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左墨辉
岚离开了。
周禄兴继续回到床上打坐，但雷鸣惊和许风都知道，他那些话有一部分不只是说给岚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两位少年对视一眼，迅速交换意见，达成共识。
“周禄兴。”
“我在。”
“等着我们回到你的世界之后，就找个机会去寻找世界巨变的源头吧。”
“……什么意思？”
维持着五心朝天姿势的青年睁开双眼。
“你看，你也跟我们说过，你的世界原本并非是现在这般惨状，只是突逢巨变。凡事有果必有因，既然如此，那么如果我们能找到其根源的话，说不定就能将事物推回到正确的轨迹上，至于我们是否拥有那份力量……力量对我们来说，不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吗？”
正是如此。雷鸣惊，周禄兴，他们二人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就能够迅速换取极为庞大的力量，虽然代价无一例外都是靠近死亡，可他们也同样不会惧怕死亡。
“至于是否值得，我们始终都在拯救他人，那么拯救世界岂不是更加直接，更加一劳永逸？”
“周先生，我觉得雷鸣惊说的没错。”雷鸣惊充满决断力，周禄兴富有亲和力，和这两人共同旅行时，许风总是最为沉默寡言的那个。他没太多主见，更是不喜欢与他人交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软弱愚蠢，恰恰相反，许风其实非常聪慧，只是他的创造力与个性长年被父母压抑，因此逐渐变得腼腆内向罢了。
“我们具备这个能力，也有行动的目标，梦境世界更是充满可能。反正我们已经踏上了旅途，那么寻找两个和寻找三个也没太大区别。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呢？我们放手去做吧，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助你们的。”
周禄兴沉吟片刻：“这倒是我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我只是在屠杀妖魔鬼怪，尽可能保护见到的好人，世界这玩意太大了，我完全没想过要改变世界，也不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但是，既然这和我的家庭息息相关……”
青年叹了口气，耸耸肩膀。
“好吧，就像许风说的。”
“为什么不呢？”
第308节 EPISODE96 烟剑
退魔司司命和变身刺客岚在一天之内接连拜访，可从那以后雷鸣惊等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他们依旧照计划旅行杀敌，顺便沿途做些小买卖积攒旅费，从不领取击杀武魔的赏金，却也没人敢贪墨那笔赏金——冒充伏魔三剑侠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从双手被烧成焦炭到直接被霰弹轰杀不一而足，能够看清罪孽的周禄兴为每个冒充者都量身定制了惩处方法，那些只是想骗点钱或是沐浴他人敬仰目光的蠢蛋恐吓一顿也都会老实下来，骷髅头盔的狰狞模样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因为雷鸣惊和许风不伤害常人，所以这些活计全都得靠周禄兴解决。
也正是他们这种神秘主义风格才让“伏魔三剑侠”在“的确存在”和“只是传言”间来回摇摆。雷鸣惊每次离开一座城市都会让许多人挥泪不舍，周禄兴那个卖鸡的小摊则在当初离开时赠予了那群乞儿，由于雷鸣惊和许风事实上用不着他守夜，所以他经常半夜溜出去教乞儿烟剑道，反正树上随便折根手臂长的木棍就能凑活当作武器使，这种简单方便的特性让烟剑道相当易于学习。
“周禄兴，你教会他们武功，给他们留下用以生活的钱财，甚至将配制调料的方法也交给他们了，突然得到这么多东西，你真的不怕他们野心膨胀吗？”“是啊，周先生，我听说他们把‘香香鸡’都改叫‘叫花鸡’了。”
“这个问题非常简单。”
被骷髅头盔改变过的可怖声音传入二人耳中。
“他们现在渴望安稳的生活，那么我就把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们，也尽可能在人格上做了引导与教导。从那之后，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就都与我无关，他们之中如果真的有谁在将来堕落成恶人的话……”
“杀了不就得了？”
其余二人顿时一阵沉默，只有武魔的嘶吼咆哮依旧高亢。
“那个，也对哦，周先生的确是这种性格……”
这种事情没有变身的许风是万万做不到的，雷鸣惊虽然做的出来，但为了恪守底线也不可能去做。这么一看，果然只有草菅人命的周禄兴手段最为残暴。
事到如今，这些较为稀松平常的畸变武魔已经很难再让雷鸣惊等人从中汲取到营养，他们的武学技巧已经全面超出畸变武魔的上限。而这两周时间里真魔们也再度销声匿迹，没有继续为大沈国施加压力。雷鸣惊推测他们应当是想要为不安与疑虑的蔓延留出时间，虽然沈烨帝勒令退魔司封锁消息，但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无孔不入的真魔们肯定也会暗中散播消息。
“所以，我们也该去找退魔司考虑合作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切实接触过真魔的组织，应当不至于半点消息都没有。”
“有道理，毕竟来这么一趟……”
髑髅一脚踢开纠缠不休的武魔，手中握持的铁棍末梢突然爆发出灼目的赤红，那些狱炎汇聚凝实，变成一柄光与热构成的兵刃，甚至逐渐由红转白。
“总不能只让我得了好处。”
周禄兴纵身一跃而起，在武魔尚未稳住身形前以武器刺穿了他的身躯。
极致的痛苦与热量让武魔僵立原地，动弹不得，甚至连自己的身躯都无法控制。“长剑”上光芒骤敛，只因其中蕴含的能量大多闯入武魔体内，周禄兴拔剑转身，以缩地步伐瞬间撤离数米远，左手轻按风衣下摆，右手做出实无必要的血振，剑尖指地。
赤白光剑闪烁片刻，狱炎翻滚着退回铁棍之中，光刃熄灭。
压缩在武魔体内的狱炎骤然爆发，将其炸裂成无数碎片，那些碎片继而在爆发四散的过程中被狱炎彻底灼烧，灰飞烟灭。
这就是周禄兴的“烟剑道”突破极限后带来的“能力”——烟剑。
本质是从无名短铁棍末端延伸而出的狱炎，因极度压缩而呈现出白色光芒与实体化，能够从单手剑、双手长剑和光鞭之中自如转化，也能发射光弹/火球，是以烟剑道思想“流动”为核心构成，难得在人类形态下也能使用的万能武器。虽然同样要燃烧生命维持光刃且光刃完全没有锋利度，更像是纯粹的棍子，但依旧是个非常好用的能力。
正如他们预料中那样，烟剑道在前几天的确蜕变成了“信息生命”，然而从它诞生的瞬间开始就要承受狱炎永无止境的折磨，走投无路的烟剑道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融入周禄兴的存在之中，以自我意识消解为代价从永恒的痛苦中逃脱，周禄兴甚至没来得及对它出手殴打它就自杀了，让青年觉得十分扫兴。
目前三人中仅有周禄兴将武学突破极限，这并不是因为周禄兴的资质最好，而是因为烟剑道潜力最低，根骨最差，就像手游抽卡里的低星角色一样，很快就能培养到巅峰。当然，在这个世上无论多么粗浅的武学都是没有极限的，只不过烟剑道想要继续提升，周禄兴付出的努力将会比雷鸣惊他们更多。
“说到底，烟剑道这玩意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武学。本来就是以‘上手快’、‘效果好’、‘容易学’作为卖点的番邦防身术，我总共也就学了五年时间。第二年的时候，使用长棍长刀的阿尼斯流，善用双刀双棍乃至刀棍配合的艾斯卡米亚流，以及讲究单刀与徒手配合的卡里流我就已经全部出师。剩下的三年主要是在补充那些鞭刃、拳刺、环刃之类的奇门兵器技巧，说实话，我学这东西的时候完全没想着要拿来和谁作战，只是觉得好玩学学而已，没想到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不过你们不会觉得这很奇怪吗？为什么技巧突破原有巅峰后却能衍生出能力？这是不相干的两种东西啊？还是说这就是试炼给予的奖品本身？我已经突破试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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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燃烧心火，那别人将来有好康的外挂用，你就只能多个新玩具咯。
第309节 EPISODE97 技巧
即便得到了烟剑，周禄兴依旧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技巧与能力是不相干的两种东西，或许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不会把二者严谨地区分开来，但确切来说，所有通过学习与锻炼获得的东西都是“技巧”，能力更接近于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周禄兴的角度来看，感觉就像是成天玩电脑，结果身上直接长出了USB连接线这样夸张且违反常识。
然而雷鸣惊和许风倒是对此非常适应。
“这很正常，妖怪们的梦境世界原本就有着自洽的底层逻辑，而这逻辑是可能违背现实的。虽说如此，能让技术无上限增强这样的梦境世界也还是过于夸张了，梦境世界依旧建立在妖怪本人的知识与经验上，方释戒将毕生都奉献给了武学也做不到这样。细微之处见真章，不愧是贤者的梦境……”
“你们两个都是妖怪，所以才觉得这不算什么吧。像我这种土老帽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了，要是我们那个世界练武也这么简单，我哪还用烧掉那么多命。”
雷鸣惊和许风修行的武学是槐安守以“赤心少林拳”为模板扩增更改而成，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贤者真传，虽然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进行了大量战斗，但显然没有突破极限。以此考量，他们似乎也是时候去和真魔一会了。
“明天我们就去找退魔司成员，说不定砍翻所有真魔之后就能突破试炼，再不济也得让你们俩的武学突破界限。”
“好。”
雷鸣惊正反两剑将敌人砍成四块，许风则利爪穿胸掏出敌人的心脏。事实上除了许风之外雷鸣惊和周禄兴都会习惯性藏拙，只是自从发现武魔们无法继续提供经验后便转为直接秒杀，干脆利落。
翌日，三人依照青锋与赤练所说到了最近的衙门登门拜访，展示令牌。结果没等多久，两道熟悉的人影就出现在身影之中。
“青锋少侠，赤练女侠，果不其然又是二位。”
“周侠士看起来并不吃惊？”
“我们上次的交谈还算是愉快，如果我是你们上司肯定让你们继续跟进，而不是冒着好感度下降的风险换别的愣头青过来。”
周禄兴口中经常会出现些陌生的词汇，不过联系上下文倒也不难揣摩出含义，大概是他们家乡的方言吧。
“看来周先生也深谙用人之道。说来惭愧，其实我们这段时间都是跟在你们身后的，虽然没有继续探察，却也始终没有放弃。铲除武魔本是我们退魔司的职责，但每次还不等我们发现三位就已经诛杀武魔，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只是习惯成自然罢了。你们要是想要亲自作战那我们也不至于跳出来抢怪，说一声就好。”
“那就不必了，我们虽然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能击杀武魔，不过魔化是个大问题，做不到三位那样完全无视武魔污染。”
谈话气氛并不紧绷，甚至可以说非常轻松友好。周禄兴擅于沟通，对善良之人的态度也绝不可能恶劣。退魔司二人则是这段时间里亲眼见证了雷鸣惊等人的实际战力，没有表现得诚惶诚恐毕恭毕敬也是因为这三人大概不喜欢那样的气氛。
事实上，从初次见面开始青锋赤练就对雷鸣惊他们的态度有所察觉，这三人完全不在乎世上的任何财富或权势，对他们展示出的善意也是基于退魔司保护人民的所作所为，而非对权势摧眉折腰，起初他们以为这可能是武者常有的自傲心气加上见识浅薄，可到了现在他们才明白，雷鸣惊三人的态度源自强大本身。他们可以刺杀任何达官显贵后飘然离去，在这世上需要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他们。
“说起这个武魔感染，前几天我的‘烟剑道’也突破上限，获得自己的生命了，感觉还真是挺奇妙的，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突然活了过来，开始反攻主体……癌症？虽然我没得过，不过说不定是这样吧？”
“可您看起来完全没有变成武魔？”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周禄兴耸耸肩：“烟剑道不堪痛苦折磨，自行了断生命回归我身，我能变成武魔就怪了。顺便，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很遗憾，这个方法不具备可复制性。”
青年竖起一根手指，指尖燃起赤红火焰，散发出的强烈痛苦让青锋与赤练都感到极度不适。
好强大的纯阳内息，甚至能离体化火！原来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此世武者的确具备武侠小说中常见的“内力”设定，但他们的内息主要用于强化自身各项素质，几乎没有放出体外直接攻击的类型，这些“内力”究竟是身体肌肉的活动方式还是能量也相当存疑，至少雷鸣惊和许风的武学都没有衍生出内力这种东西，可能是因为他们完全不需要通过这种方法来提升数值。
“这是潜藏在我心灵深处，能够燃烧生命的火焰。它会为所有存在一视同仁地带来痛苦，包括我自己，我在七年时光后已经习惯了这份痛苦，但此前完全没有生命的烟剑道显然不能。”
周禄兴熄灭狱炎抿了口果粒橙，让指尖血肉复生，焦黑碳壳脱落。
青锋无比震惊：“武功与内息毫无关联，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吗？而且那份痛苦……您说得对，这的确是无法复制的奇迹，是在下唐突了。”
青年没觉得这算什么奇迹，但不具备普适性倒是的的确确。他能在别的生命体内种下狱炎火种，然而问题在于狱炎几乎无法精细控制，烟剑道突破极限后以“流动”为核心概念塑造的“烟剑”让他能束火成剑，也能用狱炎玩出更多花样，可他的精密操作和感知能力依旧不足以预防武者变化为武魔，武学生命扛不住狱炎，那些武者同样也扛不住狱炎，只会被一股脑烧个精光。
第310节 EPISODE98 护卫
“可惜，但这也没办法。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就是因为它稀少又不可复制，三位果然是被上天眷顾之人。”
周禄兴虽然没露骨地表现出嗤之以鼻，但也不怎么赞同：“与其说上天眷顾我们，不如说我们都能战胜自己习得的武艺吧。”
在古代背景下，青年这个发言可谓是相当大逆不道。君主尚且自称天子，那么对上天都不屑一顾的人又怎么可能把帝王放在心上？不过青锋赤练虽是朝廷差人，却也不可能在雷鸣惊三人面前摆什么官架，就当自己刚才临时聋了耳朵，什么都没听到。
“咳，三位这次联系我们退魔司，可是有意加入？”
“与其说有意加入，不如说想要进行合作吧。到了我们现在这个水准，寻常畸变武魔已经不能提供更多战斗经验了，你们之前提到那些‘真魔’时好像非常头疼，所以不如由我们来帮忙铲除？我们毕竟还是不喜欢受到太多束缚，也不要求什么回报或者赏钱，能去斩杀恶徒就好。”
“既然如此，三位要不要考虑成为圣上的护卫？”
青锋提出了一个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建议。
“说来惭愧，真魔现在蛰伏起来销声匿迹，我们完全无法追踪他们的动向。但他们既然想要乱世，那就绝对会对圣上不利，因为圣上乃是大沈国重中之重，只要护卫在圣上身边就一定能见到真魔，三位意下如何？”
一道冷清的声线加入对话。
“在此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我们三人虽然始终都在斩杀武魔，但终究是来历成谜的外人，让我们直接接触帝国中枢真的好吗？万一我们对圣上不利又要怎么办？”
二位司命当即打起精神，在先前的交流中，他们发现虽然周禄兴经常负责对外沟通，但真正做出决定的还是雷鸣惊。原因倒并非是他们所想的地位问题，只是周禄兴自身毕竟无法穿梭世界，他搭着雷鸣惊的便车自然就不好意思喧宾夺主，更何况青年知道自己的思想略显偏激，如非必要，还是让少年们来做出抉择吧。他们拥有足以保持自身那份温柔的强大，就更不该轻易舍弃它。
“这是我们最不担心的事情。”
青锋的脸上带有憧憬与自豪。
“当今圣上既是受命于天的九五至尊，贤君明主，同时也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