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小姑娘压低声音奋力吐槽。
“是吗？我觉得还好。你要吗？”
“不了，我吃过早饭，还不饿。”
“好的。”
【那我要吃。】
不行，我不能当他们面开启梦境通路，在现实中这么做也会留下踪迹，可能吸引来妖怪。更何况，绝大部分成品不是都被你吃了吗？
雷鸣惊无所谓地把那袋牛肉干塞回书包里。事实上，这是他好不容易从雷鸣疾嘴里抢下来的成品，雷鸣疾的确不再偷吃东西了，但她也发现只要自己开口雷鸣惊就会给她，完全没必要偷吃，光明正大的要就是了。幸亏雷鸣惊没忘记做这些牛肉干的目的是为了旅途中充当干粮，这才留下部分幸存者。
既然不饿，那就可以排除外部原因了。
也就是说单纯的菜。
小姑娘竖起蛾眉，小声斥责：“你那怜悯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你也不准备靠打游戏赚钱，我们自己玩的开心就好。”
少年觉得自己的回应明明既温柔又和蔼还不乏鼓励，但张心竹却好像更生气了。
也对，人们在自己的错误被指出时心情总是会有些恶劣的。
张心竹退出界面，开始更换游戏。
“我有点累了，你先玩吧。”“这是你的东西，你不玩我也不玩了。”
小姑娘怎能善罢甘休？
“我想看你玩。”
“那也好。”
雷鸣惊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张心竹点选一个叫《Celeste》的新游戏，十分期待地看着他。
十分钟后，张心竹左手捂嘴右手捂肚子，肩膀抽搐得像是犯了癫痫。
“我说，没必要这个样子吧。”
雷鸣惊不说还好，他一说话小姑娘就嗤嗤窃笑起来。少年暂停游戏放下掌机，无奈地苦笑着看向张心竹，小姑娘则完全沉浸在大仇得报和幸灾乐祸的快乐中，不可自拔。
“哈哈，我就是，没想到你也能，有今天……咳咳！”
她笑得说话都断断续续，毕竟在短短十分钟里雷鸣惊的表情从游刃有余到神色凝重再到面沉如水，变化实在是过于频繁而快速，而且和张心竹所想的分毫不差，难得看到雷鸣惊吃瘪的小姑娘现在简直开心的不得了，笑到咳嗽也要笑。
雷鸣惊伸出手轻拍她的后背：“嗯，虽然的确很难，失败次数很多，但是克服困难后成功时得到的喜悦才会更多，我倒觉得这个游戏非常不错。”
张心竹不再咳嗽，取而代之的是佩服与惊悚交织的古怪表情。
“这种脑子里只会产生正论的人竟然是真实存在的吗？怎么办，我开始有点自惭形秽了……”
“没必要自惭形秽，我在不断失败时也觉得很生气，事实上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在某个关卡卡关的话就要准备好某种措施，只是现在不太好实行而已。”
“什么措施？”
少年轻拍她后背的手停下了。
雷鸣惊把脸凑到张心竹耳畔，以张煜才绝对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就是在这关失败多少次，我就揪你的脸蛋几回。”
“幸好，迄今为止的关卡我最后都打通了。”
雷鸣惊直起身子，笑意盈盈，但张心竹却艰难地吞咽唾液，只觉得那个笑容鬼气森森。她连忙拿回掌机，认真说道：
“我们还是玩些双人合作游戏吧。”
“我没问题。”
少年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消失。
在被揪脸的威胁之下，张心竹这次没有生出什么绮思。张煜才一家是吃了早饭才出发的，雷鸣惊因为先前在招待许风做客，当然也没有让客人饥肠辘辘独自回家的道理，车里的众人短时间内都没有进食需求，张煜才专心开车，雷鸣惊和张心竹则头碰着头搓手柄，沉浸在紧张刺激的游戏世界中。
当张心竹感到脖颈有些发酸，抬起头来时，才发现已经临近中午。
“咦，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吗？”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雷鸣惊注意到了，他丝毫不感觉劳累，也记得从打开掌机开始到现在经过了多久。
少年现在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他的身体现在精力无穷，寒暑不侵，力能举鼎，行动迅捷，强韧难伤。随着属于正常人类的缺陷与弱点逐渐消失，少年发现自己对事物的认知也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改变，曾经坚不可摧的钢铁如今可以在手中随意扭曲，原本足以殒命的高楼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一次跳跃的距离，世界变得柔软，生命也变得脆弱，他不得不万分小心地行走于现世，控制力量，收敛爪牙，谨言慎行，以免在无意间伤害他人。
就像竭力避免踩到花的猛虎一样。
他知道自己强过大部分妖怪，但年老的妖怪同样也强过他。如果说自己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那么那些真正度过漫长岁月的妖怪们呢？亲朋好友逐一离世，他们选择投身梦境的原因是否就是对现实已然了无牵挂？
雷鸣惊似乎明白，为什么槐安守不肯离开亡灵之路半步了。
许风将来，也会经历这些吗？
雷鸣惊的脑子里飞快转过这些念头，但神色不显。似乎注意到两位年轻人都放下了游戏，张煜才便笑着说道：
“马上就到服务站了，到时候我们先休息一会，吃点东西，然后再继续。”
“好的。”“哦。”
他们纷纷点头。
张煜才在导航的指引下稳稳停靠在服务站，他喊醒冯秀，四个人一起去服务站里吃了点快餐，修整片刻，然后回到车里继续赶路，他们需要赶紧前往目的地，没必要在赶路过程中享受生活。张煜才特意询问张心竹身体如何，小姑娘依旧精神，表示自己毫无问题。
“那就好，继续出发咯。”
张煜才笑容和蔼，握住方向盘。
不知不觉间，迷雾将道路遮掩。
第161节 EPISODE160 迷雾
“嗯？怎么突然起雾了？我不记得有大雾预警。”
正准备发动车子的张煜才连忙停手，大雾天在高速公路上驰骋危险性极高，稍有不慎就是车毁人亡，张煜才可不想拖着这一车人共赴黄泉。
男人颦起眉头，稍显苦闷：“这可糟了。”
人算不如天算，天气预报原本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最好的可能是大雾迅速散去，不影响他们的行程。大雾过几个小时之后才散去的状况次之，张煜才只需给预定的民宿打个电话告知一声便可。最差的状况是他们不得不折返考虑其他交通方式，这样花费的时间可能不会有太大差别，但对张心竹而言显然是个噩耗，宠爱女儿的张煜才不想看到女儿失望的表情。
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男性，张煜才必须迅速做出决断。
他回过头，笑眯眯地说道：“天气不好，我们趁现在多休息一会，机会难得。”
张煜才想到的张心竹显然也想到了，她虽然鲜少出门，但至少也清楚这种天气下尽量不要开车，于是竭力收敛起忧虑，点了点头。
“好的，爸爸。”
她停顿片刻，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旅游，景点应该有很多人吧？”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张煜才清楚小姑娘有多期待这次出游，她在得到消息后甚至比往日要更加开朗，现在说出这番话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也正因如此，这位父亲才更不想让女儿失望。
“放心。”
雷鸣惊目光沉静，凝视着窗外被迷雾遮掩的朦胧世界。
“这场雾不会持续太久的。”
少年推开车门，两条长腿依次翻过座位，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好的，雾很大，注意安全。”
张煜才当然没有阻拦他的理由，冯秀在吃完饭后再次睡着，但张心竹看着雷鸣惊的表情，总觉得有些奇怪。
那个“出去走走”似乎只是借口，他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做些什么。
“别担心。”
雷鸣惊对着小姑娘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微笑。
“我很快就回来。”
他再次强调一遍，关上车门，走向服务站的方向，渐渐远去。
小姑娘两手扒在车门上，凝视着那个挺拔而决绝的黑色背影。
他说“别担心”，可张心竹还是在担心。
担心他一去不复返。
在小姑娘看不到的身体正面，少年呼唤出梦境通路，将手臂放进裂隙。
当他收回手臂时，白皙的五指上握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黑铁羊头，雷鸣惊以拇指按动山羊额头上的五芒星，羊头的眼中便亮起白光，光芒逐渐充盈双眼，骤然爆发开来。
羊头脱离雷鸣惊的掌控，漂浮在他面前。那些白光迅速化作无数光丝，编织出一个熟悉的人影，稳定下来。
“雷鸣惊”以右手抚胸，左手拎着一柄黑伞背在身后，对他极为绅士地弯腰行礼，笑容温和中隐含狡黠。
雷鸣惊稍显愕然，随后安心地笑了起来。
“那就麻烦你了，先生。”
“不过，这些还是藏起来比较好吧？”
仿品直起身，顺着雷鸣惊的目光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微微一愣。
他的确不能说是和雷鸣惊完全相同。
雷鸣惊面前的少年虽然体态脸庞都与他无二，但头顶一对较为简短的幼小羊角，双眼虹膜晶黄，瞳孔长方，覆盖着灰白毛发的羊耳从头颅两侧垂下，随着对方的惊讶而略略颤抖。这些特征非常明了地展示出正在操纵这具身体的意识究竟属于谁，也让雷鸣惊前所未有的放心。
他对雷鸣惊露出歉意的笑容，右手五指张开在脸上抹过，那些属于山羊的特征便顷刻间消失无踪。只不过容貌相同，气质却天差地别，雷鸣惊没有继续吹毛求疵，反正就算他们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可能猜想到这竟然是位替身，只要能撑过这一关就好。
仿品拍拍雷鸣惊的肩膀，把黑伞当作手杖助行，绕着黑色轿车散起步来，在张心竹父女的视野中彰显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