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种 第501章

作者:左墨辉

  【你的恢复能力并不强,对吧?】

  黄飞岚其实没有多么了解雷鸣惊,对诸如雷鸣疾、槐安守和严尚等人的情报更是一无所知,这是雷鸣惊有意为之,然而混种相对孱弱的体魄与修复力仍旧难以隐藏。

  偷袭者并未挪开拳头,而是将手臂卡在原处,避免被击碎的心脏由液态金属重新构筑,就这么悠哉悠哉地等待雷鸣惊死去。

  【心脏是我们妖怪最重要的器官,它是灵魂的储藏室,我们超凡本质的物质外衣。心脏被击碎的妖怪难以调动力量,这对你来说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雷鸣惊注意到那几根拳刺正在逐渐失去色彩,生出凌乱棱角,从“几丁质”变成“玻璃结晶”。于是他猛地抬起右手右手,将手中握着的银色短匕刺向那只放在自己肩上的金黄手掌,试图将其斩下。然而对方却敏捷地收回即将褪色的手掌,闪开了这一击。

  正如偷袭者所言,一击未中后,雷鸣惊便失去了凌厉。匕首掉落在地,银色的右手耷在自己肩头,无力滑落。

  【哦,对了,我知道你能变成金色的模样,底力爆发,强行维持十秒不死,但坦白来说,那没什么意义,只是苟延残喘十秒而已。】

  【你是谁?】

  少年的声音略显衰弱,但仍旧冷静。他已经非常熟悉黄飞岚的性格,那是个温柔又和善却不失坚强的男人。对方虽然用着和他相同的声音,但语气情感截然不同,他不可能是黄飞岚。

  【诶呀,看来他还真是受到了不少信任,果然你们这种英雄人物都喜欢那样的同伴,对吗?顽强成长的普通人……】

  正如逐渐褪色的体表,偷袭者的声音也随之逐渐改变,其中的音色越发驳杂纷乱,男女老幼重叠交错,可情感却与之恰好相反,变得越发淡薄杳然,听起来如同大量拙劣的朗读程序同时发音,冷漠又嘈杂。

  【“黄飞岚”是我,“我”不是黄飞岚。】

  雷鸣惊尚能激发全域视觉,在第三只眼的视野中,“黄飞岚”已经变成了完全无色的晶体人形,原本诸如肩甲、手腕之类的圆润甲壳在保留大体形状的同时凸显出诸多凌厉线条,他或者说它完全由玻璃碎片拼凑而成,乍看起来像是具备无数切面的钻石,但雷鸣惊明白,那只不过是玻璃而已。

  【我是“九言一语”中的“无违同”,无犯非义原本是为贤者准备的杀手锏,也是最初便打算用后即抛的消耗品,当发现原定计划无法执行后才临时将目标更改为你。一名“无犯非义”和我的一块“玻璃碎片”,你值得我们这么大动干戈,“雷鸣惊”,你是槐安守最看好的后继者。】

  【我想你们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先生并不打算传位于我,我也并不打算接他的班,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混种的肩膀微微佝偻下去,像是被打断的脊柱无力支撑起身体,他头颅低垂,声音也越发渺小。

  【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的“原定计划”无法实施了?】

  【因为槐安守即将在寂静中死去。】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无违同立刻回答了雷鸣惊的疑问。

  【“死去”并不恰当,只是他再也无法干扰任何世界的任何事情,对仍旧留存于此,在红尘火宅中煎熬求生的我等而言,“槐安守”将不复存在。梦窠七贤真正的核心仅为槐安守,随着他的消亡,七贤定下的制度、规则、道理乃至七贤本身,都会在滚滚浪潮中成为过去的遗骸。】

  【自今日伊始。】

  雷鸣惊便明白了为何铸铁师无法前来助拳,按说无论本体如何忙碌,降下化身都不会干扰到本体形成,他并非不想,只是不能,正如斗士联盟用闭锁空间封锁了此地,叙别梦也被九言一语所禁制。

  于是虫人转过头来,他的口器不知何时开启,露出狰狞而锐利的獠牙,复眼中亮起猩红光芒。

  然而无违同只是二度发力,用雷鸣惊的身躯砸破防护罩,把他扔出驾驶室外。

  【你的愤怒与悲伤与我等无关,这是槐安守必将迎来的终结。】

  在围观斗士的眼中,虫人像是从塔尖丢下的顽石那样自空中坠落,鲜血从胸前那个能够透光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拉长成一条猩红的线。正在辅助巨神机械Zed围剿残余蚂蚁的他们亲眼目睹了王牌驾驶员命丧当场,却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措手不及。

  在场人员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清楚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战场指挥官直接锁定了主驾驶室的管理权限,利用远程遥控继续操纵巨神机械作战,落在巨神肩膀上的许风则抬手一爪捣进驾驶室内,将罪魁祸首在五指间攥碎。

  像是捏爆了一颗烟雾弹,无比浓厚的迷雾从驾驶室中扩散开来,瞬息间笼罩整个战场。

  这些迷雾限制了可见度,却也并未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战斗中的斗士们仍旧能够与敌人如常交战,然而变故却尚未停止。

  有熟悉的身影自迷雾中走出,它们与在场的战士们似是而非,在细节与能力上总有着些许差别,却会对所剩无几的蚂蚁和奋战至今的战士们共同发起攻击。

  【我们接手的现实之中,并不需要炎鬼赤蚁存在。】

  霎时间,铂金色的光辉刺破迷雾,照亮战场。

  “When I shine,darkness fades(当我闪耀,黑暗消亡)——”

  在激昂的电子音中,刻蚀魔龙已然化作铂金圣龙,在空中与敌人厮打起来。

  那是条体积造型与他完全一致的巨龙,通体漆黑,本该为紫色结晶的位置则生长着玻璃碎片,体表花纹则更加接近电路图,就连宝石巨眼都由无色玻璃制成。

  只可惜黄飞岚对许风的能力了解并不全面,那条黑铁魔龙除去与体积相符的力量外也不过是具备超常愈合力罢了,勉强创造出的不规则玻璃晶体强度低下,被宛如铂金太阳那般散发着煌煌光芒的许风全线压制,战况凄惨。

  然而庞然巨物并不只有铂金圣龙与黑铁魔龙,在巨神机械Zed面前,由玻璃拼凑成的巨人屹立原地,握紧双拳。

  【我名“无违同”,映照世间万物的携烟之镜,与众为敌者。】

  无数敌人发出了无数不同的声音,唯有音调起伏完全相同。

  沉浸骑士蹲在地上,他单手抱着混种,左手反手拔出环首刀“壁垒”,看向面前那带有多出甲虫特征的橙黄战士。对方身上没有披风与佩刀,只是伫立原处,脊背佝偻,双手垂下,小臂臂甲尤为夸张厚重,其上具备大量放电凸起,复眼面积只占脸部的五分之一,造型圆润,容貌在滑稽中还带有一丝惊悚,比起沉浸骑士要更像是真正的甲虫。

  【啊……原来我也有份,挺不错的。】

  陈烟舟的惯用手是右手,然而成为完全的机械改造人后,双手的灵活程度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区别。他并未将自己的敌人放在眼里,而是低下头,看向怀中的雷鸣惊。

  【怎么样,小子,求仁得仁了?】

  【啊,算是吧。】

  雷鸣惊举起右手,张开五指,将皱巴巴的符纸递到陈烟舟面前。

  【麻烦帮忙点一下,谢谢。我现在背后一个大洞,血沸纯属找死。】

  沉浸骑士那形似独角仙的分叉大角上闪烁起细小雷蛇,其中一支降落下来,不偏不倚地劈中符纸,将其引燃。

  于是混种在水色光华中恢复如初,被陈烟舟随手放到旁边稳稳站好。

  那是雷鸣惊给队友们准备的保命手段,勒令每个人必须留存下来的自救符纸。他的眼界的确比原本更加广阔了,可他心中仍旧有着远近亲疏,有些人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对方死去的存在。

  在手腕上的金黄彻底褪去前,黄飞岚趁着拍打他肩膀的时机将自己那张悄悄塞给了雷鸣惊,雷鸣惊也没有浪费他的苦心,以攻击为掩盖将其带走。

  虽说雷鸣惊的腰带中其实还藏着一张相同的符纸,因为他也答应过别人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以免死后还要被诅咒。

  很显然,他们对此早有所料。在能够选择的情况下雷鸣惊仍旧带着黄飞岚前去驾驶巨神机械Zed,这其实本就不合常理,陈烟舟作为有灵魂的机器人,与机械造物的相性远高于黄飞岚,说不定能为巨神机械解锁电磁相关能力——不过那反倒容易误伤队友,毕竟活物大多导电。

  雷鸣惊刻意在战争即将结束时创造出二人独处这般良机,就是为了让对方按捺不住激活黄飞岚身上的阴谋,九言一语同样是斗士联盟的敌人,并不只有怪物懂得利用数量优势,这场战争本身也是埋伏的一环。

  只是就连雷鸣惊都不曾想到,这个“阴谋”竟然是如此具体的存在。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能仅凭一人就填补上数量差距……但斗士们早已习惯劣势作战,并不会抱怨。

  【黄飞岚之前并不愿意和我共同驾驶巨神机械,或许便是因为他潜意识中察觉到了自己会对我不利。】

  【证据呢?拿出证据来啊,事先说好,我最讨厌二五仔了。】

  沉浸骑士缓步走向那只橙黄甲虫,先是一记横斩斩向对方头颅,被甲虫抬手将刀刃阻拦。沉浸骑士旋即抬起右手,黄色雷光汇聚为一支黄玉研磨而成的七支刀,他将其握在手中,轻松写意地刺穿了甲虫的脖颈,从内部爆发出耀眼电流将甲虫彻底崩溃。

  七支刀的雷电与陈烟舟的雷电相较之下少了几分狂暴难驯,多了几分灵活轻捷,沉浸骑士拔出七支刀,看着甲虫化作玻璃碎片溃散,转动手腕让黄玉刀刃在空中划过两个圆圈。

  【这些东西对情报外能力的应对真是一塌糊涂……】

  【毕竟是按照“印象”生成的仿品,这种表现是正常的。】

  基于同样的理由,那些仿品并未能对战士们造成太多影响,甚至会被他们用作对抗炎鬼赤蚁的炮灰来使用,毕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算黄飞岚担任着救火队员也无法将所有人的能力都刻入脑海。

  然而这些分身并非真正的难点,无违同在漫长时光中使用至今、精挑细选的强大化身才是真正的敌人,而它们甚至尚未现身。

  【所以,你的证据呢?】

  雷鸣惊张开双手,看起来毫无防备。

  【没发现吗,陈老师?没有对应我的那个仿品。】

  陈烟舟并不愚蠢,只是“黄飞岚”等于“二五仔”这个公式在他脑海中先入为主,现在得到雷鸣惊的提示后便立刻明白了原因。

  【你是说……】【没错,我的仿品是“黄飞岚”,而无违同并不敢把黄飞岚放出来——它知道如果有机会的话,黄飞岚必定会来帮助我们。】

  【就不排除这是个连环套的可能?】

  【第一次上当是对方坏,第二次上当是自己蠢。我原本做好了上一次当并加倍奉还的觉悟,但现在看来,我的大龄朋友尚未令我的信任蒙羞。】

  混种抬起头,手中浮现出两柄纤细叶剑,身躯不知何时已然化为钴蓝。

  他看着巨龙与巨人的争斗,远程操纵的巨神机械行为举止略显迟缓,相较之下天空中的铂金圣龙已将黑铁魔龙的大半身躯完全晶化,化作结晶后被敲碎的躯体无法复原,连飞行能力都受到影响的黑铁魔龙正在铂金圣龙的殴打下飞来滚去,无论它如何搏命狂怒亦是无济于事,这是最为直白的实力差距。

  雷鸣惊用信号玉和自己的员工代码接过了巨神机械的管理权,失去雷鸣惊的操纵后巨神机械的动作显著迟缓下来,而厂商人员拥有调试能力十分正常,所以指挥者便立即交出了控制权,他能分辨出双方在技巧上的差距。

  他高高跃起,在引力之线的牵引下跳向已被摧毁的主驾驶仓。

 

第861节 EPISODE175 骄能

  作为背景存在的两架巨神机械不断朝彼此挥动铁拳,其中一架的武学造诣明显优于对方,只是不得不有意将复制品限制在狭小范围内,以免其庞然身躯误伤自己的战友。

  以引力之线牵引身体,在空中躲过玻璃巨人那能将自己打成肉泥的铁拳,操控着巨神机械对玻璃巨人使出关节技好尝试折断对方的手臂,雷鸣惊不偏不倚地跃入了护罩破碎的驾驶舱中。

  许风的含怒一击让飞行器内部变得破烂不堪,两个座椅被殃及池鱼,化作满地迸射的碎片。雷鸣惊未能从这里找到黄飞岚的踪迹,甚至不存在多余的玻璃碎片。

  【如此看来,可能得干掉无违同的所有分身才能救出黄飞岚了。】【可我们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吧,鸣惊?】

  事到如今,混种已经非常清楚了。黄飞岚并不是“想不起来过去的记忆”,而是“根本就没有过去的记忆”,他是专门为了博取雷鸣惊信任而被塑造出的个体,一个自以为存在的空壳,没有人生,没有起源,像是被设定好程式的机械,生来注定的消耗品。

  但他拥有自我。

  他是个温柔又坚强的男人,有着从其他战士那里继承而来的正义感与责任感,即便被无违同控制也会挣扎着想要拯救雷鸣惊,将自己仅有的符纸交给混种,从未自暴自弃,停止抗争。

  【所以,我必须把他救出来,我拒绝失去朋友。】

  明晰接下来的目标,雷鸣惊便不再寻找,而是全神贯注地操纵巨神机械Zed,以精妙绝伦的赤心少林拳暴打玻璃巨人,

  短短十数秒,玻璃巨人身上便已然出现密集的龟裂痕迹。它打出一记直拳,却被巨神机械抓住机会,钢铁巨人的手掌在同一水平线上前后错开,右手精准攥住对方的手腕,左手则推向对方肘部。

  通常情况下这会折断对方的小臂,然而双方皆非血肉之躯,无需遵循人类的关节方向。

  所以巨神机械的左侧小臂上弹出两扇斧刃,毫不留情地斩断了玻璃巨人的手肘。

  雷鸣惊没有丢弃这截手臂,而是将其双手握紧,扭腰发力把它当作棍棒那样用力抡向玻璃巨人的头颅,让它向后仰去,踉跄着退却半步,稳固身形。

  于是巨神机械顺势抬起右脚,以恶毒的下段踢踢碎一条小腿。

  玻璃巨人遵循着人类的身体结构,仅凭单腿难以支撑身体,雷鸣惊随手丢弃那条断臂,巨神机械双手握拳高举过头,继而猛然下落,做出类似于展示肱二头肌般的健美姿势。

  而它胸前的红色飞翼结构则骤然明亮起来,放射出惊人的光与热。

  ——胸部火焰(Breast Fire)!!

  单纯的光热本不该具备冲击力,然而这粗壮的赤白色火光把尚未完全倒下的玻璃巨人一路向后推去,直接撞碎了残存的小半截主巢,将大量尚未来得及离开主巢的蚂蚁碾作肉泥,在地上拖曳出漫长的猩红沟壑。

  当光芒消散时,玻璃巨人的主干已经如巧克力熔岩蛋糕那样熔化成橙红色液体,无力再支撑残余结构,令巨人不可避免地缓慢坍塌下去。

  可它并未放弃战斗,仍在挣扎着看向巨神机械。

  钢铁巨人左右晃了晃头颅,开始助跑。他向着敌人的残躯快速奔跑,庞大的体积与质量被脚下的雾之大地吸收,并未造成会殃及战友的震荡,只是在迷雾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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