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第153节 EPISODE152 做客
许风能收拾的那么快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把乱七八糟的衣服牙刷之流全都随手塞进梦境通路里了，雷鸣惊坐在客厅都能察觉到梦境波动，可见其究竟有多么仓促。
“至于这么急迫吗？”
他们走在路上，互相闲聊。
许风用力点头：“至于，能在家里少待一秒我都是赚。”
雷鸣惊无奈笑笑：“我倒是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雷鸣惊，你的父母过去也这么压迫你吗？”
许风好奇地问道，他只知道雷鸣惊父母离婚，但不知道他们对雷鸣惊如何。过去他不好意思问，现在他们的信赖程度则是性命相交，已经足以托付后背，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不，他们都很爱我，只是不爱对方，互相看不顺眼，意见从未统一，成天吵架，家不像家，所以我劝他们离婚了。”
“呃，你果然一直这么厉害。我爸妈不太一样，他们夫妻关系非常和睦，我自己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就我爸的资本，他在外面找个小三我都是可以理解的，可他就是守着我越来越沉的老妈。他们当初好像是一起从苦日子熬过来的，所以非常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安逸生活和对方。可惜，他们从来都没把那种关爱分给过我。”
许风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不，他们不是不关爱我，只是……不是完全的我。”
雷鸣惊开口总结：
“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儿子’，而非‘许风’这个人。在他们看来，孩子就该听家长的话，这才叫‘乖巧’和‘孝顺’，不听话的孩子就是偏离了他们的期望，他们只想把‘许风’修正成自己想要的理想中的‘儿子’。他们为孩子创造了一个模具，要把孩子塑造成模具的模样，也只关心模具里的模样，模具外面的部分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意义甚至有害的，必须切除，更不可能投以包容和善意。”
少年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朋友。
“我说的对吗？”
许风目瞪口呆，嘴巴张到让人会担心他下颌是否脱臼的地步愣愣地看向雷鸣惊。
良久，他伸手抬起下巴合上嘴巴，双手抱拳，心悦诚服道：
“大人真乃神人也。”
“过誉了，我只是见过太多这样的父母。”
雷鸣惊平淡回答，不以为意。
许风叹了口气：“父母相爱，不关心孩子的感受不行。关爱孩子，父母却不相爱也不行。想要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可真难啊，我现在对结婚都没有信心了。”
雷鸣惊瞥了他一眼，打趣道：“没关系，你就算第一次婚姻失败，忍她个几十年也就结束了，可以开心焕发第二春。更何况现在男女平等，自由婚姻，过不习惯离婚就好了，只是记得不要太早要孩子，免得后悔。”
“这也太渣了，我可做不到。说起来，妖怪的寿命如此漫长，他们都是怎么解决婚姻大事的？如果和寿命短暂的普通人真心相爱，当爱人去世时岂不是会撕心裂肺的痛苦？”
雷鸣惊摇摇头：“我不知道，槐先生是我已知妖怪中寿命最长的，但他似乎没有家眷也没有后代，只有一个叫‘南柯梦’的堂妹。”
“仔细想想，这两个都不是真名吧。”
许风先前不知道南柯梦的存在，毕竟现实中是有“槐”这个姓氏的。现在两个名字拿出来放在一起，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从《枕中记》衍生出的那堆故事。
“当然不是，这应当是某种代号，是否代代相传我就不清楚了。”
就雷鸣惊所知疑似梦窠七贤的妖怪，槐安守、南柯梦、黄粱枕、华胥游，没有一个代号不是和“梦”的故事有所关联的，名称也规律到有迹可循，由此可见这应当不是他们的本名或者真名。雷鸣惊对槐安守的真身有些好奇，但也只是好奇而已，只要槐安守不曾主动告知他也不会主动询问，槐安守是他父兄般的忘年交，他十分尊敬与爱戴对方，绝不会做让槐安守为难的事情。
“离我们太过遥远，深究无益，说回最初的话题吧。在我看来，一个合格的家庭其实没有多么难以构建，最重要的其实是成员间的沟通理解能力。”
“沟通与理解？”
少年颔首：“对，沟通与理解。人与人性格不同，生活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父母与孩子立场不同，思维模式自然也有差异。说到底，产生问题十分正常，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产生了问题无法解决，这种时候，沟通与理解就是必要的。我的父母会互相沟通，但沟通到最后只会变成争吵，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相处时毫无余裕，像是两个无法咬合的齿轮强行运转，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轮齿崩断。你的家庭则是亲代与子代间连沟通都不曾沟通，你说的话他们不会听，他们也不在乎你的想法，我们的家庭都是反面典型。”
许风眨眨眼：“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对结婚成家有了点信心。我爸妈这么听不进去人说话，我当了父亲肯定会注意这点。”
“正是如此，不要妄自菲薄。”
雷鸣惊冲着许风鼓励地笑笑。
他们到了雷鸣惊家，然后真的开始努力学习。毕竟没有丝毫成果的话想再出来就很困难，而且对雷鸣惊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虽说如此，他们也只学习了两个小时。
雷鸣惊站起身：“快六点了，我准备做饭，有什么想吃的吗？”
许风非常醒目地松了口气：“终于写完了，我吃什么都行，上次的牛肉面就不错，可以的话请多放点肉，麻烦了。”
“光是这句话就足够你上雷鸣疾的黑名单，她最讨厌和自己抢肉吃的人。说起来，你们都这么不愿意学习吗？明明能有效提高个人能力。”
雷鸣惊笑着打趣，许风则认真思考后，给出回答。
“嗯……不，其实我自己是不讨厌学习的。但是父母耳提面命只想让你学习，时间久了就会有反抗心理。”
第154节 EPISODE153 严厉
“的确如此。”
雷鸣惊出言赞同，围上朴素的黑色围裙把手仔细洗净，随后站在厨房操作起来。
“哦对，你这段时间里可以先玩会游戏，那张碟里有不少单人游戏。面很快就好，别着急，实在不行吃点炸藕夹，就在我书……不对，我为了避免书本沾染油污，把那个保鲜盒放到梦境里了。”
少年开启梦境通路想要把它拿出来，然而就在他手指碰到盒子的瞬间，那个保鲜盒却往里缩了缩，躲过他的手指。
“嗯？”
雷鸣惊眉头轻挑，伸展手臂追上保鲜盒。
保鲜盒又往里面缩了缩。
雷鸣惊神色微变，他随手从厨具架上抄起一个锃光瓦亮的大炒勺，对许风说道：“你稍等，我很快就回来。”
“好的，我不急，还不是很饿。”
不清楚内情的许风对雷鸣惊笑着点点头，目送他开启梦境通路走入其中。
许风转过头去，用遥控器在琳琅满目的游戏列表中挑选。
“这些我都不认识啊，嗯……这个《忍者龙剑传》听名字好像很厉害，不如就这个？”
正在此时，位于厨房不曾关闭的梦境通路中突然传出小孩哭喊声、桌椅翻倒声、金属敲击声、少年怒斥声，鸡飞狗跳，不绝于耳，吓得许风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从身边的书包里掏出双相腰带就扣在腰上，左手握住握把小心翼翼地走近梦境通路。
他探出头来，提高声音朝梦境通路中呼喊：
“雷鸣惊？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许风拔高声音，再喊一次。
“雷鸣惊？”
“我在。”“呜哇！”
雷鸣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许风眼前，把他吓了一跳。少年面沉如水，神色阴郁，右手提着勺头凹陷进去的大号炒勺，左手捏着空空荡荡的塑料保鲜盒，身后的迷雾裂隙中隐隐传出孩童哭泣的凄厉声响。
这幅情景简直像是邪神突破寂静岭降临人间，许风不自觉地有些瑟缩。而雷鸣惊把保鲜盒放到操作台上，关闭梦境通路，开始把勺头上的凹陷徒手捏回去。
“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雷鸣惊说这话的时候余怒犹在，震得许风两股战战欲不能走。
“啊，不，就算你这么说，我其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盒炸藕夹我之前放到了梦境世界里，结果全被雷鸣疾给吃了。吃了不说，在我拿盒子的时候还想要销毁证据，幸好被我及时发现，略施小惩。”
雷鸣惊面无表情地把小于号形状的勺柄掰直。
许风则心惊胆战：“呃，这个，雷鸣惊，我在这方面有切身体会，你教育孩子的时候不能一味惩罚和压迫啊……”
“你放心，雷鸣疾一看我亲自进入梦境当场就被吓哭了，不是我打哭的，在逃跑过程中又撞翻了桌椅，我们俩速度都非常快，一追一逃才造成我揍她揍得很狠的假象。”
许风这才松了口气：“也就是说，其实你没打她？”
“当然打了，你看这炒勺的惨状不就能明白？”
雷鸣惊屈指以指节碾平炒勺上的众多凹陷，语气平淡。
“只不过对她来说，这种程度的攻击和黑豹拍打小豹子的程度差不多，会疼，也只是会疼而已。我拿这个炒勺做武器，为的就是控制力道。”
“我亲手攻击可比这炒勺砸人造成的伤害大多了。”
雷鸣惊拧开煤气，打着炉灶，开始烧水。
“而且我和她的身体都非常结实，虽然是水虿，但也是有外骨骼的，甲壳坚硬，即便以人身也能体现出来。”
“呃……”
许风表情微妙，不好意思说出这种“你变了身之后也非常脆啊”的真实感想，然而雷鸣惊就好像能猜到他的想法似的瞥了他一眼。
“和你的不死身肯定是没法比，但从妖怪角度来看，我的防御力也有一定水平。”
“啊不好意思。”
被看穿真实想法的许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并尝试转移话题。
“说起来，只是吃些东西，你为什么会这么大发雷霆？你不是一直很宠她吗？”
“因为性质不同。”
雷鸣惊往锅里放入面条搅动几下，趁着面条在沸水中翻滚的时候打开冰箱取出油菜和香葱清洗，分别准备焯水和切成葱花。
“她想吃什么，跟我说，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给她弄来。我拥有的，只要她要，我都会直接给她。”
少年熟练地拿起菜刀，在富有节奏的“咚咚咚”切菜声中继续说道：
“但这不是溺爱，我会跟她讲清楚，她能得到这些是因为我，我选择将自己的所有物如此处理，那么将来在我死后，她也必须凭借自己的力量和正当的途径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她，她就是我，但两个独立的心智意味着我们终究还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权利并不共享。”
“然而她这次没有和我商量，直接吃掉了这盒食物，这意味着她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不告而取谓之偷。随后又试图藏起证据，这便是确凿无疑的欺骗，我绝不能让她养成这些坏习惯，打破守则的原因是放纵欲望，她将来会继承我的一切，成为没有寿命桎梏的强大怪物。这样的她如果随心所欲，造成的危害不可估量，甚至会远远超出没有千兆臂环束缚的你。”
“这是她第一次盗取和欺骗，我必须让这也是最后一次。”
雷鸣惊在等待面条煮好的间歇打开冰箱，取出严尚赠予但他几乎不吃的鸡肉磨牙棒拿在手中，平淡询问：
“那么现在，你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