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463章

作者:南希北庆

  这里面站着的不是皇帝,就是宰相。

  谁特么跟你一个从九品下讲权益。

  别逼逼!

  老老实实给我加班!

  赵顼瞧这小子着实不愿意继续上下去,而且,确实讲得太多了,于是说道:“罢了!罢了!还是下课吧,这要让你多讲一刻钟,朕都感觉自己罪大恶极了。”

  “多谢官家体谅。”

  张斐赶紧拱手一礼,“小民先告辞了。”

  赵顼突然纠正道:“你现在可是官员,不是百姓。”

  “啊?哦。”

  张斐讪讪举起手来:“那小臣能否申请调职。”

  赵顼呵呵两声,旋即严肃道:“你想都别想。”

  “是。”

  张斐拱手一礼,又瞄了眼叶祖恰,低声道:“我要是你们,打死都不来这律学馆上课,什么老师,整一个泼皮无赖,毫无师德,课不上课,就知道羞辱你们,十有八九会耽误你们的前程。”

  这语气之中是嫌弃与哀求交织在一起。

  这真是直戳心窝啊!

  不是该我们嫌弃你么?

  怎么反过来,变成你嫌弃我们。

  真是太他妈侮辱人了。

  眼看这小子溜了,王安石也不甘心,向赵顼言道:“官家,这问题都还未争明白,怎就放那小子走了。”

  赵顼苦笑道:“其实他说得很对,这堂课说了太多东西,都有些消化不了,你看看这些学生。”

  王安石一看那些学生,真的有些人捂着脸哽咽起来。

  天之骄子,就没有受到过这种打击。

  关键天底下也没有这种老师啊!

  嘴巴毒的很。

  别说天之骄子,就没有把我们当人。

  “真是没出息。”

  王安石鄙视他们一眼,心想,他们不懂,我懂啊!

  赵顼似乎瞧出他心中所想,又道:“虽然朕知道先生肯定听明白了,但是大家都有所惑,继续辩论下去,大家所惑甚少。不过先生放心,张三他也跑不了的。”

  王安石心里舒服了一些,也得考虑一下别人得感受。

  毕竟大家智商都不一样。

第三百五十一章 课后感

  “怎么样?”

  刚刚溜出教室的张斐,都还没有出大门,就被许芷倩给截住,一双清澈的眸子,是充满担忧地望着张斐。

  刚下课,就见张斐独自一人出来,肯定是坏事了呀。

  “怎么样?”

  张斐一愣,问道:“你你方才没有去听吗?”

  许芷倩螓首轻摇。

  张斐问道:“为何?你不是说要去看得么?”

  许芷倩郁闷道:“我本是想去的,可是伱也不瞧瞧,那教室外哪还有我占得位子,而且还有许多德高望重的士大夫,这我哪里敢去。”

  她倒是不惧司马光、王安石,甚至于赵顼,但是她非常害怕严复这些老夫子。

  要是让他们见到一个女人往上面凑,非得将骂得许芷倩狗血淋头,甚至可能牵连到许遵。

  天呐!我方才那么帅,你竟然没有看见。张斐顿时是意兴阑珊,“还算不错吧。”

  “还不错?”

  许芷倩又惊又喜地问道:“他们没有刁难你么?”

  张斐摇摇头道:“没有。”

  许芷倩微微蹙眉,“这不大可能呀,前两天,他们可没有少讽刺你。”

  为什么张斐方才那么针对那些学生,就是因为这些天一直被他们挖苦,外面全都是对他的讽刺和谩骂,必须得报复回去,逮着机会就喷,谁还没张嘴呢。

  张斐道:“我随便找了一个他们不太懂的话题聊,他们都插不上嘴。”

  许芷倩好奇道:“什么话题?”

  张斐道:“就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那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啊?”

  张斐走了片刻,赵顼他们也就离开了,但是教室里面的五十个学生,是无一人离开。

  他们慢慢蠕动到那木板前,目光呆滞,仿佛在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确实十分困惑,一番争论下来,他们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在争什么。

  也正是因为如此,方才他们才会那么狼狈,根本就还不了嘴。

  “法家之法,儒家之法,法制之法。”

  叶祖恰念着三法,眼中兀自有些困惑,感觉这理念就是进不去脑子。

  这时,蔡京突然言道:“我们之所以困惑,盖因他将法家一分为二,一部分法令归为政令,而另一部分法令归为法制之法,但是在我们认识中,法制之法亦归法家之法,导致我们在与之辩论时,感到十分矛盾。”

  此话一出,众人是如梦初醒。

  叶祖恰一拍大腿,“不错,就是这么个道理,我当时就是被困在此处,其实二者就是一回事,你们想想,如果法家之法都无人遵守,谁还会遵守法制之法。”

  “不对!”

  蔡卞摇摇头道:“方才争得就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法家之法在先,还是法制之法在先。比如说,有人盗窃被捕,此乃违反法制之法,但如果官家要赦免此人,此又乃法家之法,那到底是以谁为先?”

  “如果官家亲自下令赦免,估计还是会赦免的。”

  “那就是法家之法为先。”

  “但这么做好像又是不对的,理应是法制之法为先。”

  “官家若无正当理由,就赦免盗窃之人,大臣们也不会答应的。”

  “可官家若是执意要赦免,大臣反对也没用。”

  “咦?这不就是方才他说得儒家之法吗?”

  “等等等,我好像理清楚了。就此例来说,若是法家之法,官家若要赦免,就一定赦免,无人敢有异议。

  若是儒家之法,官家要赦免,大臣们能够劝阻,但也有可能劝不住,别说那些昏君,哪怕是明君也做过这种事,如隋文帝,唐太宗,他们也有不听劝的时候。

  但如果是法制之法,是必然不能赦免的。这便是此三者的区别。”

  “这么说来,好像还是这法制之法更好。”

  “那岂不是说这法比官家还大。”

  “此话可不能乱说。”

  “怕什么,方才不也说了这个问题么,法制之法目前还做不到,因为法不够完善。”

  “既然法制之法是大家的共识,那有什么做不到的,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你们没有听仔细,不是说做不到,而是以法制之法为先做不到,法制之法是死得,不能给法家之法让步。”

  “为什么要让步?”

  “权益?”

  这教室里面是激烈在讨论,而在国子监边上的行宫里面,赵顼与王安石、司马光、富弼、文彦博这些宰相们也在探讨这个问题。

  其实大家都意犹未尽,而且目前宋朝内忧外患,大家也都在寻找其它的道路,但可惜张斐捍卫下班的权益,他们也只能自己聊聊。

  “其实那小子说得很简单,并不复杂。”

  王安石很是随意道。

  “是吗?”

  司马光瞧他嘚瑟就很不爽,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王安石笑问道:“君实心中亦有惑?”

  司马光点点头,如实道:“我确实有些地方没有想明白。”

  赵顼也很是期待地看着王安石,问道:“先生快快说来。”

  君臣私下探讨学问,称呼相对是非常随意。

  王安石道:“法家之法,就是以君令为先;而儒家之法,则是圣贤决定礼法,身正则令行,乃德主法辅;而张三的法制之法,则是以个人利益为先。就是这么简单。”

  赵顼稍稍点头:“这听着好似很简单,但为何方才这么多人未想明白。”

  王安石纳闷道:“我也不知晓,为何他们就想不明白。”

  “哪有这么简单。”

  富弼摇摇头,道:“其实在诸子百家中,唯有一门学问是以个人利益为先的,且已经失传千年之久,故此许多人都被困在其中,不得其理。”

  司马光道:“富公所指,可是那杨朱之学,不拔一毛而利天下。”

  “正是。”

  富弼点点头,“百家之中,唯有杨朱之学,是在强调个人利益,只可惜杨朱之学未有传世文章,只有只言片语,后人也未能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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