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一块完整的水晶石雕琢而成的大厅之中,罗丽君从一根十米多高,粗壮透明的廊柱顶端蠕行而下,来到了张滚利的近前。
张滚利低着头,他脚下的地面是透明的,四周墙壁也是透明的,就连宫殿的棚顶都是透明的,透明之外,是无尽的黑暗。
罗丽君已经看过了张滚利呈送上来的文书,她现在只想对一些事情进行确认:“你看到货郎了?”
张滚利连连点头。
他不能说自己只是听到了货郎的鼓声,那样的回答,会让他遭到严厉的惩罚。
罗丽君又问:“按你所说,你和孔方先生交手的时候,双方应该算势均力敌,孔方先生还略占优势,这种情况下,货郎应该不需要出手。”
这个问题,张滚利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解释:“属下以为,雪花浦屡遭重创,货郎应该是想借此机会,查清事情背后的缘由。”
罗丽君触角一颤:“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说货郎怀疑到了咱们头上?”
“属下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说这番话的时候,张滚利十分紧张,对面若是个蛮横的人,很可能会迁怒于张滚利。
但他知道,罗丽君是个讲理的人,只要说的有理有据,她应该能听得进去。
而且这话必须说的非常真诚,这是内州,这是罗丽君的宅邸,只要张滚利内心有一些波动,就有可能被罗丽君察觉。
罗丽君许久没说话,张滚利始终低着头,汗水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落,流在了地上,原本透明的地面,变得一片模糊。
不只是张滚利脚下这片地面变得模糊,整个水晶大厅都变得有些模糊,宫殿之外的黑暗,闪烁着转瞬即逝的光斑。
“退下吧。”罗丽君甩了甩触角,张滚利一路后退,离开了水晶大厅。
罗丽君独自在大厅里来回蠕行,大厅之外的黑暗中,无数光点汇聚成一条线,拧成一股绳,似银蛇一般在大厅之外盘旋片刻,随即又散成光点,四下闪烁。
十米多高的廊柱顶端,又有一个巨大的田螺蠕行而下:“姐姐,什么事把你为难成这样?”
罗丽君叹道:“货郎还活着,对魔土这场仗不能再打了,我这就派人把消息报给内阁。”
罗丽君思绪一动,水晶大厅之外,几条蚯蚓有所感应,朝着四面八方蠕动而去。
罗燕君道:“姐姐,别人都好说,老范他们那边怕是说不通吧,他们天天盼着打仗,你现在跟他们说不打了,我估计他们要和你纠缠到底。”
“纠缠能怎地?”罗丽君有些生气,原本透明的水晶大厅,略微有些泛红,“战事本来就不归老范他们管,
上次和外州开战,就是老范他们出的主意,结果打了败仗,老范一甩手,就说自己不管兵务,事情和他无关,
后来又是他出的主意,往魔土派细作,动辄上百人炼成一个细作,送出去五个,三个没了音信,而今他又说这事儿和他无关!
而今要对魔土用兵,他们又要插手,一把年纪,怎就不知羞臊?”
说话间,水晶大厅之外,一团火焰自东墙烧到了西墙。
罗丽君非常生气。
罗燕君叹道:“姐姐,息怒,老范他们的种血比咱们高,这事儿如果他们硬要插手,你拿他们还真没办法。”
滴答~
一团水雾,蒙在了水晶大厅外边,慢慢把火焰熄灭了。
这团水雾来自罗燕君,也来自罗丽君自己。
罗丽君自己心里清楚,老范如果真拿种血来压她,她也想不到应对的办法。
不多时,一条蚯蚓墙壁上蠕动,这是在告诉罗丽君,老范他们来了。
罗丽君对着水晶墙壁,稍微整饬了一下面容,迎到了大厅门口:“范大人,吕大人、毕大人,大驾光临,恕丽君有失远迎。”
一个人走进了大厅,罗丽君前后叫了三声大人。
这是因为这个人有三颗脑袋。
“罗大人,我听说这仗不打了,能跟我说说其中的缘故么?”中间的那颗头是范大人,他先开口了。
罗丽君道:“缘故我已经跟各位大人说了,货郎还活着,咱们贸然对魔土出兵,不是明智之举。”
处在左边的那颗人头是吕大人,他对罗丽君的说法很不赞同:“货郎活着怎地?我军奉天威讨逆,难道怕他一个寻常贩夫?”
罗燕君在旁道:“吕大人,这话说的可不妥,贩夫是不假,若是说他寻常,怕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罗丽君道:“三位大人,我们在货郎身上吃过不少亏,此前一些战例,相信诸位也没忘记,
正是因为收到了货郎身死的消息,朝廷才谋划征讨魔土,而今货郎还活着,出兵之事,自当从长计议。”
处在最右边的那颗脑袋是毕大人,他也开口了:“那贩夫虽说还活着,但雪花浦屡遭重创,他却坐视不理,
而这次张滚利和雪花浦贼首交战,货郎现身,张滚利依然能全身而退,足见货郎重伤在身,无力应战,此时正是讨逆平叛之良机。”
张滚利遇到货郎,还能活着回来,这事确实有点蹊跷。
罗丽君还要解释,范大人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罗大人,我听闻你与魔土来往不少,其中莫非另有勾结?”
罗丽君身躯一震,有些生气。
“范大人,先稳住魔土,再徐图外州,这可是朝廷下的文书,一字一句写的清清楚楚,而今反过来说我与魔土有勾结,难不成是朝廷指使我去勾结的?”
范大人不作声,吕大人在旁道:“范大人也只是做了个比喻。”
罗丽君火气上来了,说话却也不管身份:“之前范大人出的主意,往外州派去细作,却问我族为此折损了多少性命,到头来又探得了多少消息?
这件事情却还没说个分明,而今又诬赖我和魔土勾结,范大人,你这么做事,是不是太跋扈了?”
毕大人在旁道:“我等只是出个主意,事情如何决断,还要问你们掌管兵务的。”
“既然不掌管兵务,而今征讨魔土的事情,三位大人为何又要插手?”
范大人生气了,壮硕的身躯突然长高了三尺。
水晶宫殿吱嘎作响,随着范大人的身躯一并变高了许多。
范大人俯视着罗丽君,沉声道:“老夫既有宗室血脉,理应为朝廷分忧,为社稷献策,此乃老夫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心智,责无旁贷,
罗大人,你在这里揪住过去的事情不放,是何用心?这是想抓老夫的把柄,堵住老夫的嘴么!”
吱嘎嘎嘎~
水晶大厅还在不断膨胀。
罗燕君轻轻叹了口气,种血终究是越不过去的门槛。
罗丽君控制了一下情绪和语气:“依范大人的意思,这事情该怎么处置?”
“该怎么处置,是你们兵务的事情,我们就是给你们出出主意。”
“在魔土把消息散开,就说货郎死了,看货郎敢不敢出来。”
“他要是不敢出来,证明他战力不济,当趁此良机,一举剿灭魔土。”
罗丽君沉默许久,轻叹一声道:“好,就按三位大人的意思去办。”
……
逍遥坞里,李伴峰端着酒杯,听着秀儿在耳边絮叨:“老七,货郎是不是真出事了?”
李伴峰没答话。
张秀玲在旁道:“七爷,要是真出了事,你给一句痛快话,我让帮门里的兄弟做好准备,这条命就和内州拼在这!”
李伴峰还是没言语。
青云会的大当家韩耀门急坏了:“七爷,您倒是说句话呀,别人我不敢讲,青云会的弟兄们肯定不向内州低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问个没完。
马五怕他们惹毛了李七,在旁边不住的劝说:“诸位,咱们慢慢商量,有些事我们老七也不知道。”
“七爷怎么能不知道,”三英门大金印沈进忠摇头道,“我看货郎是凶多吉少了,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吧。”
“瞎扯什么?什么凶多吉少?”李七放下酒杯道,“前天我还在新地看见货郎,人家这两天有事儿,没倒出空做生意,怎么到你们这冒出这么多消息?这消息都从哪听来的?”
何玉秀道:“报纸上都出新闻了,不光是绿水城,整个普罗州都快知道这事儿了。”
“哪家报纸的消息?我一会把他报馆砸了!”李七起身道,“你们都打理好自家生意和地盘,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内州可能要来生事,故意在这造谣,你们把自家人手拢一拢,多加点防备。”
李七离开了逍遥坞,单靠他几句话,众人也踏实不下来,聚在包厢里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到了晚上七点,逍遥坞依旧没什么生意,绿水城人心惶惶,连去舞场的心思都没了。
整个普罗州的状况差不多都是这样,如果货郎一直不现身,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出什么状况。
可货郎怎么才能现身?
……
叮了咣当,叮了咣当……
“洋胰子,雪花膏,丝巾手帕针线包,
皮桶子,那什么,还有铁桶子,还有铁锹!
咸菜坛子酱油壶,饭勺水瓢切菜刀!,
一车好货老招牌,样样平卖随你挑!”
货郎推着货车,到了绿水湾长峰村。
村口有几个小孩正在嬉闹,一个丫头看见了货郎,走上前去,要买药糖吃。
药糖放哪了?
货郎找了半天,在推车上找到了药糖罐子。
“要几个?”
丫头道:“橘子味的两个,鸭梨的一个。”
哪个是橘子味的……
货郎找了半天,拿了五颗药糖给那丫头:“我多给你两个,你就不要挑味道了。”
其他孩子听说多给两个,也全都围了上来:
“我要三个橘子!”
“我要一个哈密瓜!”
“我要一个山楂的!”
货郎抿了抿嘴,低声念叨:“药糖多少钱一个来着?”
手套提醒道:“货郎卖的都是行价,一毛三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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