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种 第7章

作者:左墨辉

  雷鸣惊双脚踩住两条触须,把它们牢牢地钉在地面。随后伸手扯住它们的头颅,以食指刺穿那两颗猩红眼眸,用力打了个死结。

  他闲庭信步般的躲过诸多附肢,用手中的触须将它们捆扎起来,牢牢锁紧。苍白晚霞照射在这人虫混种的怪异身影上,投下被拉长的影子,那影子贯穿了吸血鬼,仿佛在昭示她的结局。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人话,我现在也说不出人话。

  所以,就用你的身体来体会什么叫血债血偿!

  报应来了!!

  雷鸣惊高举拳头,用力砸在那团触须之中,些许力道被皮膜卸开,些许能量被敌人掠夺,但这饱含怒火的一拳还是碾碎了吸血鬼的部分组织,让那些碎肉极度缓慢地愈合起来。

  这只是第一拳。

  处于混种状态时,动用全身力量的重拳雷鸣惊每只手每秒能出三下。

  在接下来的九十九秒里,将有3×2×99的五百九十四拳落在吸血鬼的身上!一刻不停!

  拳头落下。

  甲壳发出被腐蚀的嗤嗤声。

  拳头落下。

  漆黑的血溅到了虫人的头颅上。

  拳头落下。

  吸血鬼从口器中发出求饶的垂死哀鸣。

  拳头落下……

  当狂风骤雨般的攻势终于结束时,雷鸣惊后退两步,看向那团比饺子馅还要细腻的肉泥,在修复中消耗了全部能量的吸血鬼终于彻底枯竭,那一团手打水蛭浆迅速干涸,风化,成为一捧硬脆的黑砂,生机全无。

  幼虫在心中可惜地表达出饥饿。

  我知道她富含能量,但我们不能吃她。

  雷鸣惊最后瞥视一眼吸血鬼的残余,心中的怒火平静下来。

  吃了她,不就和她一样了吗。

  虫人转过身,向前走去。身后的黑砂无风自散,被灵薄大梦所吞噬,消失殆尽。

 

第13节 EPISODE13 决心

  刘雯萱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看到了一只似虫非虫的人形怪物。

  那怪物双手直到小臂都是刺目猩红,胸前与脸上都溅满了漆黑的血渍,口器即便合拢着也能看到数颗尖锐利齿,加之与手套同色的复眼,让它看起来凶悍至极。他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低着头,似乎阴沉又危险。

  可刘雯萱并不觉得害怕。

  是这只怪物把她从另一只怪物手中拯救了出来,它听到了自己的求助,于是悍然出手,不计代价,只为了保护自己。

  这是一位酷似怪物的……英雄。

  她看见虫人缓缓蹲下身子,似乎想要拍拍自己的肩膀,伸出手,却又迟疑着没有落下。他的口器轻轻翕动,利齿微颤,也没能说出任何话语。这副想要安慰自己但不得其法的模样很有些滑稽,冲淡了它满身血渍的冷酷形象。

  若非实在是没有力气,刘雯萱都想要笑出声来。

  终于,虫人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他再度伸出手,把手举到自己面前,然后……

  竖起了大拇指。

  高高竖着大拇指的虫人对自己温柔颔首,仿佛在说“你安全了”。

  我相信我安全了。

  刘雯萱凝视着那个鲜红的大拇指,下意识露出安然的笑容,失去意识。

  谢谢你,虫子先生。

  可虫子先生原来的手,是红色的吗?

  雷鸣惊原来的手当然不是红色的。

  他放下竖起的拇指,松开拳头,十根手指尽可能不互相触碰,双手因疼痛而微颤。

  混种状态下,虫人的甲壳就等同于雷鸣惊的皮肤。

  而雷鸣惊的双手,被腐蚀掉了所有甲壳。

  那刘雯萱以为是手套的“红”,其实是雷鸣惊自身鲜血的“红”。

  虫、虫子,解除变身吧……

  幼虫乖巧地撤销甲壳,近乎两米的纤细虫人变回了一米七二的清秀少年。

  “嗯?嗯?我的衣服,我的手?”

  出乎他自己意料,雷鸣惊此刻并非天体状态,而是好好地穿着不透气的劣质校服,他的双手也不复原本的凄惨模样,而是有着健康的淡黄皮肤与整齐指甲。

  幼虫疲惫又得意地邀起功来。

  “这样啊,谢谢你。不过手是你干的,这衣服又是……难不成是因为,我在灵薄大梦里?”

  雷鸣惊四下扫视,地上的校服碎片不见了,而自己的书包则没有变化。雷鸣惊不明白此中原理,决定记下来回头询问槐安守。

  “算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免得我被当作变态抓起来,还省了一笔校服钱……钱?钱!”

  雷鸣惊猛地抬手一拍脑门。

  “我应该在杀她之前先把她钱包抢下来的,现在可好,全都没了。”

  少年蹲在原地,垂头丧气,满脸懊恼。

  “唉,算了。当时被怒火冲昏头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以后记得,如果再遇到害人的妖怪,杀他们之前先把钱包抢走,最好还能逼问出支付密码,虫子你记得提醒我。”

  幼虫并无抗拒,点头应下。

  雷鸣惊看了眼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的少女,叹了口气,开始帮她系校服扣子。

  “这纽扣真白……不是,这校服真大……算了,明明只是个高中生,发育这么良好?正常的高中生每天吃的都那么有营养吗?”

  雷鸣惊收回手,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胃部。

  “羡慕这群富贵人家。”

  幼虫在他心中疯狂赞同。

  雷鸣惊捡起书包,拍拍土,背在身上。当他真正进入过灵薄大梦后,他就明白自己能够以自己的意志进出此地,这是所有妖怪共有的特性。于是他伸出手,轻拍少女的肩膀,同时将她带出梦境,装做自己只是路过的好心人。

  “同学,同学?醒一醒,在这睡觉,你也真不怕自己被人捡了尸。”

  刘雯萱缓缓醒来,看到神情平静的雷鸣惊,疑惑呢喃。

  “虫子先生?”

  少年当即不满地颦起眉头。

  “同学,我好心叫醒你,你却骂我虫子?”

  幼虫先是习惯性赞同,随后品出些许不对来。

  果然不是啊……

  刘雯萱掩盖住心中的失望,不好意思地对雷鸣惊笑笑,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身,拍掉裙子上沾染的尘土。

  “抱歉,我有点睡昏头了。谢谢你,同学。请问你是?”

  雷鸣惊摆摆手:“我是红领巾。醒了就赶快回家,再过会天就黑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语毕,雷鸣惊背着书包径直离开,不给刘雯萱再张嘴的机会。

  少女目送雷鸣惊远去,自顾自笑了笑。

  “看起来又凶又不耐烦,但其实是个好人啊。”

  她也迈开脚步往家走去,与雷鸣惊背道而驰。今天的离奇遭遇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确有其事的真实?

  她相信这是真实。

  雷鸣惊沉默着继续前进。

  幼虫在心中告诉他一个事实,一个悲伤的事实。

  进入混种状态,会迅速增加幼虫对他的侵蚀度。因为侵蚀是被动存在的,无论幼虫主动推进,还是寄主主动迎合,都会让侵蚀变得更严重,虽然此前从未有寄主迎合过。

  而雷鸣惊,就是那个史无前例的寄主。变身,是幼虫传递力量,雷鸣惊接受力量,既主动推进又主动迎合,如果总是变身的话,雷鸣惊连三年都撑不到。可因为他如今是幼虫与自我的混种,不再是纯粹的妖怪,也无法再打磨自己的本相,或者说幼虫直接成为了他的本相。

  雷鸣惊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他说:“知道了”。

  幼虫与雷鸣惊一心同体,它能分辨出雷鸣惊的“知道了”真的只是“知道了”,不含半分对于不使用幼虫力量的赞同,这让幼虫心急如焚。

  “你……听我说。”

  “通过今天的经历,我发觉了一件事情。”

  “人类施暴,尚有法律裁决。妖怪作恶,常人无计可施。”

  “妖怪未必就有多强,可他们太隐蔽了,他们只要把受害者拖到灵薄大梦里,正常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不留证据?完美犯罪?对妖怪来说轻而易举,而普通人究其一生也无法抓到他们。”

  “法律未必是纯粹的正义,未必能给恶人应有的刑罚,可这至少是条途径,是种可能。但常人想要审判妖怪?想要给妖怪应有的惩罚?不可能。”

  “比如今天,如果不是我们恰好路过,那个又大又白的女同学也会成为吸血鬼的饲料,而且吸血鬼肯定还会杀害更多的人。逍遥法外,散布痛苦与悲伤。”

  雷鸣惊继续前进,他的步伐逐渐轻快,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也想活的更久一点,但是如果就在我眼前,出现了和我一样,被人蛮横地夺取生命的无辜者的话,出现了和吸血鬼一样,肆意蹂躏他人生命的作恶者的话……我还是无法置之不理。”

  “正因为我知道逐渐迫近的死亡究竟有多可怕,多么让人绝望,所以我才不想让其他人也体会到这种绝望。”

  “妖怪中有槐先生那样乐于助人的好人,也有蜘蛛和吸血鬼这样草菅人命的恶人。普通人无法对抗作恶的妖怪,那么就由我来对抗。”

  说着说着,雷鸣惊露出了得意的轻佻笑容。

  “反正我也只有三年可活,如果能用我的三年换来其他人的一生,那岂不是赚大了?”

  “啊?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为了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付出?那是因为你懂得太少,知道吗?跟我一起多读书,多学习,将来你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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