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在室内烤炭火存在窒息风险，考虑到罗芊词这个普通人的存在，事务所此时门窗大开。反正对鬼怪来说普通门窗形同虚设，大不了在吃饭间隙抽空把它们打死，也不费事。各种肉类琳琅满目摆足一桌，即便张心竹和雷鸣疾都没有现身、杨不离少见的在用餐时维持猫咪形态，也依旧略显拥挤。
周禄兴最后从冰箱里抱出两瓶2.5升装饮料和几罐预调鸡尾酒分发给众人，随后落座。
“吃吧，要是觉得没有主食吃不饱我还做了锅米饭。说起来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的吃一顿饭了，感觉还挺不错的。”
“嗯，非常怀念。”
秦舞点头附和，但双眼已经在紧盯着烤盘上的肉片，露出食肉动物专有的表情。
“你们以前也经常聚餐吗？”
驱鬼敢死队那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家亲戚之间的关系很好，经常会一起吃饭。”“我和秦舞差不多。”“沈家有二十七人，每日必定共同用餐，席间自有规矩。”
“俺就不一样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简单方便又节能。猩猩，我要吃那个，沾甜口麻酱。”
孤儿院出身的杨不离显然没有这种记忆，对于身份与家庭也没什么渴求纠结，这种自虐梗张口就来，没心没肺活得很开心。猫咪被周禄兴抱在怀里，指挥着他给自己夹肉，青年也乐意帮忙。
铸铁师不禁捧着碗轻声感慨：“曾经幸福之人未必能永久幸福，过去孤苦之人也不会长年孤苦，世事无常啊。”
“主公你闭嘴吃饭的话没人会拿你当哑巴。”
“没关系，我们都已经走出来了。”
沈流云的态度很宽容，也很认真。他或许是在座众人里面最能明白铸铁师为何如此感慨的那个，对于这样寿与天齐的存在来说，一切困境最终都会过去，而无法做到这点的短生之人难免会让他们心生怜悯，甚至出手干涉。
和经常会把永生视作诅咒的文学作品不同，长生久视的确是道士们追逐的课题之一，而其中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长生之人的心境，永生同样意味着永受离别之苦，所以在真正抵达长生前，道士都会提前磨砺心性。
“是啊，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铸铁师点点头，露出可称慈爱的微笑。
烤肉需要等待，所以为了打发时间聊天占比就会很高。席间主要的话题都围绕在周禄兴这次的去向上，青年仍旧没什么有任何保留，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和盘托出，让沈流云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因为亚空间产生动乱，所以原本用信仰与宗教构建出的稳定通道被尽数摧毁，这也是法术失效的原因？”
“没错。”
“而禄兴你被‘战争’选中，却拒绝了亚空间的加冕？”
“是的。”
“能告诉我理由吗？”
在得知真相后沈流云很明显产生了动摇，他是真正的道士，现如今在有可能恢复道门往日荣光的情况下不可能不动摇。然而他同样清楚周禄兴绝对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自然有他的理由。
如果将往日荣光与周禄兴放在天秤两端的话，沉下的会是周禄兴。
“当然能，因为现在的亚空间只能诞生出邪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即便我成为血神，打下亚空间，并以此将，嗯……就比如说‘法术’吧。将‘法术’与‘生命’这两个概念分别交给你和秦舞，那么成为邪神的我们也必然越发极端，并不可避免地滑入负面。战争可以是勇武，也可以是残暴；法术可以是智慧，也可以是阴谋；生命可以是成长，也可以是腐化。”
“我的呢我的呢？”
“你作为我的生体插件存在。”
周禄兴夹了一筷子肉堵住杨不离的嘴，继续解释道：
“如果真的与亚空间融合，结果不过是多出三名邪神罢了。就算我们真的能建立出自己的教派，那教派也绝对会与你印象中的道门相去甚远，我拒绝黄铜王座就是因为我看到了结局。如果局面糟糕到只有那一种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它，可至少现在，我们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
沈流云点点头：“我明白了。”
和周禄兴的想法相同，对沈流云来说成为邪神等同于玷污自己记忆中的荣光，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它怀着最后的形象沉眠在记忆中，对理念来说，变质比消亡更可怕。
雷鸣惊他们不好参与这个话题，所以始终都在埋头苦吃。周禄兴准备的肉类中甚至包含有胸口、肥肠和沙肝，全都没有异味。
“放心，肥肠我都用盐和淀粉抓洗过很多次，还用盐腌制过，理论上来说细菌应该都会被盐杀死，保证够干净。不过你们还是烤到熟透了再吃，这东西毕竟是装那什么的，是吧。”
“你洗的这么干净不就没味了吗。”
“咋的，你吃肥肠还要蘸点屎吃不成？要不我去屠宰场给你搞点新鲜的回来嘬？”
“那倒也不必……”
杨不离本来只是习惯性抬杠，不过周禄兴的反击异常猛烈，反倒让她有点瑟缩。
“你也知道老子有洁癖，洗完这玩意就换了身皮肉，现在还跟我挑三拣四。嗟，来食屎包肠！”
周禄兴恶形恶状地伸手捏住猫咪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夹了块盐味肥肠仔细滚满芝麻酱，强行往杨不离的嘴里塞。
“救、救命啊！虐猫啦！有人虐待小动物，谁来管管他！芊词救我啊！呼叫小动保呜呜——”
“你真以为小动保是想要保护动物？都是生意！干的那些破事早就让外国女权打入的卧底爆出来了，被重拳出击锤得溃不成军，老老实实吔了吧你！”
周禄兴把烤肥肠一筷子怼进杨不离嘴里，随后怀着得胜的快乐给自己夹了两片牛肉。他手边的确有两双筷子，但并不是一双给自己一双给杨不离，而是生熟分开。
铸铁师被逗得乐不可支：“你俩这双口相声有点火候啊。”
“没办法，有的人不挨批评教育就不成熟，总是这么幼稚，我也很为难。”
秦舞瞥了周禄兴一眼。
“对，至少有两个人。”
第749节 EPISODE65 机界
在需要的时候，周禄兴也可以变得非常厚脸皮。他佯装完全没有听到秦舞的话，普普通通地烤肉吃饭。
和那些纯粹的食肉动物不同，周禄兴比较注重营养搭配，至少他有这个意识，所以桌面上还摆着油麦菜、韭菜、洋葱、蘑菇等物，虽然除去他和罗芊词以外根本没人对那些东西动筷。
“说起来沈先生不是不能吃牛肉吗，我们这样没问题？”
沈流云闻言，对许风露出温和的笑容。
“无需介怀，戒律是约束自己的，不是强求他人的，没有我不能做什么天下人就也不能做的道理。禄兴有准备我能吃的东西，大家不用顾虑我，吃得开心就好。”
他中途起身去处理了一下主食，将白米饭、流心太阳蛋彼此拌匀，稍微倒一点生抽酱油调味，随后直接把电饭煲内胆抱了过来——肉类消失的速度超出他预料之外，撤掉空盘之后就有地方放内胆。
青年给自己盛了一碗，撒上些香油、芝麻和海苔碎，看向其他人。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我爹就从来不吃海苔，他嫌这东西海腥味特别重。所以要吃的话自己调，东西都在这，不建议口味调的太重，是要就着烤肉吃的。”
“周先、周周，这么多鸡蛋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人类是杂食动物，具备调节胆固醇的能力，食用鸡蛋的数量和心脑血管疾病没有关系，不过摄入蛋白质过多肝肾肯定会有压力，咱们也就偶尔这么吃一次。放心吧，我有在空闲时间自学营养学。”
“我明白了。”
罗芊词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就像许多外行的普罗大众听到“计算机专业”就会联想到“修电脑”三个字一样，很多人都觉得医学生就该清楚人体的方方面面，巨细靡遗，而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随着学年上升，打下基础后，专业知识便会分化得越发细致，保证单一方面的深度和远度，对于不同部位、病症的强烈针对性，从结果上来说这种分工合作比博而不精要合理许多。
而选择了骨科专业的罗芊词对于营养学毫无兴趣，所以与其固执于自己听过的小道消息，不如相信周禄兴。
周禄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环顾四周，这是已经化作本能的戒备举动，毕竟他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守卫队友的安眠。雷鸣惊觉得就算不是战争邪神，周禄兴说不定也能当个“无眠之眼”类型的守护神。
然而这次有些不同，也不知道是赤金颅骨带来的神威让杂鱼鬼怪都不敢造次，还是铸铁师进门之前丢在外面的光丝织物起到了驱散效果，直到现在都没有不开眼的鬼怪跑来找死，让周禄兴很不习惯。
“周周，你过几天有安排吗？”
“嗯？啊，我也不太清楚。我们驱鬼敢死队本质上都是自由职业者，有活就干，没活就歇，虽说总是少不了自己给自己找活干。”
“那要不要和我们去飞升机界？上次从脑的幻境中带出来了不少被禁锢的灵魂，我还是想让他们回到人类的生活中去，由我来塑造身体的话只会成为蜥蜴眷属，污染性太高。就我所知飞升机界必然存在铸造身躯的方法，再加上那个世界的确有发展良好的法术系统存在，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带来些启发，你觉得呢？”
许风的理由非常合理，不过雷鸣惊和周禄兴觉得他主要还是想去看看亚马逊们，毕竟最方便的处理手法就是把那些灵魂托付给槐安守。
呼符的确能保证来去时刻相同，可那仅限于周禄兴的世界与叙别梦之间的来往。除去那几次贤者试炼有附加福利外，只要脱离这两个世界时刻记录就会失效，时间如常流逝。
“这些灵魂也算是那次保护现实的遗留问题，先生应该能给我们行一点小小的方便。”
“你们俩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吗？一起去一起去，就算没有时间暂停我也去，又不是没了我地球就不转了。”
周禄兴态度相当随意地挥挥手，而铸铁师则打了个响指。
“的确，你能多往外面跑跑也挺好的，这样赤金颅骨就会经常断开和亚空间的连接，让你占据上风，长此以往，炼化肯定比污染进展更快。”
“还有这种说法？那我更得去了。”
“正是如此。”
出行时间姑且被定在下周五，在此之前雷鸣惊要和槐安守进行交涉，说服他提供时刻记录，不过许风和周禄兴觉得这完全手到擒来。除此之外，周禄兴也要适应现状，他自己没有表现出来，但登临神位再跌落凡尘对他的影响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
由于烤盘保养良好，周禄兴在烤制过程中又经常会刷油，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焦糊痕迹。青年趁着烤盘里还有少许牛肉时放下豆腐块、小白菜和清水，加上部分食盐调味，以小白菜豆腐汤收尾。
“好喝，因为有牛肉，所以比普通的小白菜豆腐汤口感要醇厚很多，但没到发腻的程度。”
除去沈流云外，所有人人手一碗豆腐汤，郑妍的好评让周禄兴露出相当得意的笑容。
“是吧？这个其实是跟我家亲戚学的，要我自己肯定想不到还能这么处理。”
罗芊词觉得这里有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周禄兴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家人，或许他自己没有特别在意，但总会在无意间提到已被他人遗忘的过去。
也可能正因家人全都遗忘，所以他才必须牢记。
“谢了，还麻烦你招待我，手艺不错，有空再见。”
铸铁师伸出手来和周禄兴用力握了握，向其他人各自告别，带着刈鹿化作无数细碎光点散去。
“他这退场特效看起来怎么跟死了一样……”
“他喜欢就好。”
雷鸣惊伸手拍拍周禄兴的肩膀：“有消息了我就联系你，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直接叫我，回头见。”
“回见。”
当天晚上，雷鸣惊在亡灵之路中就此事向槐安守提出了意见。
“可以啊，既然算是为先前的事件收尾，那么这点小小要求我自然会满足。”
“多谢先生。”
“不客气。而且飞升机界也的确是相当著名的世界，虽然仍有些动乱，不过你们完全无需担心，奥法联合也比其它国度要更加和平，当成一次普通的旅行就好。”
槐安守沉默片刻。
“我说真的，当成普通的旅行就好……我知道你们上次旅行的结果是什么，但飞升机界有它自己的秩序和守护者，它甚至并非梦境世界，所以不用担心遇到上次那种事情。不过与之相对的，你们最好也遵守它的秩序，这是个多此一举的提醒，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啰嗦。”
“当然不会，我明白，先生。”
会让槐安守额外给予提醒，由此看来飞升机界的确存在相当夸张的“守护者”。
“以及，如果你们没有吞金食铁的好牙口，就老老实实地提前准备好食水吧。千万不要相信那里的‘饮用标准’，对多数世界的普通人类来说完全重金属超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