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你的那个姐姐，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吧？”
雷鸣惊坦然颔首：“的确，罗小姐也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不过我现在脑子转得很慢，所以谈论些不需要用到大脑的话题，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罗芊词喝了口果汁润润喉，看来在她心中“恋爱话题”就是不需要脑子的话题。
“原来如此，本来我其实还想问罗小姐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毕竟你看起来思维清晰，只是略显缓慢。”
“我又不像你们，经历过许多各不相同的世界，有着童话故事般丰富多彩的冒险。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就是稀松平常的世界，很好也很坏，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可言，唉，孤陋寡闻，让你失望了。”
“哪里的话，我想罗小姐应该也明白，包括杨不离在内，驱鬼敢死队里的众人性格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异于常人之处，所以我才好奇，从普通人视角看来世界是什么模样。这话题或许过分空大了，是我的选择有问题，抱歉。”
“也不算空大吧……假设我遇到杨不离之前的平凡人生是‘正常’世界的话，那么现在这个鬼怪横行的状况我其实没法做出什么评价，毕竟面对鬼怪的不是我，而且判明真身，失去那份神秘感之后，厉鬼也不觉得多么恐怖，我甚至感觉现在的世界比过去的更加刺激有趣。”
脸色苍白的少女露出苦笑：“这也是因为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小蓝他们把我保护得太好了，我知道每时每刻都有人因鬼怪而死去，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想法，我会觉得那些人很可怜，能帮忙的话也想要帮一帮，只是并不觉得他们和我的世界有什么交集。”
“这是许多人都会有的想法，罗小姐无需自责。”
罗芊词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和身边人比较起来，难免自惭形秽。”
她突然微微抬头，迎面撞向少年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
“你是想找到我身上异于常人的部分吧？雷鸣惊。”
“不算，毕竟绝对的‘普通’本来就是伪命题，千人千面。但我确实很好奇，在周周看到的未来中为何你会是最关键的转折点，事出必有因，我相信周禄兴，可也没打算袖手旁观。”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周禄兴说我是‘灵能绝缘体质’，但这只是个完全没用的坏消息，‘灵能绝缘’并非是‘反灵能’，我没有任何灵能天赋，在鬼怪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他人保护下得过且过。”
“看来黄金颅骨的确让周禄兴理解了更多东西。”
宗布的记忆中并未存在这些情报，他穷尽一生摧毁了所有会让亚空间与现实彼此渗透的锚点，将现实与亚空间彻底斩断，终身未曾踏足那片血盐荒漠，只是以近乎愚顽的姿态战斗至无需战斗为止。但谁也没法苛责他什么，毕竟周碌省早已随着挚爱亲朋们共同死去，宗布只是他仇恨与悲怆的孑余。
“希望他们能度过那场危机，我的朋友不多。”
这种旁观者般的感想让雷鸣惊略感诧异。
“如果按照周禄兴所言，你极有可能在危机降临时当场殒命，可你好像不是很在乎。”
“是的。”
罗芊词坦然颔首。
“或许是过于顺遂的人生让我在不知不觉间得意忘形起来，也可能是我本就天性薄凉，从我有意识起，我就对许多事情都不太在乎，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绝大多数事物在我心中疏离又遥远，就像是隔了层可悲的厚障壁，就连听到周先生说我将来会死时也只是觉得‘仅此而已’。”
“所以我才会朋友稀少，因为我清楚自己难以回应他人的好意，这对释放善意的人来说不是非常不公平吗？为此，我会主动与旁人拉开距离，回避交集，只是没想到被周先生强制拘留查看……倒也没那么坏，他们是我难得能够喜欢的人物，而且既然另一个世界的我也和他们产生了交集，那就证明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吧。”
这也是为什么罗芊词听到周禄兴对宗布世界的描述就能猜到那个自己的心情，她能分辨出哪些是用礼节包裹出的适应性装甲，哪些是真情实感，她的真情实感就像是白纸上的墨迹那样显眼。
“驱鬼敢死队的这些人都活得非常真实，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伪装，虽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些诸如躁狂症、依存症之类的轻度心理症状，但都会坦荡自如地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生存下去，我很喜欢他们。”
“原来如此，倒是不难理解。”
雷鸣惊发现自己对罗芊词的判断有误——这人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只是表现得像是正常人。然而与此同时，又觉得这并非无法理解。
正常人是没法和驱鬼敢死队混在一起的，他和许风亦是如此。他自己就不提了，许风这种高压家庭下出现的孩子的确并不罕见，然而“常见”并不意味着“正常”。
至少许风过去的生活怎么也称不上“正确的平常”。
既然罗芊词是灵能绝缘体，那么她就不可能是亚空间的化身，毕竟没有灵能的人对亚空间来说等同于废人，灵魂都没什么滋味，如同鸡肋。
或者说，正因灵能绝缘，所以才会与世界感到隔阂吗？
“能理解就好，‘生命宝贵，人命关天’是我从小听到大的事情，我无意否认这种宣传，但事实是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各种古怪原因毫无意义的死去，这让我觉得生命也不是那么宝贵的东西——无论是他人的，还是我的。听到新闻中没能得救的人我会觉得遗憾，也只有遗憾。”
“听起来你倒不怎么适合学医。”
“但我不会被任何客观因素干扰，能够一视同仁，全心全意地救助患者，从结果上来说相当适合。”
罗芊词倚靠在沙发靠背上，随着叹息缓缓佝偻脊背。
“就是不知道我的毕业证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雷鸣惊觉得自己对罗芊词已经相当了解，至少在他看来对方全程都没有说谎。事实上，少年曾怀疑过罗芊词是否会是亚空间秘而不宣的选定者，正如代表“战争”的血盐荒漠选定了周禄兴那样，其他什么东西也选定了罗芊词，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的异样只源自心灵。
听描述，这种症状有些接近何年，只不过程度要比何今夕轻上不知多少，尚不能称之为绝症。
“公司里针对你这种情况开发过许多疗法，其中相当一部分经过临床试验，需要我给你带过来吗？”
“谢谢，但是不了，我没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什么不妥之处。”
“好。”
对方自己不想改变的话，雷鸣惊也不准备扭曲她的想法，又不是收钱放电的“医疗机构。”
正在此时，大门外传来了二人争执不休的声音，由远及近，混杂着细碎的开锁声，略显吵闹。
“你稳当点！雪糕都要被你甩出去了！”“我归心似箭啊！谁知道芊词的病情有没有好转，你这臭男人坏得很，难得能够提升好感的事件非要给我折旗！现在不是连CG都回收不了了吗！我还想试试花吻疗法呢！”
“醒醒吧少侠，还花吻疗法，美得你。”
房门才刚刚开启，难得以人形出现的杨不离就径直冲进屋内，旋即被大手一把攥住后脖颈，强行遏制住前进的步伐。
周禄兴掐着杨不离的脖子把她拉到面前，强迫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一字一顿。
“给、我、换、鞋！”
“哦、哦，换就换咯，这猩猩，凶什么嘛……”
重获自由的杨不离蹲下身子，嘟嘟囔囔地在玄关处换上了拖鞋，而周禄兴则接过杨不离手中那袋罐头和雪糕，对他们抬手打了个招呼。
“嗯，看起来好了不少，你自己就是医生，肯定不需要我班门弄斧。雷鸣惊，来了怎么不叫我一声？早知道我就赶紧回来了。”
“也不能总打扰你的生活啊，你这是去驱鬼了？”
“嗯，但是很快就搞定了。咱们之间有啥打不打扰的，就算把我叫过去也不浪费时间，雪糕吃吗？吃的话我去洗洗，谁知道运输过程中都被什么东西碰过。”
周禄兴关好门走向雷鸣惊，而杨不离则在换上拖鞋之后就飞奔到罗芊词身旁，她没敢靠的太近以免因其对方反感，担忧地拉住对方的手。
“芊词，怎么样，有好转吗？需要我给你个爱的亲亲驱散病魔吗？”
雷鸣惊转头看向周禄兴：“这你也能放任？”
周先生嘿然而笑：“有贼心没贼胆的玩意，也就口花花。”
杨不离勃然大怒：“说谁呢你！”
然而对方根本不迎战，提着塑料袋走进厨房，看起来是真的非常放心，而这种放心也让杨不离更加激怒。
“小瞧我的男子气概？！”
“你本来就不是男儿身，为什么要男子气概？”
少女霍然回头：“女子就不能有男子气概了吗？你这是性别歧视，要被我重拳出击的！”
“2分，打拳力度太差，去和周禄兴好好学学吧。”
第855节 EPISODE170 不甘
周禄兴在网络上和人骂架多年，道德高地、歧视神拳等等无比熟练，绝非杨不离心血来潮就能学会的，而杨不离也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看周禄兴用的有趣随口一说罢了。
“我才不呢，猩猩那些网络糟粕有什么学的意义和价值吗？”
杨不离摆摆手，不再理会雷鸣惊，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罗芊词身上。
“杨不离就是这种人，别在意。”
周禄兴很快便从厨房中走出，把大部分雪糕冰棒塞进冰箱，拿着小部分在雷鸣惊旁边坐下。
“我知道。”
“怎么突然来我们这了，还是一个人来的？”
少年将叙别梦中正发生的事情对周禄兴讲述了一遍，让男人挑起眉头。
“有这种事怎么不叫我？我倒要看看是我的火烈还是他们的火旺。”
“按照梦境外侧的环境构造来看，召唤你应该并非什么明智的选择，那里酷似亚空间不说，总觉得会被你一把火点燃，要是反手把自己家来个火烧连营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周禄兴遗憾地点点头，撕开包装把冰棍嚼得咔嚓咔嚓响，旁人听着都觉得牙疼。在同伴心里，雷鸣惊的直觉和推断准确性颇高，足以让人信服，尤其是周禄兴的能力相当特殊，他脑袋里还有颗黄金颅骨。一路冒险过来，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塞了太多，就连他本人都不敢保证没有任何特殊状况会发生。
毕竟和妖怪不同，驱鬼人没有自行统合发展能力体系这种方便的设定。
由颅骨王座与血神断角塑造而成，“战争”领域的亚空间核心黄金颅骨、寄宿在左臂之中，于血肉世界由陈烟舟转交的玉骨白刃、储存在右侧臂骨内部，有灼热铁水和链锯组件两种形态的人间铁、能够和铁棍组合成灯火锤或连枷的圣人遗骨，包含着胸骨、肋骨和脊柱的战友馈赠……周禄兴整个上半身里都装载着来源不同的珍贵骨骼，虽说这些骨头都在被狱炎与苍焰熔炼进自身，不过至少现在仍旧是力量上的梦魇缝合怪。
“这次过来主要是想问问驱鬼敢死队的看法，毕竟炎鬼赤蚁在最坏可能下会分散兵力在现实中和我们打游击，蚁灾将会于未来成为久扑不灭的固定灾害，而这和这个世界的状况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才想知道有没有锦囊妙计？就算性情暴躁了些，周周你也不是只会往前闯的类型。”
“这样啊……”
男人咬着雪糕棍，稍作思索，随后将扭曲变形的木棍扔回到包装中。
“很遗憾，就算你这么期待我的妙招，但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你们能做的就只是不断防治蚁灾罢了，最好的方法就是杀得干净些，让事情就此了结，永绝后患。”
“你可以看到，我们世界里的鬼怪就是蚁灾的黄金威力加强终极版，驱鬼人们都在抗争与保护，但前景真的不容乐观，大家和鬼怪都是你死我死一起死，真正占据优势地位的是对方，而我们杀了那么多也不见得有什么成效，今天保护下来的人明天可能就会死去，关注眼前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周禄兴无奈叹息：“虽说现在得到了宗布不清楚的关于亚空间的情报，我们也在驱鬼人论坛上分享了出去，但也只是知道而已。我可以花上不知多久重演绝地天通，可那时间太过漫长，代价太过沉重，拥有黄金颅骨的我应该可以走上与先前不同的道路，或许等我再强一些，更强一些，事情就能渐渐水落石出吧。”
“好，辛苦了。”
“不辛苦，本来就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机会。明明你都特意来问我了，我也没法给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抱歉啊。”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倒是接下来如果要追杀蚂蚁的话，我可能会经常带人来事务所借机休息，毕竟不消耗我们世界的时间，是偷懒摸鱼的绝佳选择。”
“好的，到时候我肯定给你们弄出家的感觉来，反正伺候人这事我早就习惯了。”
周禄兴不甚在意，伏魔三剑侠同甘共苦许久，他只觉得开心，并不觉得麻烦。
【还有，罗小姐身上的谜团解开了吗？哪怕是一部分？】
【很遗憾，没有。即便加上过去记忆中的数年友谊，我依旧没能察觉到芊词身上究竟有任何特异之处，她甚至对这些东西完全绝缘，倒不是说芊词的灵魂有什么问题，常人或多或少也会有些灵能感应，只是她恰好卡在“零”上，并非优势而是劣势。要是人类之中真能诞生灵能无效，妖魔鬼怪一碰就死的反灵能超人类，那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凄惨。】
【唔……或许是你寻找的方向有些问题，当事人就在面前的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作为提示，你不觉得罗小姐的性格有些问题吗？】
【没有啊，挺好一人，规矩守礼热心肠，就算有些时候觉得稍微生分了点，又不算什么。我高中时候有哥们就是不爱说话，但我们都知道他绝不是厌烦我们，人和人性格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我长年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下，不也就这么极端愤怒着吗。】
雷鸣惊明白这是因为罗芊词的确很喜欢这些人，所以言谈举止中那份与世隔绝的疏离感被压制在了相对正常的范围内。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