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838章

作者:南希北庆

  出得大门,他便快速上得路旁的一辆马车,只见里面坐着两个身着绸缎袍子的员外。

  正是河中府的大钞商,段朝北和韦布。

  “怎么样?”段朝北问道。

  “交了!”

  那人将地契和户籍递给段朝北。

  段朝北道:“税务司就没有问这户籍下,还有其它田地?”

  那人道:“不但没有问,我多问一句,他都非常不耐烦,这税务司主要就是看地契,没有问题就让咱们交钱盖章。”

  “我知道了。”

  等那人下得马车后,韦布突然道:“这税务司比官府还蛮横一些。”

  段朝北道:“蛮横与否,并不重要,这小心使得万年船啊!咱们偷偷摸摸将税交了,明年再看情况,要是税务司查不到,那咱们也就不交。”

  韦布道:“会不会大家都跟咱们这般想,到时大家都将税给交了。”

  段朝北皱眉道:“我估计这契税,大家还是都会交的,毕竟那田地房屋是藏不住,税务司要真查起来,是绝对能够查得到,但是那个总税,肯定有很多人不会交全额的。很多大财主是惜财如命,百分之十五的税,他们至少至少都得交数百贯的税,这不是要他们的命么。”

  而离他们的不远处,还停留着一辆马车,车上也坐着二人,正是蔡延庆和元绛。

  “看来陈明说得丝毫不差啊!”

  蔡延庆看着那队伍都排到门外,不免呵呵笑道。

  元绛道:“房屋田地这么显眼,他们怎么躲得掉,不过等白契补交契税后,那自主申报税收也将会轻松不少。”

  很多隐匿的田地就藏不住了。

  蔡延庆回过头来,笑道:“税收不是已经收上大半。转运司将原本俸禄的钱直接划到转运司今年财政收入上面,又将盐钞当做俸禄发给官吏和皇家警察,他们又拿着盐钞去向百姓购买货物,百姓得到盐钞,又拿来交税,同时大家习惯于用盐钞,手里应该也都会留一些,哪怕是留下三分之一不去换盐,官府所得利润也十分可观,这一招可真是高啊!”

  元绛点点头道:“也不得不承认,这都是张三那小子想出来的,光盐债、盐钞咱们就已经赚得一百多万贯的利润,这在很大程度就能够弥补财政的缺陷,只不过这需要三年之后才补上,如果更多人用上盐钞,可能都不需要补。”

  蔡延庆突然问道:“那这算是谁得政绩?”

  元绛迟疑了一下,心知瞒不过了,讪讪道:“当然是算转运司和官府的政绩,在表面上还是咱们颁布的政策。”

  说这话时,底气相当不足。

  蔡延庆道:“但是我们都知道,没有公检法的监督,着盐债、盐钞都行不通。”

  元绛道:“但是没有我们的配合,他们公检法也不可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功,他们已经赢了不少,但是这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要新政获胜。”

  蔡延庆稍稍点头,也明白元绛当初为什么愿意受那么多委屈,因为最终摘果子的人是他,他当然能忍,“这外人都以为今年河中府、京东东路二地的财政,乃是司法改革与新政的决战。可实际上是两地政绩,新政是全都要收入囊中。”

  元绛稍显尴尬道:“你要这么想,其实也没有错。”

  那王介甫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所谓的“双赢”,就是他要赢司马光两回,比归比,但他也不可能将河中府的政绩,全都让给公检法,在他看来,张斐是他的人,提举常平司这个超级财政机构,是出自新政,不是公检法。

  蔡延庆道:“但这会不会影响到司法改革,你我皆知,公检法才是关键。”

  元绛道:“谁也无法否认公检法在里面发挥的作用,包括王介甫在内,但公检法与财政增长其实并无太多关系,因为目前财政增长,主要是依靠盐债和盐钞,这全都是提举常平司的政绩,只不过这是张三出得主意罢了,至于说税收,目前还尚不得知,但即便有不错的增长,那也是大家共同的政绩。”

  蔡延庆笑了笑,“你们这个计划到底有没有头?”

  元绛深吸一口气,思索少许,道:“也许有吧!但我并不知道,可能只有王介甫和司马君实他们心知肚明,不,或许张三也是其中之一。”

  蔡延庆突然眉头一皱,“是呀!他到底是哪边的?”

  元绛困惑地摇摇头。

第六百二十八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诗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基于这格局和利益的不同,大家所看到的不一样。

  无论是河中府的官员,还是那些士大夫、大地主,他们都认为税务司才是那把杀人的凶器,因为朝廷所期待的是改善财政,只有这一点。

  这个认识当然是非常准确的。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计划,就是他们现在手里拿着的盐债和盐钞。

  税务司的改革,虽然也有可能会让税收增长,但不管怎么说,维护的也就只是基本盘,因为国家的基本财政就是税收,本来就是应该收的,只不过新税法变得更加均衡,而不是往死里去压榨穷人,要从富人多收些回来补贴。

  那些大地主见到的是,自己的违法行为,可能会被发现,因此要想办法反抗。

  但他们本就应该依法交税的。

  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王安石可是奔着开源来的,得需要经济增长。

  盐债和盐钞就是经济增长的催化剂。

  此外,盐债和盐钞还能够弥补公检法发展受限的缺陷,如今公检法在河中府都拼杀一年才慢慢站稳脚跟,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扩张到整个陕西路的,其它州府税收不可能增多,光凭一个府能够贡献的财政是非常有限的。

  但是盐债和盐钞是覆盖整个西北地区的。

  因为大量的盐债、盐钞都是发到边军州地区,然后那些商人再拿着盐债、盐钞来河中府换盐。

  这就突破了公检法的局限性,而公检法又掌握解州这个核心产盐区,给予盐债、盐钞保证。

  只不过那些大地主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利益,他看到就是税务司,是全然没有发现,其实最近官府是在加大力度发放盐钞。

  俸禄全部改为盐钞,那边水利,以及牢狱的建设,也都是支出盐钞。

  以及那些盐商拿着盐钞来到河中府,发现手中盐钞什么都可以买,他们也在使用盐钞。

  大量的盐钞涌入市场,但同时那边税务司、公检法为盐钞背书,已经有很多人用盐钞缴纳契税,这信用度就变得非常坚挺,大家拿着盐钞心不慌,反正是要税的。

  然而,整个陕西地区都缺乏货币,这也是当地经济萎靡的一个原因,因为以物易物总是比较难的,所以盐钞的货币化,是极大的刺激经济发展。

  除了商业的疯狂,农田里面也正在进行疯狂的收割,而且妇人是占绝大多数,因为他们的丈夫正在帮官府干活,赚取这期间的口粮,虽然非常非常艰苦,但她们是充满着干劲,即便已经是累得够呛,因为他们认为好日子就在前面,只要度过这个难关。

  他们都已经在畅想明年。

  明年他们就不需要缴纳太多税,如果身上还没有债务的话,那么就有余粮度过这青黄不接,这闲暇还能上城里务工,生活将会变得越来越好。

  其实对于大多数百姓而言,不怕苦,不怕累,别说什么996,就是997,也无所谓,他们就怕绝望,一旦给他们盼头,就是再苦再累,他们都能够熬得住。

  而就在这期间,税务司也在针对收税工作进行部署中,法学院的学生是全员出动,同时河中府律师事务所,以及各书铺都派出不少人免费相助。

  那些书铺派人帮忙,可不是为了做善事,也不是为了巴结税务司,他们都知道,税务司是没法巴结,他们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自家买卖,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面肯定会产生纠纷,他们都为求第一时间得到更详细的消息。

  秋日已经到来,在这秋高气爽之际,许多文人也纷纷来到郊外,但今年他们无暇关注那秋日的风景,多半是将目光放在税务司的收税点上。

  范镇与苏辙也结伴来到郊外一个收税点。

  “终于要来了呀!”范镇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苏辙瞧他一眼,不禁笑道:“看来我们公检法还有漫漫长路要走啊!”

  范镇疑惑地看着他,“子由何出此言。”

  苏辙笑道:“如今可不是打家劫舍,亦或者增添苛捐杂税,只不过是依法收税,可即便如此,尚且让范学士如此不安,可见我们公检法还有很多方面要完善啊!”

  合法的事,你都这么不安,这肯定是执法部门的问题。

  范镇抚须一笑,“路其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求索。”

  可说罢,见苏辙没有回应,又瞧他一眼,只见他眺目远方,不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咦?那边怎么这么多人?”

  苏辙道:“会不会是在交税?”

  范镇摇摇头道:“不可能,这里是专门针对那些普通自耕农的,而目前许多粮食都还未收上来,怎么会有人来交税,税务司也是规定在半个月后,才正式进行申报税务的。”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不会是出事了吧。”

  到底这回安排了许多年轻学子来这里做事,他们可是没有什么经验的。

  于是二人快步走了过去。

  来到那仓库的门前,发现一个个赤脚农夫站在空地上,踮着脚尖,翘首以盼,似乎显得很焦急。

  苏辙瞧他们一些人手里拽着盐钞,不禁问道:“这位大叔,你们是在交税吗?”

  “嗯。”

  那大叔都没有看苏辙一眼,目光一直锁定在最前方。

  苏辙与范镇相视一眼,于是又去到队伍的前面,但见两个年轻人坐在一张长桌前,周边还有三五皇家警察在巡逻,维持治安。

  这两个年轻人范镇认识,就是法学院的学生黄志博和王宗瑞。

  “范学士,苏检察长。”

  二人见到范镇和苏辙,正欲起身行礼。

  范镇赶忙压压手,示意他们不用行礼,又问道:“如今不是还在准备阶段吗?怎么你们就开始收税了。”

  王宗瑞回答道:“原本我们是在准备,但是这附近的村民总是要来交税,后来税务司就让咱们开始收税。”

  苏辙又看向那些农夫,“这粮食都未收上来,你们为何急着交税。”

  那农夫忙道:“反正都要交,不如早交,俺这心里也安稳一些。”

  范镇好奇道:“可是粮食还在田里,你们哪来的钱。”

  “这是俺最近干活赚来的,俺可没偷没抢。”那农夫双手护住手里的盐钞道。

  忽闻后面传来议论声,“前面怎么回事?怎么不动了。”

  “前面在干什么?”

  “到时快点,我这还赶着回去干活。”

  范镇见后面得人很是着急,于是道:“抱歉,打扰你们了。”

  说着,便与苏辙退到一旁。

  那农夫赶紧上前,将地契、户籍和几张盐钞递上。

  因为他们不识字,估计也没有雇佣珥笔,否则的话,他们都不需要亲自来。

  黄志博拿着地契看了一会儿,问道:“还有其它收入吗?”

  那农夫道:“俺就是最近帮着官府修河道,赚得一些钱。”

  黄志博问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得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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