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请讲。”
“既然您说这是会让凡人失去情感的失败品，为什么还会有沈烨那样的绝品武者？”
“因为她实际上是植入了良心回路的武魔。你看到的那双金色龙爪并非手甲，而是她能够控制的变异。”
华胥游非常坦诚，没有隐瞒任何事情。
“延续了沈天玄血脉的沈国皇室经常会出现这样天赋异禀的武者，在十二辰龙虎书推动下年纪轻轻就能抵达武学巅峰，然而副作用就是极有可能诞生真魔，过去的沈家先祖在发现此事后便决定所有白发金眸的族人六岁时必须植入良心回路，且六岁前不得习武。良心回路对真魔无效的同时也能将入魔之后的状况强行锁定为武魔，对皇室来说是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举措。”
“原来如此。你们之前说要封存这个梦境世界，我对此没有意见，不过能给我们三人留下通行权吗？这里是个非常完美的训练场，更何况真魔之乱尚未清剿完毕，我不想让这个世界继续动荡下去。”
华胥游没有立刻答应。
“对你来说，梦境世界中的事物也值得守护吗？”
“我是个命不久矣的人，早已开始为身后事做准备，或许也总是在考虑太过遥远的未来。”
雷鸣惊微微低头。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忽视眼前的现在。”
“哈哈哈，当然可以，你们等于是通过了地狱难度的‘噬骨狂欢’，甚至将我们的化身斩杀，胜者的愿望理应被满足。”
“多谢贤者。”
“不客气，我说了，这是你们赢得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雷鸣惊呼唤出蛇杖，将其以双手托举，递给华胥游。
“这是您的尾巴吗？”
华胥游直接将蛇杖轻轻推回：“不，这不是贤者造物，梦窠七贤的动物特征只是点缀，我们都是人类，像蛇尾这样喧宾夺主的构造是不会出现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按照蛇类的特征，我的尾巴大概只比腰部细上一点，那么蛇头蛇尾齐全的我看起来会更像是四脚蛇，而非成年男性。这柄武器确是至宝，然而它并非为你所有，真正的主人或许明天就会找上门来，或许到你死后也不会寻找失物，无须太过在意。”
“原来如此。槐先生曾经说过其中的虚无力量已被激发，真正的主人即将循迹而来。”
事实上，之前在与斩人魔战斗时雷鸣惊就曾试图利用蛇杖的虚无模式，然而历战老魔和碎片记忆毕竟大有不同，虽说是幻影般的长剑但终究还是有着“影像”，而斩人魔尚未失明，躲得开剑技，自然就更躲得开投枪。更何况那并非雷鸣惊擅长的技艺，当时双方针锋相对，都在用最精湛的技巧砥砺碰撞，拿出那种半桶水攻击无异于自寻死路。
“那就忘掉我先前所言，记住他的话语。”
华胥游立刻如此嘱咐。
“没人能比‘真相’更加正确，而且‘虚无’本就意味着不存在，我们只能从事物消弭的过程中凭借丧失感窥得其一鳞半爪。那手杖上的羊头握柄提供了操作方式，在这世上只有槐安守能做到。”
“即便对贤者们来说，槐安守也是相当特别的存在。他是迄今为止资历最老，实力最强的贤者，确切来说‘力量’二字对他毫无意义，他早已超脱其外。梦窠七贤是个松散的组织，没有名义上的首领，互相之间也有着远近亲疏，但没人会质疑槐安守，他是世上的第一位贤者。”
“您这种说法，就好像有许多贤者一样。”
“的确如此，梦窠七贤的非人头颅其用意就是代替原本的身份，空无自我，称号也并非我们的真名，不过代表动物可以自由选择，只要不和别人重复就好。已知仅有三位贤者从来不曾更换人选，分别是槐安守，南柯梦，迷蝶舞，我是第二任‘华胥游’。”
远处蜷缩在角落，黑气罩顶的黄粱枕背对着他们举起手。
“我是第四代黄粱枕，当上‘黄粱枕’之后脑子里就会有别的声音和你不停吵架，强制拓宽你的思路，特别热闹，非常喜庆！不过经常会越吵越气越气越吵，疯的也特别快，最终为免我杀我自己不得不赶紧卸任……什么？我才没疯！啊？飞越疯人院？带我一个……你少骗我！你个狗娘养的肯定会在我走到一半的时候关手电！什么叫你妈妈就是我妈妈！我妈爱我！你妈爱你吗？……不许说我妈坏话！”
所有人默然无语地看着说到一半就开始左手打右手，被自己掐着脖子揍得满地乱滚还专门照脸打的黄粱枕，将目光转移到华胥游身上。
他尴尬地握拳抵在蛇吻前轻咳一声，尽可能维持住严肃的氛围。
“咳，黄粱的情况不具备普适性，你们不用管他，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没错，我好了。”
白西装整洁无皱的黄粱枕突然双手掐腰出现在华胥游身旁，头部从蚁蛛变回蚂蚁。
许风扭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角落，再扭头回来。
“您是怎么做到的？”
黄粱枕歪过头，脑袋旁边出现了大大的问号。
“你问我怎么做到的……就是趁着切镜头的时候过来的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哪来的镜头，算了，您不用解释。”
我可不想被感染成需要和蜥蜴对打的状态。
第328节 EPISODE116 收尾
许风说不用解释，那黄粱枕就不解释。
这娃子肯定是把我当成精神病了，真失礼。是呀是呀，我们都这么正常，他怎么会觉得我们是疯子呢？要不给他整个活儿？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这种小孩计较。不愧是我，真是成熟又优雅！（鼓掌声）（口哨声）
黄粱枕非常满意，脑子里的声音刚才被他一顿毒打，现在就像是绿皮身边的屁精那样乖巧老实，就是脸稍微有点疼。光速和自己对话完毕，蚁头人便露出自以为慈爱的笑容，对着三人柔声说道：
“你们本来是要通过门票到我的‘悖逆诡辩’里去接受试炼对吧？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参与了这些闹剧，我们快快出发吧。”
“你这个语气让我想起那些金鱼佬，请别继续了谢谢，我鸡皮疙瘩起满身，再这么说话我就拿喷子打你。”
周禄兴毫不客气地如此坦言。
“哦。”
黄粱枕垂头丧气，看起来非常失落。
“请稍等，在离开之前，我想先对这个世界的战友说些话。”
“当然可以，没问题！你们慢慢聊，聊多久都行。”
黄粱枕在看着他们说话的同时身子扭向华胥游，双手扯住对方的衣领，抬起腿来一扯一踹，从对方身上撕出斩人魔的两截尸体来扔到地上，他用能够留下分身般残影，却并没有多快的速度布置出凶案现场的模样，然后尴尬地笑笑，用脚擦掉围着尸体画出的粉笔线。他挨到华胥游身旁，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其展开成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挡在二人身前，用非常有气势的声音喊道：
“然后，时间开始流动！”
于是，世界再度恢复色彩。
沈烨帝对贤者降临时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大殿之中也仅有他们四人的身影。她沉默片刻以平复内息，继而将目光转向三人，轻声道谢。
“感谢诸位奋不顾身，鼎力相助的义举，自此以后，大沈国中必有伏魔三剑侠的勇名传颂。官职，财帛，武学，凡有所求，必有回报。”
“您言重了，我们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这本身就是回报。既然皇都魔乱已定，那么接下来我们将会在沈国境内清剿武魔，地大物博是沈国的优势，同时过于广袤的面积也注定会产生皇令不达的弊病，总会有被蛊惑的愚人自以为时机已至，试图叛乱。待到一切风平浪静后，我们会回来观摩十二辰龙虎书，还请陛下不要忘记。”
“朕决不食言。”
“既然如此，我等便先行告退。陛下，江湖再见。”
“朕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三人抱拳行礼后便转身离去，周禄兴在路过黄粱枕原本所在的位置时特意从侧面看去，果不其然能看到高举双手拎着白布的黄粱枕，蚁头人则对他一阵挤眉弄眼，用大颚代替手指示意他赶紧离开，不要暴露他们二人。
沈烨帝默然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心中思忖着雷鸣惊最后的那句话。
江湖再见……江湖吗？
“陛下，您没事吧？！”
她被熟悉的温香软玉抱在怀中，沈烨帝并不惊讶地看向满脸担忧与心痛的沈柳，平静问道：
“柳儿，朕说过尘埃落定前不许进入奉天殿。”
“臣知罪，但朕着实担心陛下龙体，故而在奉天殿中不再有打斗声后便直接闯入，感谢先祖庇佑，您龙体无恙。”
沈柳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沈烨帝，不过她的发言倒是让沈烨帝心中多了些莫名的感触。
先祖庇佑？
先祖庇佑呵……
“柳儿，闭眼。”
“臣遵旨！”
沈柳当即双眼紧闭，心跳微微加快，略有忐忑。陛下为什么突然让我闭上眼睛？难道是陛下面对如此大战也是心有余悸，所以意识到了我的心意有多么重要？
就在她满腔期待时，沈烨帝离开了她的怀抱。
皇帝将斩人魔的上半截尸首翻过来，一爪戳爆他的双眼，将那两颗眼球搅烂为无法分辨的血肉。
至于白发，江湖上过渡谷催功力导致一夜白头的例子比比皆是，千年老魔有着白头发很奇怪吗？
她甩掉手爪上的鲜血，飘然回到沈柳身旁。
“睁开眼睛吧。”
“……是。”
沈柳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凄惨无比、必须大修的奉天殿，倒也没有怎么惊讶，毕竟绝品武者的战斗力摆在那里，只有这点毁坏已经是相当难得了。两名真魔的尸体也映入眼帘，这很正常，陛下有天命在身，岂会败亡？
不过那三个臭男人哪去了，就算是战死也该有尸体留下啊？
“他们已然动身前去平定别处魔乱，无需担忧。”
沈柳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臣不曾担忧，陛下是臣的一切，只要陛下安好臣就能安心。”
“就当做是这样吧。”
沈烨帝打量正狂表忠心的沈柳良久，突然问道：
“柳儿，你说，你来坐这皇位，如何？”
“我、我？不行不行，我……臣能力不足，难担重任，更何况臣仅为黑发，不曾传承完整龙血。”
“龙血真的仅能通过此二者来判断吗？黑发族人的子嗣同样也有白发金眸者，既然如此，不就证明你们体内依旧潜藏着完整的血脉吗？”
“即便如此，这也不和规矩啊！”
“朕就是大沈的规矩。”
“陛下，臣没有陛下那样冠绝天下的实力，若是坐上皇位恐怕难以服众，叛乱将起。臣也不像陛下那样自幼为继承皇位做准备，无法处理好朝政。”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也罢，朕就姑且坐在这龙椅上吧。”
沈烨帝轻声叹息，得知自己的先祖便是真魔，一切都只是真魔的安排后，她就觉得皇位的分量比起原本减轻了许多，从未有什么受命于天，沈家能成为帝王，只是因为他们体内流淌着真魔之血，比别人更强罢了。既然如此，这无足轻重的皇位谁坐不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