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宸庭
孙悟空微微侧身躲过紫霞，径直便朝着意难平双膝跪下，语气之中满是真挚激动地说道。
“师父，弟子过去狂妄桀骜，不识教诲，今后必定抛弃私欲情念，一心追随师父西天取经，普度众生。”
意难平看着眼前这个跪倒在地的孙悟空，心中顿生无限感触。
这一幕……太像太像五百年前在五指山面前的一幕了。
而意难平……也下意识地一如当年那般手掌轻轻地抚在猴子的头顶之上，那毛发……手感……是这般的真实，又是这般的熟悉。
倘若不是意难平借着“正道之光”能够看清虚像，澄明本心，怕也丝毫不会怀疑自己如今所处乃是一片幻境。
唯一不同的……则是有些硌手……
金箍？
意难平低头看着那深深陷在孙悟空毛发之间的金箍，其款式却是与当年观世音菩萨所赐的紧箍儿极其相似。
“你怎么戴上了这么个金箍？”意难平问道。
“若非如此，弟子如何能尽心尽力保护师父西天取经？”孙悟空毫不犹豫地答道。
“假如……”
意难平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已经没有西天取经了呢？”
孙悟空愣了愣，似乎是不解其意，而意难平借由在孙悟空头顶之上的手掌，却是首次感受到猴子的意念猛然一跳，但却是被那金箍束缚了下来。
下一刻，未待意难平继续开口，孙悟空便是猛然摇头，答道。“师父一心向西，意在普度众生，又怎么不去西天取经？”
这一瞬，意难平借由着紧贴着孙悟空的手掌所感受到意念，似乎彻底明白了这幻境的目的所在。
“戴上这个金箍，你便不再是凡人，人世间情欲不得再沾一丁半点。”
意难平喃喃自语地道了这么一句，继续说道。“悟空，为师可不记得曾教导过你，遁入空门，便是抛却情欲……”
“倘若自身不沾半点情欲，又如何深爱众生？”
“要求断情绝欲的，乃是天庭天条，乃是太上忘情之道。”
“而且之所以再无西天取经，是因为为师早便抵达了西天，只是那处，似乎无有为师所需要的经文……”
“事实已是如此，你为何还执念要再走这西行取经之路？”
这于幻境之中唐三藏口中说出的轻声低语，让幻境之中所有的人物难以理解，也让维持着幻境的诸多仙神震惊异常，更是让一位盘坐于盘丝岭之中垂垂老矣的老僧眼角有泪水流淌而下。
就在这时，牛魔王那癫狂愤怒的声音随即响起。
“唐三藏，孙悟空，今天你们都得死！”
随着话音落下，牛魔王那手中那钢叉以着滔天之势朝着意难平横扫而至，而孙悟空也是下意识提着金箍棒与牛魔王战到了一起。
然而，意难平却是很清楚眼前厮杀着的一猴一牛，实则压根就是两只猴子。
猴子和万妖之王，同根同源，并非纯粹的跟脚一致，而是连带着意念本质上都是相同的。
而这幻境大概便是引发了这两只猴子的情欲，但是纵使意念本质相同，他们之间的思考方式却是截然相反的。
故以，化身牛魔王的万妖之王是遵循本心，一心迎娶紫霞仙子；而化身人族至尊宝的猴子，则是选择斩弃情欲，继续行走自己的西行之路。
几乎可以视做共根同源，互为一体的猴子和万妖之王，念头相左的结果，就必须需要斩灭其一！
第六百六十五章 普度众生是最大的贪婪
每个生灵的念头总会是繁杂的，也总会是矛盾的！
为此，一念生，便会有一念因此而灭，作为矛盾且统一的生灵，不同念头之间比水火更不相容。
如今，在这幻境之中，意难平看着眼前厮杀到了一起的两只“猴子”，更像是看到了两个不同的念头在对抗着。
倘若按照意难平前世记忆之中的故事线，随着紫霞仙子的身死，代表着万妖之王念头的牛魔王将会彻底被斩灭。
自此，猴子所化的孙悟空也将牢戴金箍，踏上西行之路。
然而，这需要斩灭所有的西行之路，又岂会是真正的西行之路。
五百后的今天，意难平蓦然回首过去，幡然醒悟之间，却是明白了一点：所谓的普度众生，便是最大的贪婪。
而无情无欲，才是世间上最为残忍，亦是最为残酷的事情，不管是对他人，亦或是对自己。
贪婪，才是一切生灵，亦或者是世间进步的原动力。
贫僧贪婪，想要徒儿安全……
贫僧贪婪，想要世间美好……
贫僧贪婪，想要众生和谐……
回首之间，意难平才明白当年驱使着自己一路坚定向西的，乃是贪婪。
猴子倘若抛弃所有，一心向西，那却并非是为普度众生而去，而仅仅是一尊行走着的空壳罢了。
“如此，才是这幻境最终的目的所在吗？”
“斩灭万妖之王的念头，再让猴子抛弃自身，化身傀儡……”
“而与此同时，又于三界之中抹除大乘教的痕迹，诛杀猪八戒、沙僧、沉香等与贫僧关系密切的存在……”
“再之后，或许就是在破坏了众生桥，断绝了东方人族和西方妖族的联系后，彻底一举灭绝火焰妖国，再慢慢在引导人族往着天庭所设想的方向走去。”
意难平面沉如水，身上有着凛然气息流露而出，结合从王灵官、哮天犬等仙神口中所得知的消息，推测着天庭的打算之余，心中念头急转之间，却是思索着如何破局。
起码……这幻境不破，一切皆是虚言。
而此刻孙悟空和牛魔王之间的战斗却是进入了如同白热化一般的阶段，两人几乎是打得天崩地裂，各种极其相似的神通如数对碰。
“三藏师父，你还是暂时后退些许，这处危险！”
紫霞仙子一边双目发亮地盯着孙悟空的影子，几乎是舍不得离开一息，一边颇为关心地对着唐三藏开口说道。
大概……紫霞仙子此刻对待唐三藏的感觉，就如同是儿媳妇对待公公那般。
对于紫霞仙子的关心，意难平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贫僧虽是一介凡人，但向来不晓退缩为何物。”
顿了顿，意难平开口问道。“紫霞仙子，不知那月光宝盒在何处？”
“月光宝盒？”
紫霞仙子闻言，随即朝着牛魔王一指，说道。“这般重要的东西，牛魔王应该会随身携带。”
意难平微微点头，示意清楚。
事到如今，意难平自然是已经没有注意到月光宝盒的异常之处，一切缘起月光宝盒，那么或许一切自当缘灭于此。
随即，意难平便是动身朝着孙悟空和牛魔王的方向走了过去，似若……送死。
“诶，三藏师父，你别过去，那边危险。”
紫霞仙子见状，当即是连连阻止了起来。
可未待紫霞仙子抬手，意难平那看似慢悠悠的身影微微一晃之间，却是瞬间出现在了孙悟空和牛魔王的旁边。
“嗯？唐三藏？你找死！！！”
正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牛魔王对于这个似乎与自家未婚妻嗳味不清的和尚，却是格外的恼怒，当即钢叉抵住孙悟空的金箍棒之余，一只大手朝着意难平的脖子处抓了过来。
“师父，小心！”
孙悟空见状，却是一急，连忙呼喊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孙悟空的眼睛却是猛然一直，只见相对于牛魔王那魁梧体型，身体单薄得宛如一张纸似的意难平面前着以雷霆之势抓来的大手，却是手臂轻抬之间，五指合拢轻松自若地捏住。
“差不多，也该闹够了！”
随着意难平这一声平静地声音响起，那五指猛然一扭，却是刹那间将牛魔王的手臂整个扳得翻了个圈。
紧接着意难平抓着牛魔王的手臂朝着自己的方向顺势一扯，浩荡伟力爆发之间，以着无可阻挡之势将牛魔王朝着自己一拉，然后膝盖一抬狠狠地撞在牛魔王的小腹之中。
“哇啦哇啦……”
一时间，牛魔王腹中大量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一脚之间，被意难平一脚顶得大口大口地喷了出来。
而即使是随着意难平松开五指，牛魔王也是下意识地双手捂着肚子，弓得跟个小虾米一般软在地上痛得粗喘不已，再也不复刚刚那般的凶狠残暴。
“师父……这……这……”
孙悟空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却是连手中的金箍棒都有些拿捏不住，嘴巴下意识地微微张开。
“所以呀，悟空，你如今尚且觉得为师需要你的保护吗？”
意难平隐隐意有所指地朝着孙悟空道了一句，或许心中也希望借着这个幻境告知自家那猴子一点东西。
在钱塘县与猪八戒、沙僧“亲密友好”的交流之间，意难平已经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猴子这五百年来是怎么过的。
五百年……
足足五百年，与沙僧折返流沙村参与到大乘教，猪八戒泪洒高老庄开始到处“留”浪不同，猴子却是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地在大唐和灵山之间游荡着，不断地重复着西行之路。
他，化身僧人，一步一步地如当年那般行走着在西行路上，似乎在遵循着什么约定那般，又似乎在继承着唐三藏的遗志，亦像极了在寻找着什么。
不停往复，不断往复……
他……就像是被遗留在西行路上的孤魂那般，游荡着……无有归宿，去处。
唯一不变的，就是猴子每一次行走至火焰山之时，必定都会与万妖之王斗上一次。
第六百六十六章 一路庆幸有你
而随着意难平那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传入孙悟空的耳朵之中，他却是彻底顿在了原地，头顶的金箍却是在随之缓缓收紧。
“悟空，西行之路纵使未曾结束，为师所希望的也不是你的保护，而是陪伴……”
“一路西行，庆幸有你，否则为师不知添多少狼狈，又增多少寂寞，亦或者是多多少烦恼。”
“所以，为师纵使……”
说到这里，意难平的声音为之一顿，随即才继续说道。“纵使为师今后出了什么意外，你也断然不曾欠过什么，即便会有……也终究只会是为师欠了你。”
话音落下，意难平却也是暗中有些潸然泪下。
五百年前，意难平自认自己不曾失却大义，但小节之上，不管是对三圣母杨婵和沉香，亦或者是对待猴子以及其他徒儿们，却是亏欠了不少。
“师父·……”
孙悟空喃喃自语地道了一句，火眼金睛之中的神光有所变化，时而黯淡，时而明亮，时而清澈，又时而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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