他们发个消息，然后回家。只是可惜了我的五十元外快。”
雷鸣惊平淡应对，他虽然觉得这个兔子似的胆小少女很有趣，但也不会强迫对方接触自己，他一直都是个守规矩的人。
“五十元外快？”
或许是因为对方坦言离去让少女放心少许，张心竹便迷茫地重复了一遍，有听到，没听懂。
“嗯，帮你补习的报酬。”
“可、可是，我是你母亲的继女，你来帮我补习为什么还要报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