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第49节 EPISODE49 老鼠
他们拐入较为偏僻的小巷，潜进灵薄大梦中。
“你叫我鼠哥就行，小老弟怎么称呼啊？”
“鼠哥？所以我们兄弟会成员平时都是要用花名的吗？”
鼠哥一愣，他挠挠头，神情莫名有些迷茫。
“倒也不是，就是……我已经十来年没用过之前的名字了。没人叫我名字，我自己也不可能没事叫自己玩，时间长了，就……忘了。”
他眨眨眼，恢复到原来那种流里流气的模样。
“所以鼠哥的大名你是没法知道的，哈哈！”
“好的，你叫我豆娘就好。”
鼠哥眉毛一挑：“你爹妈真把你当女孩儿养的啊，名字里怎么还带个‘娘’字？！他们是不是不爱你？”
“……豆娘是一种食肉昆虫的名称，并不是我的名字。算了，你叫我水虿吧。”
“水柴？也挺怪的。”
鼠哥打了个响指，二人面前便缓缓出现某个建筑的一部分。灰白的石砖中央镶嵌着生满红锈的铁门，由相当老旧的门闩牢牢锁死，门闩上挂着黄铜制成的大锁。男人走上前去，他取出一根发卡，而非钥匙，这道锁根本就没有钥匙。在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后，鼠哥取下门闩拉开铁门，转过身，对雷鸣惊笑着摇了下脑袋，示意他进入梦境。
“你先吧，小柴，来者是客嘛。”
“多谢鼠哥。”
门后的世界昏暗而广阔，点着油灯的墙壁和地面材质相同，都由灰白石砖构成，房间内共有前后左右四个通道，地面上则零星散落着诸多杂物，大多是会被人随身携带的小物件，显然源自此地的受害者。雷鸣惊身后传来铁门合拢的声音，鼠哥两手插兜踱着步走到他身旁，很是自豪地说道：
“嘿，我跟那老长虫可不一样，他的梦除了地形糟乱之外什么防护都没有，我的梦则本身就是一个大迷宫，必须按照正确路线走才能进到中央区域，错一步都不行。要是走错了，那就只能乖乖滚蛋回自己的梦，或者在迷宫里待到死，怎么样，不错吧？”
雷鸣惊点点头：“的确实用，比我的梦境要精细许多。”
雷鸣惊只是在说实话，他的梦境空洞一片，但凡是个梦境世界就要比他的更精细，但鼠哥并不知晓此事。只觉得这位小老弟说话很好听，当即哈哈大笑，拍了拍雷鸣惊的后背。
“你要跟好我啊，要是走错了灰溜溜跑回去，这顿饭可就没了啊。”
“不会的。”
雷鸣惊双手交叠于羊头之上，用蛇杖拄着地面，笑容优雅。
“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不可能浪费。”
“嘿，你就算光靠这张脸出去钓人都能不愁吃喝，别拍我马屁啊！不过鼠爷我口味也是很叼的，聪明人的脑子吃了自己也会更聪明，一会分你一半，我跟你讲，这可比什么核桃薏仁补脑多了！”
“那就提前谢过鼠哥了。”
男人率先迈开步伐，雷鸣惊提着手杖紧随其后。少年以自己进入梦境时面朝的方向设定为北建立坐标系，他跟着鼠哥走过许多个形制相同的灰白房间，每个房间都有着四条通路，他一面与对方交谈，一面在脑子里勾勒出正确的路线图。
东。
雷鸣惊看到房间里有许多看似寻常的老鼠警觉地支起上身望向他们，在看到是鼠哥后又趴回到地上，继续东嗅西闻。
“哈哈，小柴你看啊，这群耗子也是迷宫的一部分，别看它们普通，等着屁股后面有乌泱泱一堆大耗子撵着你跑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懵圈，跑着跑着就掉进陷阱里了。”
西。
“鼠哥，我们是在往回走吗？”
“没走错，跟着我走就是了，我自己的地盘我还能走错吗？”
雷鸣惊没有异议，暗自思索。如此看来，这不只是个单纯在物理意义上的迷宫，他们正在折返，可这次这番显然并非是做了无用功。以雷鸣惊现在的视力与记忆力，他很轻松地就分辩出了地上的杂物有所不同，这是另一个房间。
就像槐安守告诉他的那样，梦境终究还是梦境，有着自己的荒诞逻辑。
西。
“鼠哥你是怎么加入我们歃血兄弟会的？我看你不怎么赞同兄弟会的行事风格？”
“咳，咱们这群吃人的妖怪能抱团就抱个团，爱管闲事儿的妖怪可不少，一个不小心就被别的妖怪给剁了，连理都没处说。你也小心点，看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不怎么能打吧？”
“的确是不擅长这个，鼠哥火眼金睛啊。”
西。
“说起来，鼠哥你为什么要吃人？”
男人闻言，不由得回头看了雷鸣惊一眼。只是少年的笑容依旧优雅而和煦，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真的只是因为好奇。
他没有直接作答，而是放缓脚步，反问雷鸣惊：
“你呢？小柴，你又是因为什么吃人的？”
“嗯……原因有很多，也比较复杂。”
北。
“首先是吃人能变强啊，你看，有这种无本万利的事情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警察根本抓不到我们，不是还有种逍遥法外的快感吗？”
鼠哥注视着雷鸣惊，少年的笑容逐渐从和煦变得过分灿烂，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更何况，捕食位于食物链金字塔顶端的人类，不正是我们妖怪优于人类的直接表现吗？”
鼠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是这么想的啊，理由还挺大的，像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粗人理由就很简单。”
“哦？什么理由？”
南。
“因为这社会就是个特娘的人吃人的社会。”
“何以见得？”
“我也不怕你笑话，小柴。我爹是个赌鬼，欠一屁股债然后就跑了。我娘拉扯我和我三个弟弟妹妹，还得还我爹欠的债，家里当时这么穷，我就直接从学校跑回家帮忙，我妈不让，把我撵回到学校里。我也不干，就跑出去摸包赚钱，我手灵巧，脑子也活，摸的不少，但还是不够。”
鼠哥从兜里摸出根烟，叼在嘴上点着，深深吸了一口，面无表情。
“具体过程我不跟你说，我不想想起来。反正，我家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了。”
第50节 EPISODE50 吃人
他们到了。
目的地与这场梦境的其他部分并没有太多区别，鼠哥从墙角搬来一张折叠桌，几十只黑色的大老鼠则跟在他身后，推推搡搡地将两把椅子运到中央。
“小破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将就坐吧”
男人鼓足力气对着桌子猛劲一吹，随后大量浮灰四散飞舞。他伸出手把这些灰尘扇跑，率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雷鸣惊咧嘴笑了笑。
雷鸣惊没有表现出丝毫嫌弃，他直接落座，双手按着蛇杖置于膝头，环顾四周。
“鼠哥你好像并没有什么资产？”
“是啊，我在这里住，不愁吃不愁穿，要钱干嘛。而且你小子不也是兜和脸一样干净？”
雷鸣惊微不可查地僵硬片刻，随后展露笑容，回答道：
“我现在的确没有随身携带货币的必要，不过鼠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男人得意地嗤笑一声。
“切，我现在虽然不用干了，但手艺可没落下。就你裤子上那俩浅兜，我扫一眼就知道里面有没有钱。”
“那还真是厉害。”
“行了，不多说了。我看你在街上乱转，也是饿了准备诓个人吃对吧？来，鼠哥给你看个新鲜玩意。”
男人举起双手，用力鼓掌两次。于是房间左侧的墙壁缓缓开启，露出其后直径约三米的巨型仓鼠轮，其中有极为大量的老鼠正努力奔跑，光是暴露在雷鸣惊视野中的就有九百七十二只，更不用说那些被同类遮掩住身形的个体。坦白来讲，一只老鼠勉强还能算是可爱，但像这样汇聚成群，因为仓鼠轮的惯性与踩踏着同类而有如硕大的黑色胶质怪一样的无数老鼠，看了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还真壮观。”
“嘿，我自己也没什么事干，就鼓捣鼓捣这些东西。接下来才是好玩的呢！”
那巨大的仓鼠轮带动传送带，有大量的钢铁构造从前方次第展开，虽然焊点明显，拼接痕迹外露，但的确顺畅而灵敏。这条运输通路直至桌旁，与桌面齐高。
直到此时，鼠哥才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哦对，今天抓来那小子和水柴你穿着一样的校服，说不定是你同班同学，要是你朋友怎么办？”
雷鸣惊笑容不改。
“如常便是。”
“话说回来，鼠哥，咱们歃血兄弟会究竟是怎么互相联络的？”
“这个啊，我们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都是会长主动派信使到梦境远程连线，然后大家开电话会议。老头子虽然比较疯，但也一点都不傻，兄弟会会帮成员洗案底，但如果真要被人顺藤摸瓜，那肯定直接就断了联系，反倒是他带出来的小年轻越来越蠢，你可别变成那样。”
“嗯……我们就没有什么方式召唤会长的‘信使’吗？只能被动等待？”
“当然没有，组织本身是很松散的，况且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就很难被当场抓包，平时都各过各的，联系什么。顶多是有些私下里关系不错的扎堆在一起，有自己的小圈子。不说这个了，你看。”
雷鸣惊注意到传送带起始处缓缓现出一道人影。那人体态瘦弱，神情惊恐，脸上佩戴着无框眼镜，即便在挣扎中也没有掉落，只是略显歪斜。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两脚捆扎在一起，厚重的钢铁把他扣死在传送带上，让他只能像条被人揪住中间的毛虫一样扭动，滑稽可笑，且毫无意义。
但即便毫无意义，那也是为了生命而做出的努力。
鼠哥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其实这玩意就是做个乐，实用性不高。要不是家里来客人，自己吃饭的时候我都是不会拿出来的。”
雷鸣惊凝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传送带上任人宰割的正餐也看到了雷鸣惊，他被胶带堵得严严实实的嘴里传出难以辨认的声音，神情激动。
然而雷鸣惊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逐渐接近，无动于衷。
反倒是鼠哥好奇地看看对方，再看看雷鸣惊。
“小柴，你们认识啊？”
“嗯，是同班同学。”
“哈哈，那还真是巧。不过你估计也没把这些同学当成是同类吧，我们不是妖怪吗？”
“对啊，我们是妖怪。”雷鸣惊站起身，提着手杖朝同学缓缓走去。
“而他只是个人类，阴沉，瘦弱，没有朋友，除去学习成绩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