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230章

作者:南希北庆

  也就是说,宁可违反现行法律,也不冤枉无辜。

  人命关天,死了就挽回不了,如果在死刑案件中,法官都存有误判的可能,至少说明,中间是有疑点的,这种情况下,不判死罪,是可以理解的。

  而“失入人罪”,是误将人判罪,或者重判,如果涉及到死刑案件,犯人达到两人,最轻都是革职查办。

  但如果涉及到“故出入罪”,那就是重判。

  因为这是故意的呀!

  宋朝对于司法是非常严厉的。

  比如说“故入人罪”。

  宋刑统中有专门的条例解释:诸官司入人罪者,若入全罪,以全罪论。

  意思简单明了,如果法官故意将一名无罪之人判死刑,那么法官就直接被判死刑。

  若是将轻罪者重判,那就是减法,本来流放一百里,你故意判个五百里,法官就会被判流放四百里。

  “故出人罪”也是重罚,但是这条罪名有一个关键点,就是法官也不可能故意将一个重罪之人,判无罪,肯定收了好处,这里面就牵扯到徇私枉法,贪污受贿。

  但不管怎么样,判罚也是很重的。

  故此当吕公着一听,张斐告得是这“故出人罪”,那就是要将王鸿往死里弄,一旦告成,最轻都是革职查办。

  “嘉问?”

  吕公着看着状纸一看,当即傻了眼,“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块去了?”

  李开小声问道:“知府不知情么?”

  他看到吕嘉问,心里也在滴咕,吕公着会不会就是幕后主使者。

  吕公着立刻道:“我当然不知情。不行,我得先去找那臭小子问清楚。”

  他出身东来吕氏,他们吕家在宋朝,至少也是前三的大士族。

  史称“吕氏更执国政,三世四人,世家之盛,则未之有也。”

  他们的祖宗在后唐时期,就已经国公级别的。

  吕公着他爹吕夷简,可是一代名相,名列“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大哥吕公绰,也是权知开封府,龙图阁学士,枢密院直学士。

  二哥吕公弼,更是在仁宗朝就干到枢密使,也是宰相。

  吕公着自己多半也会干到宰相级别,但凡担任过权知开封府,一般就是宰相的候补。

  这吕嘉问就是他大哥吕公绰的孙子。

  可想而知,这吕家要开家庭会议,是多么的恐怖。

  一屋子的大臣、法官、宰相。

  好在吕公弼他们暂时不在京城,爷爷辈的就只有吕公着在。

  回到家,吕公着就将吕嘉问给叫了过来。

  年仅二十岁出头的吕嘉问跪在厅堂中,但他脸上毫无惧色,还挺直腰板,直视着坐在正座上的吕公着。

  “你为何要这么做?”吕公着愤怒地质问道。

  吕嘉问很是委屈地答道:“难道爷爷也认为此案乃是孙儿断错了么?”

  吕公着哼道:“你休在老夫面前混淆视听,你若觉得不公,可上诉朝廷,或者开封府,你为何要伙同张三,并且以司理院的名义状告开封县衙。”

  吕嘉问神色激动道:“那是因为孙儿在与王知县争执时,他曾羞辱孙儿,说孙儿若不是凭借家世,连司法参军都担任不了,以此来否定孙儿的判决。若是上诉,即便成功,他们也以为是爷爷和叔叔们在照顾孙儿,故此孙儿才决定自己上诉。”

  吕公着神色稍稍缓和一些,道:“你为何又找到张三?”

  吕嘉问答道:“这官司也就张三敢接。”

  吕公着又问道:“那你为何又以司理院的名义状告县衙。”

  吕嘉问道:“这是张三出得主意,他说这么告,更容易成功,因为司法学士正在实行政法改革。”

  吕公着怒不可遏道:“看来你小子不是湖涂,而是愚笨。他都已经告诉你实情,你竟然还答应他,你知不知道,他这么告,将会挑起官衙之间的争斗。”

  吕嘉问答道:“孙儿答应他,不是因为孙儿愚笨,而是因为孙儿也赞成政法分离,就说那王知县,他前些天为何要惩罚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不就是因为他担心这些耳笔会影响到他催缴收税,这可是关乎他的政绩,但就司法而言,他那么判,显然不公。

  爷爷经常告戒孙儿,为官者,当公正严明,张三虽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他与孙儿一样,也是遭遇不到不公,孙儿与他一同讨回公道,又何错之有?”

  吕公着显然没有想到,王安石才是幕后主使者,因为这对司马光有利,道:“你以为你能够告得了吗?司理院起诉县衙,这是多么可笑的事。”

  吕嘉问道:“至少左厅未有驳回孙儿的起诉。”

  吕公着微微皱眉,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么离谱的事,左厅竟然没有驳回,还给上报了,立刻反应够来,不禁暗骂,那臭小子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任地年纪,就懂得操弄权术。

  又看了眼吕嘉问,“如果爷爷要你撤回诉讼,你会答应吗?并且爷爷向你保证,你会讨回公道的。”

  他认同吕嘉问据理以争,但不认同他这种上诉的方式。

  吕嘉问道:“如果爷爷说得有道理,孙儿自然会听从爷爷的。”

  吕公着双目一瞪:“你小子跟张三才认识几天,他那番话术,你倒是学了不少。”

  吕嘉问激动道:“孙儿从不觉得自己的口才逊于张三,只是孙儿没有表现的机会。”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明争暗斗

  之前司马光与吕公着谈到政法分离时,吕公着是赞成的,这宋朝的大臣,基本上都有一个理念,就是相互制衡,其实就是祖宗之法。

  用司法来监督行政,当然是可以的。

  再加上还有王安石变法的一个大背景。

  虽然吕公着看着像似受害者,毕竟他是权知开封府,但是他马上就要调任了,到时肯定是进中央。

  倒霉的是下一任。

  不过……他可不想以这种方式来政法分离,且还有可能将吕家卷入其中。

  但正如吕嘉问自己所言,他对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

  确实。

  他的两个理由,让吕公着于公于私都难以反驳。

  王鸿做得确实有不当之处,此案明明是吕嘉问占理,王鸿却用家世去羞辱吕嘉问,还草率的驳回了司理院判决。

  而且那韦愚山也太欺负人了。

  ……

  然而,当王鸿得知此事时,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这还得了啊!

  下属竟然捅长官一刀。

  此属犯上作乱啊!

  若不镇住,将来他还怎么带小弟。

  开封县县衙。

  “吕嘉问,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王鸿指着吕嘉问的鼻子是破口大骂:“我自问待你不薄,你进到司理院后,对你是照顾有加,你竟然勾结一个耳笔,诬陷于我,堂堂吕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卑鄙小人。”

  吕嘉问道:“下官绝无冒犯,下官告得也不是知县,而是县衙。”

  “这有何区别?”王鸿冷笑一声:“你休当我不知你的那点小心思,我问你,这是不是那耳笔张三出得主意,他这是要报复我,你这傻小子被他利用了。”

  这都不用过脑,也知道此乃张斐对他的报复。

  都不可能是巧合。

  吕嘉问面无表情道:“下官只是想为耿明讨回公道。”

  王鸿见这小子态度坚决,冷冷一笑:“由于你犯上作乱,本官将暂先停止你的职务,你先回家待着,等候处置。”

  吕嘉问道:“知县无权这么做。”

  王鸿笑道:“你回去问问你爷爷,看本官有没有这权力。出去!”

  “下官告退。”

  吕嘉问拱手一礼,出得门去。

  王鸿怒哼一声:“若非他姓吕,本官定要他不得好死。”

  旁边站着的主簿郑匀开口提醒道:“知县,下官以为这吕嘉问不足为虑,关键还是那张三。”

  仇人才是最怕的。

  那是来索命的。

  王鸿稍稍皱了下眉头,道:“谁都知道这是张三的报复,我相信不用我开口,朝中定会有人为我鸣不平,也绝不会让张三得逞的。你命人去把陈衝叫来,他吕嘉问可不是司理院的长官,他凭什么以司理院的名义去起诉。”

  他也不傻,虽然张斐是冲着他来的,但是这一定会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下属可以告上司,那还得了。

  故此,他已经上奏朝廷,弹劾吕嘉问。

  而目前他要做的是赶紧整顿内部。

  决不能再出一个吕嘉问。

  事实上,他料想地也没错,他的奏章上到朝廷后,引起了极大了震撼。

  政事堂在收到王鸿的奏章后,也立刻开会商量此事。

  “我以为吕嘉问并无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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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彦博道:“赵相,咱们现在谈论的不是耿明一案,而是司理院状告县衙,这在之前,可从未发生过,究竟能不能行。”

  一旁的王安石叹了口气,酸熘熘道:“当初他们告制置二府条例司时,文公也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文彦博突然想起这事来,顿时满面尴尬,咳得一声:“这可不是一回事。”

  王安石不依不饶道:“还望文公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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