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860章

作者:南希北庆

  一旁的随从见罢,不禁道:“老爷,你。”

  话刚出口,吕公孺便是抬手打断他,“上当了,上当了,以他的行事作风,他怎么可能会允许我将那些百姓带回去,这可能会令那些百姓记恨于他,也会令河中府的百姓质疑公检法。所以,他是知道这种情况下,我绝不会带着那些百姓回去,故此才那么说得,也就是说,他都已经想好如何应对此事。那他究竟会如何应对?是会如往常一样,公开审理此案,然后利用赔偿的方式,还那些百姓一个公道吗?若是如此的话,那他何必跟我演这一出?”

  他眨了眨眼,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响,突然呵呵笑了起来,“好你一个臭小子,你这是在跟老夫上演一出以退为进,可恶,老夫险些就上了你的当。兄长说得真是一丝不差,这小子比狐狸还要狡猾,总是能够打着公平、公正的旗号,去寻求私利,还让人有苦难言。我早就该想到,这小子如何不愿意见到公检法去到京兆府。可是,可是我又该如何应对呢?是装作不知,还是!”

  又过得半响,他突然回身往马车那边行去,“不回去了。”

  “啊?”

  那随从一愣,立刻跟上,“老爷,那我们先去哪?”

  吕公孺道:“暂在这附近的驿站住下。”

  “老爷,这驿站杂乱,不如!”

  “不用,就住驿站。”

  吕公孺言罢,上得马车,坐在车内,笑道:“虽然这小子可恶,但他所为,亦是我所愿,不如就助他一臂之力吧。唉兄长说得对,与这小子打交道,一件本该值得开心之事,也会变得非常难受,与信上所写,是丝毫不差,他日公检法去到京兆府,我也得跟那蔡知府学习,两耳不问窗外事。”

  “什么?”

  张斐侧目看向大狗,“你说吕知府在渡口附近的驿站住下了,并没有回京兆府。”

  大狗点点头,“是的。”

  张斐不禁心想,看来我的用意已经被他察觉出来了,但他究竟会站在哪边呢?不,他没得选,如今不缺人证物证,我们公检法掌握绝对的主动,如果他想息事宁人,也只会让自己陷入其中,如果他想跟我作对,不,他是支持司马学士,定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正当这时,李四来到门前,“三哥,苏小先生和范老先生来了。”

  “我马上回去。”

  张斐站起身来,又低声吩咐大狗,“派人密切监视吕知府。”

  大狗嘿嘿道:“他住在驿站,咱想不监视都难啊。”

  张斐呵呵一笑,又道:“可莫要得意忘形。”

  言罢,他便回皇庭去了。

  今日范镇、苏辙来此,当然是为京兆府的难民而来,他们已经从那些百姓手中得到证据。

  “哇想不到他们的证据还挺齐全的呀!有税钞,有地契。”

  张斐不免又看向范镇和苏辙,“这应该不是二位之前让他们准备的吧?”

  地契多少土地,就应该交多少税,依法是如此,但税钞中写明的地税,却是地契上田地的两倍税。

  光凭这一点,这场诉讼,必然是占尽优势。

  苏辙没有做声,反而目光中带有一丝狐疑,心道,难道不是他安排的?

  “当然不是,这才几日工夫,纵使我们想,时辰也不够。”范镇摇摇头,又道:“不瞒张庭长,关于这一点,我也曾到感到好奇,他们是似乎有备而来,于是也询问过那些百姓,根据他们所言,是有河中府人士告知他们的,这也合理,毕竟两地也就一河之隔,河中府许多读书人也以公检法为傲,在外谈论公检法。”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又道:“光凭这些证据,是足以提起诉讼,但这到底这只是一面之词,而且对面又是官府,我们皇庭必须慎重,目前应该是处于调查阶段,这样吧,苏检察长,你先以检察院的名义来传唤相关官员来此接受调查,等到确定双方口供之后,皇庭还决定是否开庭审理。”

  苏辙点点头,“理应如此。”

  就程序而言,如今检察院已经接管此案,那就应该是检察院先传那些官员来接受调查,然后再正式提起诉讼。

  范镇突然问道:“要是他们不来怎么办?”

  张斐笑道:“范老先生,你忘记了,不来也是可以直接判的,损失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范镇楞了下,旋即呵呵笑道:“是呀!是呀!差点将这手段给忘了。”

  这个手段可是非常狠的,官员本可以拿着公务当借口,一直拖下去,如果不判的话,那皇庭也就没法去抓人,但如果判了之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那你就不是嫌疑人,是罪犯,这个很是要命啊!

  上回河中府府衙就吃了这亏。

  然而,这检察院的传票票才刚刚送出去,京兆府那边就已经来人,两地相邻,这么大的事,京兆府很快就收到消息,来人是那蓝田县县尉郭刚,不过他是乔装打扮,来到河中府的,因为官府过境,是要走程序的。

  刚刚过河,就得知吕公孺就在这附近的驿站,于是郭刚立刻就赶了过去。

  “吕知府,你怎么在这里?”

  行礼之后,郭刚又好奇道。

  吕公孺道:“我本想回去的,刚到这里,就得知你已经赶了过来,故此在此等你。”

  郭刚立刻叫屈:“吕知府,咱们真是冤枉的!”

  不等他说完,吕公孺就道:“我知道,故此我也没有打算要责怪你们。”

  郭刚听罢,不禁是松的一口气,可眼中又闪烁着困惑之色,于是小声问道:“下官听闻,那皇庭本也打算将那些百姓交还给吕知府的?”

  吕公孺点点头,心道,看来他已经与河中府的官员见过面了。

  郭刚道:“为何吕知府不?”

  吕公孺道:“因为这是规矩所不允许,如果我把他们带回去,可能会被人弹劾,目前朝中局势不明,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陷阱,故此你们也别怪我自私。”

  “不敢!下官无意冒犯,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吕知府多多包涵。”郭刚赶忙抱拳一礼,又道:“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吕公孺道:“目前法援署、检察院已经就此案,展开调查,半个时辰前,我听说检察院已经给相关官员送去传票,让他们来检察院接受调查。”

  郭刚愤愤不满道:“这河中府公检法凭什么向我们京兆府官员发送传票。”

  吕公孺道:“皇庭是河中府皇庭,但是庭长却是陕西路的大庭长,检察院亦是如此,故此他们是有权是这么做的。”

  郭刚怎能不清楚,他是故意在试探吕公孺,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们不理会他们,他们又能如何?”

  吕公孺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有考虑过,而且河中府的官员就曾尝试过,虽然不理会皇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只要证据足够,皇庭还是能够给予判决的,即便一方不在场。

  适才我也说过,皇庭是有权对于陕西路任何案子进行审判的,一旦皇庭判决,对于朝廷而言,对方就是有罪,那么就要接受惩罚,这吃亏只会咱们自己啊!”

  郭刚略显焦虑地问道:“那可怎么办?”

  吕公孺道:“你让他们放心来就是,如果只是因为绝户田税,我可以保证他们都不会有事的,因为这种事,大家也都是无奈之举,皇庭最多也就是帮那些百姓讨回一点公道,但绝不会因此惩罚那些官员的。”

  按理来说,吕公孺给出这种保证,郭刚很是开心才是,但他却是略显迟疑。

  吕公孺打量他一下,突然沉眉道:“你们不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吧?”

  “啊?不,没有。下官怎敢。”郭刚赶忙道。

  “真的没有?”

  “没没有。”

  郭刚摇摇头。

  “最好是没有。”吕公孺道:“如果还有别的事,那我可就保不住你们。”

  “是。”

  郭刚点点头,“那那我先回去了。”

  吕公孺点点头,“让他们早日来河中府接受调查,千万别做傻事,以免追悔莫及。”

  “下官明白,下官告辞。”

  “你去吧。”

  等到郭刚退出屋后,吕公孺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源头之水浑浊,河流自也难以清澈。”

  东京汴梁。

  王府。

  “唉。”

  王安石放下手中的密信来,不禁是满脸懊悔,长长一叹,感慨道:“我王安石真是枉学圣人之道啊!”

  身旁的吕惠卿听得一愣,道:“恩师何处此言?”

  王安石摇头叹气道:“我王安石三番四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岂不是枉学圣人之道。”

  吕惠卿疑惑道:“恩师,韩学士的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王安石将信递给吕惠卿。

  吕惠卿接过一看,是韩绛的亲笔来信,讲述河中府的财政状况,以及新政在里面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虽然看着就是一封简单的工作报告,但其实就是告诉王安石,他们将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其中韩绛还特地写到张斐,表示张斐完全支持这么做,并且还从中出谋划策,将这部分功劳都转移给新政。

  吕惠卿看过之后,自也猜到王安石所指,“恩师指的是张三?”

  王安石点点头,又很是纳闷道:“其实为师也可以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就是不知道为何,对这张三的行为,总是有些怀疑。”

  当初公检法大展神威,朝中一片赞美,夺了新政的风头,这令王安石非常不爽,这才营造出河中府与京东东路的对决。

  关键当时张斐曾给他来过一封信,劝说他等着公检法一块去京东东路,这令王安石也有些不爽,所以在当时,王安石其实是将张斐视作对手,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公检法能够成功,张斐是功不可没。

  最近他都没有给张斐写信,同时又暗中嘱咐韩绛盯梢。

  吕惠卿立刻道:“其实这也怪不得恩师,公检法完全成于张三,且他与司马学士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如今朝中形势变了,且他的行事作风充斥着诡异,恩师对其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安石道:“可事实证明,张三是一门心思在为我着想,我真是愧对于他啊!”

  吕惠卿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只道:“那那我们更不能辜负张三的一番好意。”

  “放心,这我不会因此心慈手软的。”王安石点点头,又道:“你去准备一下,到时我非得将司马光气得上跳下窜,他肯定没有想到,我要的可不是一较高下,而是通杀。”

  “那学生先告辞了。”

  吕惠卿点点头道。

  “去吧!”

  王安石点点头。

  吕惠卿走后,王安石不禁扶着额头,“真是奇怪,这张三屡屡相助于我,我为何就是不能像相信吉甫一样去相信他。”

  没过两日,张斐的密信就来了。

  王安石这回真的是怀着激动的心情将信拆开来。

  信的前半部分,跟韩绛讲的是同一件事,也是讲述新政给财政带来了多少增长,不过却比韩绛说得更加详细,且更加合理,到底提举常平司是张斐的设计,他自然是最清楚的。

  如此鞠躬尽瘁,差点没有把王安石的眼泪给看出来。

  感动!

  太感动了!

  可是看到下半部分,王安石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甚至有些一丝丝紧张,握着信的双手,开始抖动起来,“阴谋?这是那司马小儿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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