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如果是时间流逝比例，那么无须担心，我们此次出行得到了别人的帮助，出发归来时刻相同。”
雷鸣惊的解释让邪心不禁微怔。
“你说的那个‘别人’竟然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确不简单。但你们也不想在陌生的世界度过余生吧，更何况谁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否有下一步动作，单纯的封锁世界无论怎么看都是准备阶段，由于我是‘邪心’，所以我对那些令人作呕的恶念尤为敏感。那条蛇看似蒙昧愚蠢，实际上具备高等智慧，甚至蕴藏着浓厚的恶意，像是在种种负面情感中腌渍入味了一样，臭不可闻。”
善行关怀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辛苦了。”
“无妨，反正它怎么都要死，我不会对死物生气，只是觉得恶心。根据我的经验，像这种东西绝对不可能存在友善举动，同样是负面情感，这位周先生就能够控制住它们，不让自己因情绪而触碰底线，这也是善人会做的事情。可那条毛蛇不同，它绝对是在享受这种负面情感，这之中具体是如何转化的我不清楚，我没兴趣了解疯子或变态的脑回路。”
邪心的表情总是略显阴沉：“我要做的就只是杀死他们。”
“对了，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和你们很像，不管外表异化成什么状态，血依旧还是人类的味道。”
最后这句情报让雷鸣惊和许风立刻竖起耳朵，这种特性已知只存在于叙别梦中诞生的妖怪身上，即是说对方极有可能也是妖怪，甚至可能是九言一语的成员。
“您能确定吗，邪心阁下？”
“当然可以，你们以为我是什么？我的身体现在是吸血鬼。”
邪心不耐地用拇指指了指自己，除去已经有所察觉的雷鸣惊外，众人全都对此相当诧异。伊斯特伍德已经证明了奥法联合对死灵法术的态度极其宽容，但吸血鬼圣武士仍旧是个奇怪的词组。
“这是我们早期冒险中对善恶本质探讨进行的尝试，那时邪心勇敢地将自己的职业改变为反圣武士，而冒险总是意味着与危险相伴。由于邪心拿到的某条职业特性，死亡的反圣武士可以选择以吸血鬼姿态复活，我们当时恰好想要知道种族改变是否会对思维造成影响，又不愿去与那些血族大君同流合污，毕竟他们都是真正的邪恶，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善行面带笑容，似乎颇为骄傲。
“事实证明，坚定的意志，强韧的信念，可靠的战友，和少量多次、不会对身体造成损伤的献血就能让吸血鬼维持与生前相同的思维模式。现如今奥法联合的人造血浆已经推陈出新到了第三代，加入其他世界的‘血型’口味概念，隶属于联合的吸血鬼子民完全不会像过去那样人人喊打，他们在饮食上消耗的开销与寻常家庭没有任何区别，邪心也始终不曾背离我们的初衷。”
“明白了。”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商量怎么杀死那怪物了吗？如果你们是同族的话，是否清楚对方的弱点？我不会要求你们把弱点告知奥法联合，只是如果存在的话，由你们去处理它会更有效率，趁着它尚未发动攻击，我们克敌机先，抢占先机，奥法联合会对你们做出支援，满足你们战时的一切需求。”
“我不在乎它怎么死，我只要它快点死。”
“抱歉，每只妖怪的表现都不尽相同，妖怪没有共通的已知弱点。就算展露本相前后身体素质有差异，可这个差异也不会多么明显。更何况对方既然保持着本相状态就不会轻易解除，尤其是体积如此庞大的本相。”
雷鸣惊眉头微颦：“从邪心阁下的描述来看，对方的本相可能是经过变异的‘衔尾蛇’，我在过去不曾见过这种本相。如果它指向的的确是最初那种哲学概念，那么它应该并不存在弱点，除去强行击杀外没有什么好方法。”
没有眼睛，因为无需观察外界；没有耳朵，因为无需聆听他物；周遭不存在空气所以无需呼吸；当诞生之时它的排泄物就被安排成为它的食粮，物质在其体内进行毫无浪费的循环。造物者构想出这头能够自给自足的生物，这比其它缺乏一切东西的生物都要来得完满。
这就是柏拉图对衔尾蛇描述的简略版，这实际上是对哲学思想的拟动物化，然而变成切实存在的本相后就显得尤为棘手，雷鸣惊不知道这种东西究竟会有什么弱点。
少年对哲学毫无兴趣，他的行为全部由实际出发，也总能凭借自己立刻得到答案，不过入门程度的哲学书籍还是稍微看过两本，更何况衔尾蛇这种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意向很少有人会一无所知，数学中的“无限符号”与其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闻此言，邪心却绽开了略显狰狞的笑容，露出獠牙。
“也就是说那东西其实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战斗力，只要我们强行轰杀就可以了对吧？”“那可真是棒极了，奥法联合从不缺少火力。其实自从诸神陨落后，我们的火力就始终处于过剩状态，否则也没必要去倾轧恶魔与魔鬼的生存空间——比起资源，主要还是让军队有个练手的地方，能够保持活力。”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攻击到世界外侧，突破封锁。”
雷鸣惊明了地点了点头。
第798节 EPISODE113 赤羽
“关于这方面，星辰十字军具备相当充足的经验。当初的确有些头脑灵活的神祇宁可抛弃信徒与神国也想要留得性命，不过都被我们的星舰追上乱炮轰死了，除去我们想要放走的之外，没有任何一名神能够逃脱。”
善行微笑着为众人继续讲解：“事到如今，夜幕中具备二等星以上亮度的星辰有大半是隶属于星辰十字军的重型要塞，由神国改造而来。星海战舰参考了吉斯洋基和吉斯泽莱的技术，能够在星界自如旅行，屏障镀膜技术也从宣和公司手中购买了使用权。”
“虽然邪心认为世界被封锁了就绝对是封锁了，不过技术这么多，总得挨个用用看，实在不行的话在考虑暴力破解……毕竟砸坏之后想要快速修好也很麻烦，会消耗大量资源。”
“我已经通知星辰十字军准备展开保护网，不过敌人环绕在世界外侧，即便是十字军的星图对大地深处传来的攻击也无能为力，非常遗憾。”
飞升机界并不遵循着雷鸣惊等人熟知的现实，这个世界的构造与景观球没有太多区别，在肥皂泡泡中安置好土地，在天空中布置好神明的行宫作为星辰，日月则是不属于任何人——虽然有很多神明都把自己向着它们附会——的天体。近大远小是没错，却也没到地球和太阳那种夸张的比例差，毕竟这里的太阳真的在天上兢兢业业转来转去，月亮同理。
这也就导致即便是奥法联合也不可能挖穿大地到底部去安置防线，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世上的确存在地底种族，可说是“地底”，距离真正的大陆之底仍旧无比遥远，那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无生命地带，甚至是死魔法区，于创世之初至今都只作为单纯的“区域”存在，毫无利用价值，像是空有建模的游戏地图。
“我们也的确不曾预料到对方竟然会连那种毫无意义的位置都照顾到，也不知道是因为个头太大所以顺便捆上还是说真有什么卑鄙手段，我倾向于后者，那东西个头虽大，但怎么也算不上无脑。”“当然是后者。”
邪心话音刚落，叶落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用少女的身躯皱起眉头，示意众人仰望天空。
“都抬头，敌人已经出招了。”
不见叶落做出任何动作，工坊上方的天花板便在视觉上消失不见，露出灿烂的星空。
然而星空之中却有无穷无尽的猩红残影，它们像是半透明的血管、纤毛或是气生根，紧紧贴合在天穹表面，宛如赤色的海浪那般轻轻颤动。
而在潮起潮落间，纤毛便渐渐腐烂，化作猩红雨水淋漓落下。
善行的甲胄中骤然弹出自后向前包裹住双耳的保护结构，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横置过来的头戴式耳机，与甲胄材质相同，圆形耳罩的边缘明灭着些微白光。
“黑袍修士会，向全国传达紧急避难指令。星辰十字军，即刻启用‘星图’。”
极高的法术普及率与机械化程度为奥法联合带来了机械般的执行效率，几乎是在善行下达命令的瞬间成果就已经出现。
于漆黑天空之中，先前曾经提到过的“大半星辰”向着彼此延伸出由光铸成的绳索，它们紧密相连，构成一张牢不可破的星光之网，展露出同袍应有的信任与坚定。
而下一个瞬间，猩红的暴雨砸向星图。
红雨在星图的光芒照耀下急遽气化，消失无踪，甚至不曾有雾气蒸腾。这张覆盖整个地面的大网将敌人的攻击拦截在外，于狂风暴雨中亦不曾展露出分毫动摇，只是雷鸣惊能够发现，那张光网正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缓缓黯淡下去。
雷鸣惊能够察觉的细节，星图的所有者们自然更不会遗漏。L此时已经在魔法灵光编织出的立体投影中展示出了星图的损耗状况，平淡地抬起头来。
“按照现在这个消耗速度，星图将在七十二小时十四分五十六秒一二后瓦解。”
“不，会更早。”
聆听着通讯器中的报告，善行不禁缓缓锁住眉头。
“星辰要塞中发生了许多起可能性极低的恶性事件，血雨中疑似具备强力诅咒，我去星图上提供净化与支援。”
善行是纯粹的圣武士而非牧师，但其存在本身便能驱散寻常牧师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驱散的诅咒。邪心和L只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解，L额外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面鸢盾丢给他。
“拿着这个，强化组件。”
善行接住那面刻画着不死鸟浮雕的鸢盾，向L颔首致谢，随后走入传送门。
两秒后，一道炽白色的流星冲天而起，直奔星图飞去。
L双腿用力蹬向地面，让座椅向后退去数米，随后重组工作台。他从试管架上拔出刚刚传送来的雨水样本，戴好手套和防毒面具，厚重的密闭金属墙自地面升起，将工坊分隔成两个互不相通的部分。
“现在我要分析其构成成分，你们聊吧。对了，我只是让黑塔顶部变得单向透明，天空中那些半透明的红色管状物不用肉眼是完全看不到的，所以现在国民们能看到的景象都经过转播，可以减少恐慌。”
L用自己的手段分析着样本，从物质角度来看，那不过是普通人类的血液，水分占比略高，似乎是被稀释过，完全不存在任何特殊之处。
可它显然并非如此简单。
水银之神的灵魂碎片嗅到了令人作呕的味道，这只是血水，更是盛满了期待、欢欣、渴望、贪婪等等等等情感的血水，这些情感在血水内部交织在一起，散发出污浊不堪的气息，埋藏着“不幸”、“灾祸”、“瘟疫”等概念。戴维做的没错，星图的确需要他来镇守与净化。
邪心亦是站起身来，从嵌入墙壁的储物柜中轻车熟路地翻出数个整齐码放的矩形弹夹别在腰间。
“我接下来要去巡视状况，维持治安，许风对吧？你的资料我在脑子里看过了，去保护你的信徒吧，善行现在去了天上，应该会实验能否带上军队攻击世界。如果找到可行的方法会联系你们共同出击，乐意的话也可以帮我们处理些事端，毕竟无论多么理想化的国度中也不乏蠢货和坏胚。”
初始三圣对各自的实力都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他们的确是世间顶端的强者，单论个人伟力于飞升机界难有出其右者。然而他们真的强大到仅凭自己，或是仅凭三个人就能扫清一切阻碍了吗？答案当然是没有。早在对神明掀起反旗时他们就明白了群体的重要性，在这个世界个人的确能胜过许多群体，可既然存在这样的道路，那么为什么不让每个人都胜过原本的“群体”？
他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初始三圣于尚未推翻神明时就具备中等至强大神力级别的战斗力，他们夺取几个神格就能轻松混入神明之中，完全可以蚕食狙杀，可那最后诞生的也不过是三个新神，这与他们的目的背道而驰。
在雷鸣惊见过的所有强者中，善行、邪心、叶落这三人是最为关注群体力量的强者。
也正因如此，奥法联合的军队才能够轰杀神明，将权利夺回到凡人手中，不再成为神明的家畜。这也是为什么邪心看到衔尾蛇后的第一反应是回到奥法联合，和雷鸣惊这种加盟性质的省着不同，他们真正背负着整个国家的命运，他们必须为这些生命负责。
而这种时候，“保护”就理所当然地比“杀戮”优先级更高了。
邪心将一个形似蓝牙耳机的黑曜石制品卡在左侧外耳上，发布命令。
“全体血色远征军即刻返回主物质位面，重复，全体血色远征军即刻返回主物质位面。”
男人眼眸中闪烁着冷厉的血光。
“我们有比杀恶魔玩更重要的硬仗要打。”
在世界外侧，缓慢蠕动着的妖怪在心中发出喜悦的叫声。
很好，很好，挣扎、抗争，然后胜利！
他加大了倾泻而出的灾厄分量，事无巨细地关注着在血雨为这个世界带来的变化。星图拦截下血雨并没有让他愤怒，反而越发欣喜。
坚守阵地！舍己为人！相濡以沫！生死与共！太棒了，这些战士太棒了！
只是这么点苦难，不可能打倒你们的对吧？
你们可是弑神的国度啊！
赤羽大蛇无眼，但他能够感受到世界内部的微妙变化，这让他兴奋地咬紧了自己的尾巴，将它咬得鲜血淋漓。大蛇扭动身体，旋即有更多羽毛扑簌落下，融入世界障壁之中，转瞬间溶解于世界内，化作灾风毒雾、带来心障病魔、煽动仇恨厮杀。
他自幼时便觉醒本相，原本的确是圆满的衔尾蛇，不在乎外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有蒙昧稀疏的智能，意识混沌如同幼兽。
然而人类的光辉，人类的勇气、奋斗、友情、爱情、幸福、尊严等等照进了他的眼眸，照破迷雾与混沌，让他首次明晰的“自我”为之顶礼膜拜，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啊啊，这是多么美妙，多么值得歌颂的事物啊。
不够，不够！更多，给我更多，让我看到人类突破阻碍、战胜危机、跨越灾难、自崎岖小路上蹒跚前行，遍体鳞伤却傲然挺立的模样！让我看到那光辉灿烂的身姿！！
他是如此喜爱曾有幸窥得的“黄金精神”，然而现实却是并非所有人类都具备那闪耀着光辉的精神。
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人类不该是生来就带着光芒的生物吗？
……啊，我明白了。人类不是“生来就能”散发出光芒，而是历经苦难后“才能”爆发出光芒。
如果没有逆境、磨难、蹂躏与痛苦的话，如果平淡幸福的生活无法磨砺顽石，令黄金绽放光芒的话——
由我来降下灾难就好了。
魔王降临、兽潮狂袭、末日逃杀、瘟疫时代、挚友背叛、爱侣反目、亲人被害、贞洁受辱，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够敏锐捕捉到最令人畏惧与痛苦的事情，并毫不犹豫地将其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付诸实际。他甚至没有行恶的自觉，只认为这是让人类绽放光辉“必要且普通”的过程。
苦难与美德便是天秤两端的砝码，越是沉重的苦难引发出的美德便越是灿烂，所以我做的一切都是必要却又微不足道的小小帮助，人们都能理解吧？
自那时起，圆满的衔尾蛇便开始腐溃变质，鳞片脱落，生长赤红如血的羽毛，亦是衔尾蛇本不需要的组件。那些羽毛实为感觉器官和捕食器官，如同在海水中过滤刮食微生物的动物口器，用以吸纳痛苦、捕捉痛苦、给予痛苦。
当他察觉之时，自己已有七成化作羽蛇。因降下过多灾祸，摧毁过太多世界，他的观感越发麻木，只能从偶然得见的人性光辉中获得一丝喜悦，然而无限的“圆满”被打破后便是无限的“贪婪”，他降下的灾祸越发频繁，即便一时突破其考验他也会为了再次看到光辉而继续出手，直到将人们折磨致死。
但是这又如何？
我只是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而那些死去的英雄，他们能爆发出生命中最璀璨的光辉，想必也是很满足了吧？没有光的人类死掉，谁会在乎？不过是没有价值的垃圾而已。
他就这样持续攻击梦境世界，现实中的躯体早已被他抛弃，流窜于梦境中的赤羽大蛇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筑梦师们最为惧怕的对象。
直到某天，名为“九言一语”的组织找上了他，以为其挑选适合下手的世界为交换邀请他加入组织。
他知道这些人在利用自己达成他们的目的，鬼蜮伎俩，不过赤羽大蛇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