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与鱼
“不错，爱尔弥小姐很有学习语言的天分，我们东境的语言可是出了名的难学啊！”厉风从腰侧掏出一个酒葫芦，吨吨吨几口下去，迎着海风，脸庞上出现红晕，他看着茫茫无际的大海，眼中满是沧桑和感慨，“我在神佑大陆待了三十七年，三十七年呐，终于决定回去看看，这片海域似乎和我来时并无分别，可我却老了许多。”
“三十七年，厉船长离开家乡那么长时间，为什么没有早点回去呢？”爱尔弥问。
厉风又喝了一口酒，“从神佑回东境并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洋流、风向、天气，还有海兽迁徙，这些东西都要考虑到，三十七年算什么？”他指了指一个靠在甲板内侧坐着，抽着旱烟袋的老人，“那个老孙头，在神佑待了一百二十多年，他这边的老婆孩子都死了，他感觉自己也命不久矣，就想死后落叶归根，才上了我的船。”
船长大叔迎风吐息，“所以三十七年真不算什么，我们这群人，当时能从混乱风暴里穿越，那都是神明庇佑，后来的岁月都是多活的，白赚呐！”
难为这位船长大叔想得开，爱尔弥又问萧淼，“萧老师在神佑待了多少年？”
萧淼闭了闭眼睛，然后道：“三十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刚好待了三十年，回去之后，倒要叫那些人看看，莫欺少年穷！”
爱尔弥眼睛一亮，她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萧老师，可以跟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吗？”
萧淼眼中闪过难色，那边的老孙头却闷哼一声，“有什么好讲的，瞧他这样子，莫不是因为没有修行武者内力的天分，导致被家族嫌弃？大概还被从小订好的婚约对象悔了婚吧！”
萧淼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老孙头眼睛向上翻，“我懂什么？你难道不是想靠那身劳什子魔法，去在以前瞧不起你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这些都是邪道，我们武者，炼精化气，练气化神，修到极致，岂是这些魔法能比的？”
“皓首神仙，御风乘云；朝发白帝，午至江陵；拔山撼岳，翻江倒水；飞剑三千里外取人首级，瞬息盘旋而归……”
这胡子头发花白一片的老头子在那里云里雾里的说了好大一通，初学东境语的爱尔弥听得迷迷糊糊，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之后却全然不明白意义了。
“行了，老孙头！”厉风船长出声喝止了老人的长篇大论，他把手里的酒葫芦丢过去，那边的老人一把捞住，“东境和神佑的修行之法各有优劣，谈不上谁高谁低，到了极处还不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老孙头仰头喝了一口酒，吹着胡子道：“那倒也是，只不过这小子放弃自身武学不管，偏偏去学魔法，老头我很看不惯呐！”
萧淼伸手，老孙头把酒葫芦传给了他，黑衣黑发的年轻人满饮一口，咳嗽了几声，才道：“若是武技修行能出头，我焉能放弃？我不是修炼武技的材料，在魔法上倒是算得上天赋异禀，能者尽其所用，天意如此！”
他喝完酒后，居然顺手把酒葫芦抛给了爱尔弥，精灵伸手接过，觉得这葫芦上传来一种古怪的旋转力度，似要脱手飞出，要不是她反应及时，运转斗气稳固手腕，只怕就要接空了。
爱尔弥打开酒葫芦的塞子，学着萧淼那样倒了一口，顿时苦着脸，差点全吐了出来。
这葫芦里的酒和爱尔弥惯常饮用的果酒不同，没有甜味和水果的香味，热辣辣的灼人吼口，倒像是吞下了一团火。
看着精灵的表情，三个东境人对视一眼，突然齐声大笑，整个甲板顿时充满欢快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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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船人，放在别的书里，那都是主角啊~~
第448节 精灵箭游记·其四
爱尔弥皱着眉头把嘴里的液体咽下去，然后赶忙伸出小舌头喘气，酒葫芦她顺手抛向船长，厉风轻松接住，摇了摇葫芦，带着微笑的塞上了葫芦口。
“今天不能再喝了，时间可还长着呢！”
他转过身准备回舱内，却又突然转身，目光看向海洋深处，老孙头也是一脸凝重的站起身来。
爱尔弥起初还觉得奇怪，但她很快就感觉到了元素波动的异常。
“怎么回事？”厉风问了一声。
老孙头摇摇头，“不太清楚，好像是海兽的行动。”
“它们的迁徙期早就过了才是——”厉风想了想，还是吹响了口哨。
船舱内除了此时在替厉风掌舵的人，剩下的两人也出来了。一个是年约四十的妇人，另一个则是全身罩着黑袍的神秘人，被厉风的口哨叫出来之后，他们也感受到了海洋上即将袭来的混乱。
“已经来不及避开。”厉风道。
几人对视一眼，还是厉风率先发言，“准备动手吧！”
刹那间，船上寒光四起，大家纷纷拿出了武器，有剑有刀也有枪，萧淼摸出自己的法杖，爱尔弥也拿出了长弓。
平静的海面开始摇晃，波涛层叠，紧接着，一声怪异的嘶鸣响起，震的爱尔弥耳朵发疼。
她看到了那个海兽的样子——一只巨大的鲸鱼，它通体蓝色，缠绕着水系魔力朝船板游了过来。
如果船体被这鲸鱼撞中，分分钟就会倾覆，纵使这些人个个本事了得，在没有船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穿过无尽海域。
厉风一声冷喝，在甲板上重重一踩，壮实的身体飞出，手中的长枪延伸出数十丈的虚影，捅向大鲸。
老孙头紧随其后，手中三尺长剑荡出一团青光，像是斗气外放一样，剑气朝着大鲸激射而去。
那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用的是双刀，见到两人动手，她伸手在胸前结了几个手印，仓啷声中，两把弯刀居然自行出鞘，飞到半空，朝大鲸杀去。
爱尔弥此前还从未见过这种技巧，这对兵器被妇人结印操控，左冲右突，寒光四射，华丽玄奥，让人大开眼界。
那黑袍的神秘人却不声不响来到船边，从兜里掏出一把面粉一样的东西，撒进水中，过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小型鱼都朝着船边靠了过来。这黑袍人又拿出一个粉色的纸包，将里面的东西丢在鱼群里。这些小型鱼疯狂争抢黑袍人给出的饵料，爱尔弥有些惊讶，现在这艘船大敌当前，别人都在御敌，这人怎么还有闲心思喂鱼？
但下一刻，她就被黑袍人的手段震惊到了。
黑袍人取出一个小铜铃，晃荡了几下，铃声出来之后，他伸手对着大鲸一指，“去！”
短促的字节很快消失，但围住小船的鱼群瞬间集结成大军，奔着大鲸鱼就去了。
爱尔弥这时才反应过来，黑袍人施展的竟然是极为高端的驭兽之术。
东境人果然很神奇——
没借助魔力和斗气就能御空飞行的厉风跟老孙头；远程遥控自己的武器飞出去杀敌的中年妇人；还有这个靠喂药直接驯服鱼群的神秘黑袍，他们在第一时间就各展神通，手法之精巧，全是爱尔弥此前没见过的东西。
萧淼也开始施法，爱尔弥听到他念诵的咒语，知道他要施展的法术正是自己交给他的其中一个。
“水龙术！”
海水上起了一个漩涡，吸起来的水柱化作一条背生双翼的巨龙朝大鲸扑了过去。
这是一个引导类的法术，萧淼此时施展出来却极为合适。海面之上，水元素十分浓郁，这个法术受到场地加成，凝结成的水元素巨龙体型巨大，正适合拿来吸引大鲸的注意力。
然而萧淼的施法还未结束，他右手举着法杖引导水龙骚扰大鲸，左手上居然又出现一根法杖，“八方水牢！”
海水如同木板般直立起来，出现在大鲸身侧，魔力流转其中，生生不息，构成了一个巨大而精巧的水牢。
这是，双重施法？
爱尔弥心中暗惊，在她的感应里，萧淼体内的魔力只有七级水平，可他不仅成功施展出“水龙术”这个八级魔法，还能在引导水龙抗敌的时候，再度使用一个连爱尔弥也不能判断阶位的魔法。
这种施法技巧和魔力的利用能力，怎么也不可能是七级！
爱尔弥本来以为这船上她就比萧淼强一点，但现在看来，她恐怕还不如这个黑色头发一脸x冷淡的家伙。
战斗进行到这种地步，爱尔弥也不好再分神，她仔细凝视着战场，缓缓拉开长弓。
这只体型庞大的大鲸应当是九级魔兽，也不知它的天赋到底是什么，它一抖身子一拍尾巴，发出的巨大冲击力都是极为可怕的攻击，偶尔喷出水柱，厉风等人也是连连躲闪，不敢硬接。
到了大鲸这种体型，在大海之上它已经少有敌手，一般的杀伤对它来说不痛不痒，它的每一次攻击却总叫人不容忽视。
但这并不是说几个东境人落入下风，相反，现在是他们在压着大鲸打。
萧淼魔力引导的大水龙和大鲸正面相撞，每次俱是不敌，但水龙被撞散撞伤之后，便会汲取海水补充受伤的躯干，完全不惧和大鲸对撞；木板一样直立起来的水牢互相连接，魔力线条穿过大鲸的躯体，无时无刻不对它造成伤害；那些被神秘黑袍人驱使的鱼群也来到大鲸身边，这些小型鱼极为疯狂，它们平时都是大鲸的食物，恨不得远离它，此时却争先恐后的开始撕咬、冲撞这个深海里的高级捕食者；那两把凭空飞舞的双刀在大鲸表皮上不停刮擦，左一刀右一刀，有些只留下白痕，有些却破入血肉，带起一道道血液，双刀攻击频率极高又甚为灵活，大鲸几度甩尾，想把这两只让它吃痛的“苍蝇”打下来，却总是落空。
这几处还只是纠缠，贡献dps最多的还是厉风船长和老孙头。
手持长枪的船长招式大开大合，水波飞舞，飓风呼啸，枪芒闪动，直刺之下，便是硕大的血洞，若是横扫，便划开长长的黑色伤口，勇猛无匹，宛如战神再世。
老孙头比之厉风则显得飘逸许多，用爱尔弥新学到的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仙气”吧，这个老人挥手间不带丝毫烟火气，但那闪烁着青光的剑影却在倏忽间便能飞跃百丈远，剑光所到之处，血花飞溅，大鲸的坚韧皮肤在他的攻击下简直像是纸糊的。
爱尔弥默默收起长弓，感觉有这几个大佬在，根本不需要她动手。
这五人围攻大鲸，打了约有半个小时，伤痕累累的巨兽终于在哀鸣中灰溜溜地远离，消失在海洋深处，沿途留下一条血带，看起来很有些惊悚。
厉风和老孙头落回船上，两人对望一眼，互击一掌，哈哈大笑。
“东海厉家霸王枪果然厉害！”
“黄山孙氏青霜剑真乃当世绝技！”
在这波商业互吹之中，两人显然都看透了对方的来历。
大鲸退去，小船又能接着往前，爱尔弥心中的震撼却不曾减退。
她也曾见过族落里的长老们出手，九级职业者间的对战华丽而又危险，魔法和斗气光芒四射，但这些东境强者的战斗场景却和那边不像是一个画风。
精灵对世界的认识得到极大扩充，过往的固有认知发生了改变。
但这种见到新事物的惊喜和震撼中，她又感觉到一点小小的不安。
“那只大鲸只是受伤，它会不会回来寻仇啊？”爱尔弥问道。
厉船长摇头，“不会的，这大鲸受伤不轻，海中的那些怪物嗅到血腥味，必定要展开对它的追杀，它现在找地方养伤都来不及，更别谈回来复仇。”
大鲸退去之后，小船回归安宁，爱尔弥照例每日向萧淼学习东境语，她还缠着厉船长和老孙头讲了一些他们的故事，不过这两人都不愿多谈，反倒是萧淼借机向两人询问了一些修炼之途上的疑惑，两人知无不答，几乎倾囊相授。
大海的风景初看壮阔惊艳，久了之后，眼中总是碧蓝，反倒是无聊，这船上可供消遣的事情不多，爱尔弥也只能默默练习魔法和箭术，时常串些小鱼小虾上来，给船上的人改善伙食。
爱尔弥随船过了一个多月这样的日子，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来到了甲板上。
加上她一共七人，和大鲸战斗时替厉风掌舵的是个相貌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他此时也在甲板，舱内空无一人。
爱尔弥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她下意识向四周看去，却发现往常碧蓝的海水此时却变成淡黑色，绵延远去，竟有些像是杀戮过后遍布血污的战场。
厉风见她出来，微锁着眉头，低声道：“我们到了无尽海域。”
“无尽海域”四个字当真提神醒脑，爱尔弥一听到之后，尚存的困意顿时全部消散。
若是列举神佑大陆的禁地，各大势力各有各的说法和排名，比如南方大森林里的死亡树海，深海的悲痛之渊，兽人的万年雪山，还有枯萎之沼，熔浆冰湖这些奇景绝地，这些地方都是凡人止步，高手也会殒命的禁地，历年来很少有存在能去征服。
但无尽海域却是禁地中的禁地，它位于海洋的尽头，在这片海域之中，天象和地理全部混乱，随时会落下闪电，刮起大风，更有各种天然的禁魔力场，凶猛的怪兽层出不穷。
这里分隔着神佑和东境，数万年来，越过无尽海域，穿过混乱风暴，在两界间来往的存在极为稀少，大部分来到这里冒险的人最终都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爱尔弥亲身来到这传说中的绝境，却觉得此处除了海水有些怪异的发黑，好似并无异常。
厉风看出她的疑惑，淡淡开口解释，“我们还在无尽海域的外围，按这种速度，大概中午时分就会遇到天地异象，到时候大家只能各顾各的自保，精灵小姐你要是有什么底牌，千万不要省着，该用就用，谁也不能预料局势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爱尔弥点头答应，她摸了摸 胸前的隐形吊坠，除了从部族里带出来的高级卷轴，她也只剩下这个。
进了无尽海域，方向和空间全部是错乱的，不需要再掌舵，只能任意漂流，若是神明开恩，过得去自然过得去，过不去，也只是把多活的几十年生命捐在这里而已。
七人全在甲板上等待，场面寂静无言，只看到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平静的海面上也开始出现风波。
老孙头最先用一声低叹打破沉默，他从背上解下自己的剑，拿在手中，开始用一块奇怪的石头摩擦剑刃。
这柄剑的式样和神佑这边的刺剑、大剑、骑士剑都不太一样，总长度只有四尺，其中半尺多是剑柄，三尺多长的剑锋寒光照人，宛如镜面，剑镡做工精致，上绘云纹，剑锋之上开有一缕极窄的血槽，整体看起来，有一种爱尔弥无法去形容的优雅感。
老孙头用石头磨完了剑，上头却依旧光彩照人，他又取出一块黄布粘上油脂，在剑身上镀了一层。
这些天来，老头时不时就会像这样保养一下他的宝剑，爱尔弥也见过数次，可今天的老孙头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
他擦完了剑，站起身来负剑而立，白发白须迎风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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