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485章

作者:南希北庆

  张斐手往木板上一指,“怎么理解舍生取利这句话?”

  “!”

  大家有些懵,不知如何回答。

  张斐摇摇头,然后道:“简单来说,就是吾辈将誓死捍卫你的正当权益。”

  富弼不禁眼中一亮,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的正当权益?”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张斐又问道。

  大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张斐又道:“其实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义与利就是鱼与熊掌,是不可兼得。但是在法制之法下,二者是缺一不可,无轻重先后之分。当失去利,义就变得没有意义。而当失去义,权益将得不到保证。能不能理解?”

  大家是直点头,微微张着嘴,一脸陶醉的样子。

  这回就连老夫子都听得入迷了。

  之前讲得那些,不是他们擅长的,但是谈到义与利,他们是最熟悉不过了。

  但他们就从来没有想过义与利是紧密相连的,失去一方,另一方也就不存在了。

  但如果是捍卫你的正当权益,好似既符合儒家思想,又符合法家思想。

  他们一时也转不过弯来。

  张斐道:“相对于法家而言,仓癛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法制之法就是解决前面的问题,也就是捍卫百姓的衣食。

  而相对于儒家的舍生取义而言,法制之法又是解决取义之后的问题,取义为得是什么?法制之法给出的答案,舍生取义的目的,就是要捍卫你的利益,连起来就是吾辈将誓死捍卫你的正当权益。

  在了解清楚这一点后,我们再看看王学士提出的问题。其实还用看吗?”

  张斐微微一笑:“我觉得是不用看了呀,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这是最基本的,如果你连这都嫌贵,那结果就是百姓可能会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那就只有是造反,二者谁消耗更大?”

  “!”

  “嗯?”

  “造反消耗更大。”

  “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无法捍卫百姓的衣食,结果就是造反,朝廷只能镇压,再造反,再镇压,然后就发现造反的变得越来越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斐道:“所以纵观历史,无论是汉朝,还是唐朝、以及我朝,在建国之初,都是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也就是轻徭薄赋,劝农桑,而在当百姓穿上衣物,吃饱饭后,再图富强,这就需要变法。

  而关于官府的损耗问题,之前在谈秦朝的时候,我就谈过这一点,唯一能够节省成本的,就是智慧。商鞅、韩非子想得过于简单,所以秦朝的治理成本只是看似便宜,其实是非常高的。

  你们聪明一点,这损耗就少一点,你们要是蠢一点,损耗就高一点。就拿均输法为例,这就是智慧的体现,以前的贡奉体制,确实非常呆板,均输法是能够省不少钱,但均输法也是要本钱的呀,抛开收益,只谈损耗,这就有些过分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功成身退

  好!

  说得真是太好了!

  你王安石的均输法动辄向皇帝借成百上千万贯,你竟然好意思去质疑别人的损耗?

  你还叫什么王安石,不如叫王双标。

  众人不禁又看向王安石,目光中夹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然而,王安石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尴尬,还冲着大伙直点头,“说得真是好。”

  嗯?

  众人为之一愣。

  向来口才了得的王安石,竟然这么快就认怂了。

  不可思议啊!

  唯有老冤家司马光知道王安石在打什么主意。

  王安石提出那个问题,根本就不是向拆张斐的台,也不是故意刁难张斐,而是希望大家意识到这财政的重要性,从侧面证明他变法合理性。

  理财才是王道。

  而张斐的解释,对于王安石而言,是没有一点坏处的。

  誓死捍卫你的正当权益。

  可见这利益的重要性,都值得你付出生命。

  这就是在说明,赚钱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朝廷不应该阻止,还应该保护。

  律法都是这么规定的。

  但是对于那些老夫子而言,也不觉得这话有错,这仔细一想,是非常符合儒家的思想。

  儒家的利与义,都是相对自己而言。

  在两者取舍之间,要以义为先。

  而法制之法的“利”,则是指“别人的利”,这不就是儒家所提倡的吗?

  忠与孝不就是捍卫君主和父亲吗。

  只是有一个微小的差别,就是这个捍卫者,不是人,而是指法。

  赵顼是频频点头,笑道:“这个解释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也引人深思啊!”

  富弼、赵挼热艘捕际欠追椎阃贰�

  这个解释的确让人眼前一亮。

  而学生们见这些大臣、士大夫都不反驳,不禁也都在想,难道这就是最终答案吗?

  是重利轻义,还是重义轻利?

  这个争论已久的话题,是不是来到了尽头?

  义捍卫利。

  是既满足法家的思想,又满足儒家的思想。

  这不就是最好的吗?

  这令他们对于法制之法进一步肯定。

  说来也真是要感谢王安石,没有王安石的这个问题,法制之法还无法成为究极体。

  张斐还真没有想到这个话题,他的专业就是律法,很义和利就没有关系。

  但是在如今,义与利是各家的思想核心。

  如果无法解释这个关系,那么对于思想而言,就是一块缺失。

  “好了!”

  张斐见时机已到,也不敢多聊,轻轻吐出一口气,道:“这堂课就到此为止。但是我感觉这三堂课都是白上了。”

  “?”

  学生们不禁诧异地看向张斐。

  蔡卞很是尴尬地问道:“老师此话怎讲,我们都都觉的受益匪浅啊!”

  其余人也是频频点头。

  张斐道:“你们问问自己,这三堂课下来,你们回答出几个问题来?”

  “!”

  叶祖恰挺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师的法制之法是一种全新的思想,我们一时也难以理清楚。”

  张斐呵呵道:“我也是在跟你们一块在推导,又没有成文的课本让我去参考,就不是你们理不清楚,而是你们的脑子基本上就不想事,就只会跟着我的思路走,万一我是错的呢?

  你们就只适合读儒家经典,圣人都已经帮你们想好了,只需要死记硬背,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遇到一点新东西,就一点头绪都没有,全都指望老师,可问题是,这法制之法对于我而言,也是个新东西,我不一定是对的呀。”

  蔡京就问道:“不知老师是如何想出这法制之法来的?”

  大家也都纷纷看向张斐。

  他们猛然发现张斐年纪跟他们一般大小。

  这。

  就很尴尬呀!

  别说他们,那些老夫子们也都挺尴尬的。

  他们本来是来跟张斐争论的,结果他们也没说几句话,岂不是说他们也是来听课的。

  “我怎么想到的。”张斐笑道:“说起来,你们还真有份功劳在。”

  “啊?”

  “当初你们个个都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要不想一门新学问出来,又如何能镇得住你们。”张斐哼道。

  “就就只是因为这原因?”

  上官均不禁长大嘴巴,震惊地望着张斐。

  那些老夫子们也都傻眼了。

  你弄个法制之法出来,就只是为了跟这群学生斗气?

  你这真是杀鸡用龙头铡啊。

  至于吗?

  大哥!

  司马光、许遵默契地相觑一眼,这小子是不是得意忘形了,竟然将实话给说了出来。

  张斐点点头,又道:“当然,这也跟我从事的职业有关。但这都不重要,我告诉你们这些,就是希望你们别老是指望着我,这下课就等着上课,上课就等于白上,要自己去想,去悟。故此这节课我给你们布置一个作业,就是基于法制之法,去尝试着修改《宋刑统》上面的一些条例。”

  “啊?让我们修改《宋刑统》?”

  “这我们如何改得了。”

  “是啊!到底才上三节课。”

  这作业布置下来,大家都是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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