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月十九
内斗起来就相当于一尊巨人的左右臂互搏,没有任何意义。
但沈仪的这一棍子,却是干脆利落的撕破了这个规矩,宣告天地,超脱之下,哪怕同为一品,亦有高下之分。
甚至这个差距还很明显。
"……"
东极帝君本想藏身于后,让欢喜真佛先试试沈仪的深浅,却完全没想到,众人皆是顺着天道脉络攀登,牵引这尊巨兽的注意,完成仙誓宏愿得以称帝成佛。
分明是同一条路走下来,他们还走在前面许多,在面对这新晋而来的年轻人时,居然会陷入如此大的劣
势。
天道至公,为何有人能独受两份恩赏?!
东极帝君不敢再袖手旁观,若是不替欢喜真佛解围,单凭自己,怕是很难从这小子手中讨得便宜。
他双臂往前一挥,轻而易举的撕开了天幕。
雷霆如狂龙乱舞,骇人的豁口中,一座九层高的玲珑宝塔携着恢弘气息降临凡尘,高耸雄伟的塔身震碎了电光,随之而来的阴影笼罩了整个皇城。
在被人间皇气压制了实力的情况下,这位帝君出手便是一件先天灵宝,唯有此等天地初开时诞生的宝物,才能弥补双方的差距。
宝塔浑身弥漫着混沌之意,直直朝着沈仪镇去,在逼迫其躲避的同时,塔顶的大门微微敞开,投出一道流光向着欢喜真佛落下,欲要先将其引进塔身。
“嗬!”
欢喜真佛也是暂时按捺住了心中动荡的情绪,哪怕沈仪兼修仙佛二家,铸就了眼下这般一体两面的玄妙道途,但只要自己与东极帝君齐心合力,总能找出破局的法子。
他啐出一口血水,仰起身子,打算顺着那塔光而上,先避其锋芒。
就在这时,一只干净的长靴却是倏然在他眼中放大。
轰!
沈仪抬脚踏在了这尊佛陀的胸膛上,虽有塔光相护,没能真正伤到对方,却是死死的将其踩在了脚下。
“滚开!”
欢喜真佛倏然抬头,盯着那轰然落下的宝塔,心底终于是涌现几分惧意。
就算真佛的身躯,已经可以代表行者一道的极限,但他也从没想过要用肉身来硬抗一件由帝君亲自操持的
先天灵宝。
远处,东极帝君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是浮现出一抹凶戾。
哪怕真佛亦在塔下,他也不愿错失这个良机。
要知道,沈仪可是有影响天道,抹杀其中道果之嫌疑的,帝君也不愿去赌这个风险。
想要用那和尚来要挟自己,这小子无疑是痴人说梦!
“落!”
伴随着一声厉斥,东极帝君非但没有收手,反而竭力沟通天道这尊巨兽,引得阵阵道音回鸣,在天道加持下,玲珑宝塔碾碎了虚空,让皇城上方的苍穹都变得残破起来。
咚——
它直直的朝着下方镇去,在那骇人的气息面前,塔下两道身影的轮廓都变得扭曲模糊!
威震世间的帝君,再加上先天灵宝加持下的全力镇杀,莫说俗世生灵,就连同为一品的欢喜真佛此刻也是瞪大了眼眸,再也顾不上踩着自己的沈仪,全力催动佛光,欲要延缓那宝塔落下的速度。
“住手啊!”
原本浑厚而令人平和的佛音,如今变成了尖锐的嘶吼。
那张大多时候都噙着笑意,仿佛一切仅在掌握的脸庞,现在大汗淋漓,眉眼间遍布狞意,由于颧骨塌陷了一半的缘故,更添几分恐怖。
就在这时,沈仪身上那件摇曳如蜿蜒长河的玄披,突然化作了真正的漆黑大河,一双粗大如天柱的巨臂从其中涌出,呼啸着腾天而起,然后稳稳托住了宝塔的底部。
同样雄浑的天道之力碰撞!
先前那道庞大的黑影再次显露出了身形,整个身躯犹如泼墨,辨不清面容,却比先前凝实了不知多少倍。
佛身以不动尊王为号,又岂是区区一尊宝塔能够撼动。
“嘶!”
东极帝君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般僵持的一幕。
哪怕自己的修为被皇气所压制,但毕竟借助了利器,怎会被如此轻易的接下。
他微微抬首,突然注意到那黑影的眉心有白芒亮起,好似睁开了一只眼睛,又仿佛永夜中绽放开来的一抹曙光。
白光圆润通透,化作了一枚珠子的模样。
无垢佛珠!
在反应过来后,东极帝君差点被气笑了,真别怪沈仪横压菩提教,对方这一身的本事,近乎大半都是那群和尚的功劳。
竟然连唯有一品巨擘方才有资格操持的先天宝贝都送了出去。
两尊巨物悬于空中,仿佛凝滞了一般,令天地无声。
“嗬!嗬!”
欢喜真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华美袈裟也掩盖不住背心湿透的事实,他死死盯着沈仪俯瞰而来的脸庞,看着青年唇角淡淡的讥诮,眸光上移,视线中是与天齐平的黑影,双掌稳稳托着巨塔。
同样身处塔下,对方却是连头都懒得回一下。
对比自己先前惊慌失措的模样,佛陀的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道嗤笑。
真佛帝君的威严不可亵渎。
但此刻,欢喜真佛已经彻底看清了自己与沈仪间的
差距,如果在神州以外,没有这些皇气压制,他与东极联手,或许能胜过这人些许,但在皇城内,他完全看不到胜机在哪里。
当沈仪再次扬起石棍的刹那,在青年冰冷眸光的注视下,欢喜真佛浑身微微一颤,心中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抽身保命!
他先前已经试过了遁法,逃不出这片寰宇。
欢喜真佛只能选择下策。
他猛地攥掌,一片片妩媚的粉色莲瓣汇聚成娇艳的莲花,上次祭出这式大法,是在东洲论法时,欲要用此物镇压沈仪。
但现在,这朵莲花竟是直直的将欢喜真佛给吞了进去。
他主动堕身红粉炼狱,只为躲避面前的青年。
"……"
沈仪看着空空荡荡的脚下,清澈眼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仍旧将棍子劈了下去。
在那花纹精美的长棍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氤氲的天地,棍身打散了云雾,从中间撕裂连绵不绝的高山,无垠的莲池被狠狠掀翻,其中娇嫩白净的躯体更是在瞬间被震碎成了齑粉。
棍身仿佛可以无限延长,终于追上了那再不顾忌形象,狼狈疯狂逃窜的身影。
“你为何只追着老僧不放!”
欢喜真佛骇然回头,发出一道凄厉的长啸。
他想不明白,分明是两教一齐掀起的大劫,这尊玉帝凭什么只追自己,而对东极视若不见。
那条长棍精准的砸在了他的脊背上。
咔嚓咔嚓。
整个粉红炼狱于顷刻间崩塌,欢喜真佛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皇城上方,被一棍子悍然抽下了长空。
砰!
他如破麻袋般坠下,砸碎了白玉长阶,浑身战栗着想要爬起来,刚刚半跪在地,抬头便看见了乌泱泱盯着自己的神朝百官。
林书涯同样跪在地上,呆滞的看着下方袈裟破烂,浑身是血的真佛。
他瞳孔轻轻抖动,黯淡且失神,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尔等怎敢……直视真佛!”
欢喜真佛只觉得胸口堵闷,他吐出一口血浆,同时神情狠戾的发出怒吼。
或许是一品巨擘的威严太甚,哪怕他成了这幅模样,众人的眼神还是不约而同的闪烁了一下,随即涌现出浓郁的恐惧,齐齐抬高目光,看向了真佛的身后。
"……"
欢喜真佛察觉到不对劲,倏然回头看去。
映入视线的是一袭摇曳的玄裳,沈仪随意的斜拎着石棍走来,棍子的一端划过布满裂纹的白玉长阶,在上面留下一道刺眼的血痕。
“东极!别再管你那座破塔了!”
欢喜真佛居然破了音,足以见得其心中恐惧。
话音未落,那条长棍已经凶戾十足的抽在了他的脊背上。
佛陀已经许多年未曾感受到过这样的剧痛,浑身巨震,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本能的如同受伤牲畜般,颤颤巍巍的朝着台阶上面爬去。
他不知道谁能护住自己,只是潜意识的想离这青年
远一些。
乱棍加身。
欢喜真佛发出低低的呜咽,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那个晚上,那个豁牙的男人也是被这样活生生打死的。
他当初不理解对方身为人皇,为何能忍受这般奇耻大辱,也不愿拿着皇气超脱。
现在则更不能理解了。
可惜的是,自己并没有那浓郁的皇气,可以用来反败为胜。
石棍可以镇住八海之水,其本身却并没有太多玄妙的功效,真佛的身躯太过强悍,哪怕挨了那么多棍子,仍旧能继续往上攀爬。
沈仪不急不缓的跟在这佛陀的身后,仿佛并未觉得疲倦,他只是重复着挥棍,将这天道铸就的佛身一点点抽碎。
世道真是荒唐。
这些体面的仙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皮囊之内,却藏着如此不堪如野狗的一面。
那个整日泡在酒池里,没有半分帝王之相,活脱脱像个疯子的男人,最后却能坦然面对内心,自觉能力不足,哪怕陨落,也不肯舍弃红尘俗世最后的希望。
这样的人皇,被一群野狗撕咬至死,让沈仪莫名觉得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