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484章

作者:肉丝米面

  本就只是为了得一个缓冲机会的朱元璋,根本不会去深究翟善当众给出来的理由究竟如何,毕竟都是六部尚书的人,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朱元璋直接拍着扶手开口:“翟卿所言有理,便依卿所言,再看看。”

  应天城里大半的文官,今日都跪在了自己面前。这是不同于以往的劝谏进奏,而是如当初自己废黜千年以来的丞相之位时一样。

  直接的打杀是解决不了问题,那是放在最后一个步骤的。

  上一次,他们反对废黜丞相之位,担心皇帝的权威太过盛重,继而引发了漫长的对持和杀戮。

  这一样同样,他们反对的不是骄兵狂妄,地方叛乱不除。

  他们是在担心,千年的圣人世家会在马蹄下轰然倒塌。那将预示着,千年的儒学也到了如废黜丞相时一样。

  他们更担心,他们这些圣人世家的门徒,少了一个可以任意取用的圣贤道理,他们及他们的后世子孙又会如何。

  从汉武独尊儒术开始,到隋唐开启科举取仕知道,最后到了两宋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一切的规矩和社会的运转,都是围绕在儒学体系之下的。

  大明要做如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事情吗?

  朱元璋在心中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只是,官员们的反应却让他很不满意。这些人只是听到一点风声,便会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朱元璋的目光在户部尚书郁新、工部尚书王儁两人身上来回游走着。

  果然如同朱元璋所料,两人并未依从。

  郁新跪地叩首,高呼道:“臣死谏,骄兵不可不防,跋扈不可不惩。若今日陛下能纵容大明的军马行叛贼之事,袭扰衍圣公府。来日,若有大军惊于皇宫禁地,陛下又以为何?”

  “大胆!”

  “郁新你狂妄!”

  一直隐而不发的朱标,终于是怒不可止,双手拍在交椅扶手上,站起身怒斥郁新的胆大妄为,狂妄之言。

  郁新再低头,却不曾有胆怯:“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大明有文官两万余,持笔小吏更是无数。天下每岁应试者多如星辰,地方上勤学好读人家以为中坚。

  朝廷以仁孝治天下,却于至圣先师之家行暴戾事,拥兵自重,不听调令,目无至圣先师,目无朝堂律法。

  若陛下不惩张志远等一干人等,则天下百万儒生如何看?则天下人如何看?

  臣死谏,维系大明朝堂,忧心社稷。请陛下以极刑严惩张志远一干人等!”

  当郁新说完之后,奉天殿前的跪地官员们便再次山呼海啸般的出声附议。

  朱标回首看了一眼自家老爷子。

  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老爷子,似乎没有顾及这些人的死谏。

  朱标沉着脸,不悦道:“天子面前,安敢称凶。”

  工部尚书王儁抬头看向陛阶之上的皇太子,只是一眼便深深的拜在地上。

  “臣,工部尚书,王儁,再弹劾今次河南道、山东道叛乱,有地方屯田卫所官兵参与其中。骄横屠戮,为祸地方,致使百姓饱经灾难,流离失所。

  臣斗胆弹劾地方叛乱卫所官兵,朝廷当以死罪论处,以震慑天下人不臣之心。

  臣斗胆进谏,请陛下开大明监军之职,以兵部、都察院等为要,朝廷派遣监军奔赴军中,代天子及朝堂监察在外诸军,防备祸害滋生。”

  “臣等附议!”

  乌泱泱的,奉天殿前百官山呼豪迈,附议声震得远方的钟山一片林鸟盘旋不落。

  “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事情……”

  夏元吉低声感叹了一句。

  在文官朝班里,只剩下心学官员和少部分不曾参与弹劾的官员。

  这代表着文官们的集体态度。

  “放肆!”

  “大胆!”

  “尔敢?”

  一时间,原本还寂寂无声的武官朝班哗然大怒,一位位统兵千万、开疆拓土的将军,愤怒的朝着提议设立监军的工部尚书王儁。

  东莞伯何荣直接开口道:“王尚书是要我大明复那两宋旧事?”

  “今日监军,明日便要行阵图之事。尔等是怀疑吾等对陛下的忠心吗?监军以军阵,将校掣肘,届时是吾等领兵打仗,还是诸位统帅大明的千军万马啊!”

  位列武官头排的常森和汤醴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

  这帮劳什子文官,恁就是读书多坏心眼子多。

  这是要围魏救赵?

  他两人齐齐抱拳,径直跪下。

  “臣常森!”

  “臣汤醴!”

  “臣等受领皇恩,世享荣禄。出则为领兵将,入则为富家翁。此般皆为陛下所赐,臣等感激肺腑。国朝社稷之重,重于泰山。臣等立言,心中唯有忠心,万事皆由陛下裁夺。”

  主声的是汤醴,喊得很是高昂,常森则在一旁附和着叫喊,因为不曾商量,只能附和的慢一些,倒是显得有些相似二重唱一般。

  让声音愈发的洪亮,回荡在奉天殿前。

  何荣等人也反应了过来,立马纷纷收起先前的吵闹,默默低下头,与常森、汤醴一般抱拳跪在广场地砖上。

  王儁这时候正低着头,侧目看向武官班列。

  军中多莽夫,可军中并非都是蠢人,尤其是能出现在这里的大明功勋将校们。

  王儁却不依不饶。

  他本就打定了主意,为曲阜孔家解围,保证这尊圣人雕像能够继续为今人、后人提供助力是其一;将地方叛乱有朝廷屯田卫所官兵参与牵扯出来,趁机提出朝廷派遣监军的事情则是其二。

  随朝廷如今偶有出征大军安置监军,但在名义上却并未有此一说。

  这是属于开国皇帝的自信,天下都是他带着人打下来的,国朝那些个将军们,当初哪个不是在一个大铁锅里吃饭的。

  王儁继续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陛下与将校士卒们在军阵上,相互托付后背。臣等欣喜欣慰,我朝君臣和睦,上下一心。然大明要有万世基业,后世子孙能否与陛下一般。臣等以为,我大明再无人主,能似陛下之神貌,亦无陛下累生所创文治武功、丰功伟业。”

  “臣等愚钝,幸得陛下器重,添为六部,官于当下。臣等何敢不为君上思,我大明何以万世永昌。臣等夙夜难眠,唯恐社稷动乱,黎民受灾。”

  “国朝自有律法,先秦商君立杆为信,明正典刑,严肃刑名。但有不法,天子亦罪己。”

  “河南道叛乱遍地,府县卫所官兵涉及深广,若不严惩不足以震慑大明诸道。亦当如治河,溃决处需封堵加固。为免朝廷再起一道兵马叛乱之事,臣等深思,唯监军法可行矣。”

  “而监军之法,古即有之,非两宋独有。何以监军,我朝自当综述前人之智,并行当下,不致两宋旧事复生,不致地方官兵失控。”

  在王儁一番长论之后,跪在一旁的户部尚书郁新便抬起头。

  那头的武将们已经恨得牙痒痒。

  要说说话,还得是这帮读书人最会说,说的是头头是道。

  若非今日有常森和汤醴两人在场,奉天殿前当真是要上演全武行了。

  或者是一面倒的殴打。

  郁新扫了一眼在京的功勋武将们,抱紧双手面朝陛阶之上叩拜。

  “陛下,朝廷法度威严不能有失。圣人世家教化中原千年之久,亦不能受辱,折辱孔圣。”

  “张志远不尊平叛旨意,挟令拥兵,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围困孔府,耗费火药,不理叛乱。”

  “似张志远这等目无王法,目无圣贤之辈,延误战机,荒废军马。”

  “臣,请斩张志远,以正朝廷律法。”

  “臣,请陛下下旨抚慰衍圣公府,以正社稷体统。”

  附议声不再有了,只是官员们却是无声的叩拜在地。

  奉天殿前,皇帝和他的臣子们陷入到了僵局。

  夏原吉看得是一阵阵发愣,目光不时的放在户部尚书郁新的身上。

  看了几眼,又觉得有些无味,便看向身边的解缙:“你的学生们,这一次恐怕都要入陛下的眼了。”

  说着,夏原吉转头看向身后还站在文官班列里的那一位位年轻的官员们。

  解缙摇头道:“他们都还年轻,这等时候还是只带着耳朵就好了。”

  说完之后,解缙也回过头,看向身后那群以白玉秀为首的学生们,他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便恢复一切。

  夏原吉嘚吧嘚吧的哼哼两声,也不计较这些。

  他想要解缙丢出个学生,破了现在这僵局,哪怕一时会受朝中上下官员嫉恨,但陛下却定然是会牢记心中的。

  那就是简在帝心了。

  甚至于,夏原吉最希望的就是如今刚刚坐到吏部文选司主事一职的白玉秀,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打破僵局。

  解缙很护犊子。

  似这等在夏原吉看来,不过是算计得失的情况下,他却想着自己的学生们可以不做大官,但一定是行事公正光明的。

  脚踏实地,才是心学的根本。

  陛阶上的朱标满腔愠怒,却难以轻易发泄出来。

  君威不是单纯的靠喊打喊杀竖立起来的,王道与霸道并行,有春风沐雨,也有雷霆万钧。

  今日百官弹劾所奏之事,可谓是有理有据,只不过是与皇室目前选择的国策不同。

  朱标不用回头,也能知道,身后平静着的老爷子,此刻心中该是何等的愤怒。

  一如当年废黜丞相一职的时候。

  那时候可谓是满朝文武,皆有反对。

  朱标在瞬息之间,想到了无数种结束今日这场御门听政的法子。

  只是在所有人不曾预料到的地方。

  只见一袭大红上绣团龙衮服,从奉天门南边穿了进来。

  “陛下!”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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