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978章

作者:南希北庆

  我们要凭借这一点,重新掌控整个计划,到时我们可以再商量怎么做。”

  程昉笑道:“吕校勘,咱家可也不是三岁小娃,你们给自己留了有退路,那谁来承担这责任?”

  说罢,他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也不等吕惠卿开口,便挥袖离开了。

  可不是王安石让他去治水得,而是他先提出方案,然后王安石再给予支持,程昉之前偏向保守派的,因为司马光、文彦博他们也都是东流派,只不过司马光认为他的计划太激进,但王安石却非常欣赏,程昉才因此又投奔革新派。

  虽然他是一个宦官,但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

  但政治就是非常残酷的。

  吕惠卿来到门前,瞧着程昉那落寞的背影,轻轻哼道:“你要是干得足够好,又哪会贻人口实,还险些将我们都拉下水。”

  此外,王安石这一番表态,也使得革新派有些措手不及,你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继续支持程昉,还是出卖队友,改走北流路线?

  “吕校勘怎么说?”

  孟乾生向邓绾问道。

  邓绾道:“吕校勘说,这只是为咱们留有后手,以求能够继续推动农田水利法。”

  裴文冷哼道:“我看着不是吧,大肆吹捧两个巡河卒,这摆明就是要认输啊!”

  邓绾道:“认输倒也不至于,王学士只是强调治水方面的技术,并不会改变东流计划,到底面对韩相公,咱们也不得不更加小心啊!”

  孟乾生皱眉道:“也就是说韩相公将会重返朝堂?”

  邓绾道:“也不是没有这可能,我听说韩相公会在京城逗留一些时日,不会急于回大名府,如果韩相公的病不是真的,那多半是要重回朝堂。”

  谢筠深感担忧道:“如果韩相公回朝,那咱们是得多留一个心眼,而且,如果王学士与韩相公斗起来,那司马君实就白捡一个大便宜啊!”

  几人是面面相觑,有些左右不定。

  对于他们而言,不管是韩琦,还是王学士,其实他们都可以接受,他们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司法改革。

  但对于王安石死忠而言,是宁可跟司马光合作,也不能让韩琦重新回来,因为革新派很多人为了支持王安石上位,都曾弹劾过韩琦,这也是迫使韩琦离开朝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司马光可以跟王安石共存,但韩琦要回来,必然是在王安石之上。

  从这一点来看,王安石选择退让一步,反倒是比较符合大家的利益,大家冷静一下,看看局势再说。

  审刑院。

  “拗相公可真是虚有其表啊!”

  刘述冷笑道:“这都还没有开庭,就只是一场听证会,便让这拗相公改变自己的初衷,选择跟北流派站在一起,真是为求权力,是毫无原则。”

  吕公著却道:“但这篇文章看着也不像似王介甫写得,他可写不出这般谦虚的文章。”

  司马光点点头道:“这一看就是张三的手笔。”

  刘述道:“即便是张三的主意,但至少署名是王介甫,也就代表他是支持的。”

  司马光道:“认同这篇文章,可不代表他是要认输。这文章上写得非常明确,之所以故道水患不断,是在于暂时清淤技术不足以清除故道下流的泥沙。我看他是以此为由,意图继续推动农田水利法。”

  文彦博点点头,“这其实也并非是坏事,如果王介甫愿意做出一定的妥协,那我们也不应该咄咄逼人。”

  刘述震惊地看着文彦博,我们不是与那王贼不共戴天吗?

  但吕公著、司马光都未有做声。

  他们都是东流派的,因为他们都很畏惧辽国,多一道防线,心里多少踏实许多,辽国这个威胁只要存在,东流计划是永远有市场,无论成功与否。

  但这也是为什么东流计划会失败,就是因为他们首先考虑的是国家防御,其实这也是对的,只是他们根本就拿捏不住黄河,还想那么多,这不就是自寻死路吗。

  如果王安石愿意妥协,就会变成东流派的缓进政策,符合他们的初衷,总比他们两败俱伤,让韩琦给拾了渔翁之利要好。

  虽然文彦博也知道,韩琦是不会重返朝堂的,但是韩琦是绝对支持北流计划,他此番回来也有这个打算,关键人家是真有能力,去改变皇帝的想法,扭转整个政策。

  显然,他们并不支持北流计划。

  那么在这个问题,继续跟王安石斗下去,是得不偿失啊!

  富府。

  “哈哈哈!”

  韩琦抚须哈哈大笑,“想不到我韩某人在这油尽灯枯之际,还能将他们吓得半死,哈哈哈!”

  就知道这厮是来炫耀得,可真是死性不改啊。富弼淡淡道:“听着真是有些悲壮啊。”

  韩琦笑意一敛,顿时兴致全无,不爽道:“彦国,你什么时候,变得比那欧阳永叔更加令人扫兴。”

  富弼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朝廷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开通二股河,是不可能轻易改变计划的,而且王介甫只是说要重视治理河道的技术和经验,并未提到改变东流计划。”

  韩琦自信满满道:“如果官家还是坚定的支持东流计划,那就不会有这场听证会,这一点,彦国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富弼道:“北流也不一定成功,而且新河道是建立在百姓的屋田之上,到时定会引发民怨,为何我们不团结一心,治理好故道。”

  韩琦道:“故道的问题,是经过千年形成的,治理故道的耗费,肯定远胜于修建新河道,关键还治理不好,你不在河北,不知河北的民情,要不是老夫在后面善后,早就闹起来了。”

  其实真正搅浑这一池水的是韩琦,他的出现和主张,令朝中两派都有些忌惮。

  这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敢轻易判断。

  韩琦只是在反对王安石新政这事上面,与保守派的主张像似,但不代表韩琦符合保守派的理念,说到底,两派都不希望韩琦重返朝堂。

  那边齐济也从大名府回来,并且递交了一份完整报告后,检察院在审查过后,就再度发表通告,依旧维持原有判定,拒绝针对此事进行起诉,无论是程颐,还是程昉,除非有新得证据,否则的话,这就是检察院的最终决定。

  革新派和保守派对此都有些不满,但也都有些踌躇,但是台谏两院真是毫不犹豫地弹劾检察院徇私枉法,滥用职权。

  到底这一山不容二虎,御史台和谏院都已经将检察院视作竞争对手。

  这回赵顼倒是非常积极,在收到弹劾检察院的奏章后,就立刻在垂拱殿召开会议,商议此事,并且是特地召张斐入殿,针对这个决定做出解释。

  关这方面,还得张斐亲自来解释,许遵可能在对方的质疑下,也会跑偏得,其实他们的司法观念不是这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

  当然,韩琦和富弼也都有出席,一人一把椅子,坐在左右两边。

  这一上来,御史蒋之奇便揪着张斐发难,指责检察院罔顾事实,那么多百姓因此变得无家可归,甚至于累死在河道上,一条条人命,检察院竟然说没有证据,这简直就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启禀陛下,蒋御史说得非常对。”

  张斐站了出来,“根据我们检察院最终调查结果来看,首先,程副使所作所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程副使只是给予水兵三天修整的机会,在军营补充衣粮,最终还是让他们继续回河道服役,同时程都监自己都对此也是赞赏的。”

  赵顼稍稍点头。

  程颐是绝对没有错的。

  张斐又继续道:“相比起来,有关程都监的问题就比较复杂,光在开浚二股河和修建漳河的河防工事上,至少至少是有三千余户百姓,蒙受极大的损失。同时,征召厢兵、劳役达到三十万之多,根据河转运司的账目俩看,初步估计,这直接导致大名府的税入降低了四成左右。”

  赵顼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检察院仍旧决定不起诉任何人?”

  张斐道:“原因就在于,不管是开浚二股河,还是修建漳河,全都是朝廷的决策,程都监只是提供建议和执行政令的官员。

  根据许多水利官供词来看,无论是修建漳河,还是开浚二股河,是必然需要征召劳役和破坏一些百姓的良田,而在朝廷下达的政令中,也给予其权力,但并没有约束程都监征召多少劳役,也并没有约束程都监可以征用多少良田。

  同时,在《宋刑统》中并没有针对重要河防工事,给出一个具体的判定。”

  蒋之奇问道:“我听说张检控非常擅于利用判例,来完善律法,为何这回检察院并没有考虑通过判例来完善制度?”

  张斐兀自笑着点点头道:“蒋御史言之有理,我们检察院也充分考虑过这一点。但是我们最终认为,这个判例,会严重伤害国家、君主和百姓的利益。

  因为根据我们所查,程都监在这短短几年间,是不辞辛苦治理了河北各条河流,包括清淤、扩建堤坝等非常有益于河道建设的工事。

  当然,在很多方面,他的命令确实值得商榷,也给很多百姓带去了苦难,但他都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如果司法将此事整合成一个判例,并且判定程都监有罪的话,这将会导致一个非常恶劣的现象。

  就是官员们都会变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一个这么大得工程,是肯定会出各种问题的,就好比打仗一定会死人,如果司法认定这是有罪的话,换而言之,就可以提前判定每个治水大臣都是有罪的。”

  蒋之奇道:“你这纯属欲盖弥彰,这有心和无意,很难区分吗?”

  张斐问道:“那蒋御史认为程都监是有心挖掘百姓坟墓,还是无意的?挖了百姓坟墓,他能够得到什么吗?”

  蒋之奇道:“但你不能视而不见,你应该赔偿百姓。”

  张斐道:“说到这赔偿,我们也是认真审查过的,首先,关于征用和赔偿,都属地方官府负责,其次,地方官府也没说不对百姓进行赔偿,同时律法也没有规定,赔偿多少,又是否有期限。”

  御史彭思言笑道:“这话听着都像似在狡辩。”

  “此非狡辩。”

  张斐摇摇头,“司法也不容狡辩,事实就是朝廷在这方面的规定,是非常模糊的,而司法不能光以对错来判定,而应该是成文规范来判定。”

  赵顼问道:“那依张检控之意,朝廷又该如何应对?”

  张斐道:“臣以为应该完善相关律法,比如说,可以推行法制之法,利用法律去捍卫百姓的权益。

  而当百姓个人利益与国家政策相矛盾时,朝廷也应该写明规则,比如战争期间,朝廷征用民屋,又比如说天灾期间,官府是可以毁坏良田和民屋,以保全国家和大部分人的权益,但同时要规定清楚,将对百姓进行赔偿,数目多少,期限多少。

  当然,朝廷可能也难以考虑周全,但这些都可以慢慢去修补,主要是确定能否征用,是否赔偿,赔偿数目,赔偿期限,等等。如此一来,司法官署就有法可依。”

  赵顼点点头,“言之有理。”

  司马光突然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光凭完善司法,是难以弥补这些漏洞,因为此事复杂的真正原因源于制度的缺失。

  如果程都监事先就将一切关于劳役、田地、等等所有支出,都呈给朝廷,可能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

  臣建议完善这方面的制度,任何工事,都必须先统计好一切,最终再由朝廷裁定,而不能光提供一个建议,就贸然动工。”

  赵顼轻轻点了下头。

  王安石突然站出来,道:“司马学士可知道开浚二股河,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司马光道:“如此类事可以大家来商定。”

  王安石道:“那永远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我认为需要二百人,你认为需要一百人,那将永远无法得出一个答案,到时又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办不成。”

  赵顼立刻问道:“王学士对此有何建议?”

  王安石拱手道:“在回答陛下这个问题前,臣想向张检控询问一个问题。”

  赵顼点点头。

  王安石又向张斐问道:“张检控,在那场听证会上,你为何选择几个巡河卒上来做供,而不是挑选水利官,据我所知,许多水利官也有很有经验的。”

  张斐道:“这主要是因为水利官是有政治倾向,且要考虑许多人和事,巡河卒就不会有这些,他们只能如实说,而我们检察院希望得到最为纯粹的技术分析。”

  “与我想得一样。”

  王安石点点头,又向赵顼道:“陛下,治理水患,需要得是技术和经验,那么确定人力、物力,确定工事期限,也都应该以技术和经验为准。

  正好事业署打算在大名府建立一所水利学府,召集天下英才,以求提高治理河道的技术。

  臣建议,由河防大臣来提出计划,再由水利学府根据这计划,提供一份预算,朝廷将以水利学府提供的预算为准。”

  刘述当即质疑道:“这水利学府可不是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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