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1147章

作者:南希北庆

  漕运只是一个运输部门,不是一个盈利部门,漕运是一分钱都赔不出,要赔就是地方官府,或者中央。

  如果是贪污腐败造成的,公检法倒是很好介入,可以抓人,但如果是意外造成的,这就很难扯皮。

  谁敢开这头。

  漕运天天出事,你去赔吧。

  陆佃道:“这也是扬州难以判定是否赔偿的一个原因。而且而且我刚刚翻看了临时法,发现临时法中对于漕运的法条,并无任何增多,还是跟以前一样。”

  张斐瞧他一眼,面露难色。

  漕运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但是没有办法,十几万人在那里,其中利益是盘根错节,但又关乎着京城的经济命脉,牵一发动全身,遇事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斐在判案的时候,也一直有意避开漕运。

  在建立公检法的过程中,张斐秉持的原则,就是处理不了,千万不要逞强,宁可视而不见,也不要强制设立法律去管制。

  在司法层面上,管不了的事,你去管,就只会反噬自身。

  法律一旦被人突破,就又可能会全面溃败。

  不过张斐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也该是时候处理这一颗毒瘤。

  很快,这消息就传了出去,立刻在京城引发广泛的热议。

  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漕运要不出问题,那才叫稀罕事,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因为朝廷正在货币化,而货币化是要基于更加频繁交易,正需要更多的商人,将货物运到京城。

  处理不妥,肯定会影响到商人的积极性。

  漕运无小事,这必须跟王安石、薛向他们商量,关键薛向也是其中一个重要证人。

  三司。

  “不错,关于漕船和商船混编是我规定的,因为漕运里面实在是太腐败,我也有心无力,只能采取这种方式,让他们相互监督,若是出事,尽量做到有责必究。”

  薛向又道:“至于是不是漕船的原因,确实是极有可能,因为我刚去上任的时候,也发现许多漕船是破旧不堪,但在漕运里面,但凡是要出钱的事,往往是没有管,亦或者偷工减料,我对此进行过一番整顿,不曾想,我这离开才几年,又变成原样。”

  张斐道:“但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不然的话,这会影响到国家的大方针。”

  薛向不禁看向一旁的王安石。

  王安石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道:“不瞒你说,其实早在一年前,我与三司使就已经在筹备这事。”

  张斐立刻问道:“王学士打算如何解决?”

  王安石道:“我跟三司使都认为要想解决漕运一事,还是得利用事业法,因为漕运关乎着国家的财政命脉,是决不能依靠商人。

  但是遵循旧制,这种情况又是不可避免的,给朝廷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事业法是唯一的出路,我们打算在几个交通重镇,成立几个运输事业署,全面负责朝廷的运输。

  如今商业愈发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在各地贩卖货物,只要这事业署能够垄断,这里面还是有利可图的。”

  张斐点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个办法,朝廷完全垄断,漕运只会彻底腐败,但要完全交予商人,等于是商人捏着大宋的经济命脉,这也是不可能的,就是他愿意,朝廷也不可能答应的。

  事业署就是唯一解法。

  走一条中间路线,之前薛向在发运司就已经是这么干,将商船和民船混编,让他们相互监督,但这个做法,只成立于薛向在的时候,他一走,马上就回到原样。

  这是需要制度和法律的共同努力。

  张斐道:“既然王学士已经想到办法,为什么没有提出来?”

  王安石道:“这事是归户部管,而邓侍郎是没有能力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故此我打算等吉甫回来之后,由他来主持此事。”

  张斐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功劳,是要留给吕惠卿的。

  不过这也能够理解。

  吕惠卿跑到河北帮着王安石擦了几年屁股,王安石当然得回报吕惠卿。

  尤其是如今朝廷制度发生巨大的变化,吕惠卿虽然已经被升为户部尚书,但是他回来如何去立威,这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他能够漕运解决,这功劳可不小,足以让他在朝中立足。

  张斐点点头道:“这事当然可以等吕尚书回来再主持,但是即便成立事业署,事业署也一定会面临这些问题,那么这赔偿问题,又该如何定?”

  他太了解王安石的小心思,他这都要垄断运输,那他还能赔钱吗?

  王安石道:“这得看具体情况,若是人为所至,或者说官员故意制造沉船,贪污货物,那朝廷理应给予赔偿,但要是遇到天灾意外,谁也不想,就说此番沉船,朝廷也损失惨重,到底谁也不想啊。”

  赔当然是不可能赔的,这要赔的话,事业署也难以盈利啊!

  张斐道:“就拿此案来说,虽然双方签订的契约,没有涉及到赔偿问题,但是责任肯定是朝廷的,目前鉴定是船的问题,而非天灾所至。

  如此类的问题,还有很多,成立事业署,不见得能够解决这些问题,最多也只能减少此类问题。”

  王安石道:“做买卖本就有风险,以前商人也经常遭遇意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斐道:“王学士误会了,我是指事业署一旦垄断整个运输行业,且缺乏监督的话,这里面一定会出问题的,只要出问题,事业署不进行赔偿,事业署想要垄断,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能很快就会被商人垄断。

  立法会是不可能答应,从法律答应让事业署对于运输进行垄断的。”

  薛向道:“这不是有你们公检法监督吗?”

  张斐道:“首先,我们公检法会要求写明赔偿条例的,其次,我们公检法无权且缺乏能力去监督船只的好坏。

  那慈善基金会的运输队伍发展这么好,可不是因为我们公检法,而是慈善基金会运输队伍是包赔的,无论出现任何意外。

  我们公检法只是确保商人能够得到足额的赔偿。”

  王安石微微皱眉,问道:“那你有何建议?”

  张斐道:“增加一个安全利益方,由这一方来进行监督。”

  “安全利益方?”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假设慈善基金会成立一个作坊,商人可以花钱从这个作坊购买保障,一旦出现意外,这个作坊将对商人进行赔偿。”

  薛向惊讶道:“谁敢做这么买卖?”

  “三司使勿急,且听我说完。”

  张斐又接着说道:“对于这个作坊而言,想要盈利,就必须确保尽量少出现意外,他们一定会对整个运输制定相关标准,一旦不达标准,他们就不会接受,商人为求保障,就只会选择这个作坊所承认的运输队。

  只有这种监督,才能够真的减少此类事故。而事业署背后是朝廷,实力最为强大,是可以组建高标准的运输队伍,从而达到垄断。”

  薛向不禁眼中一亮,“这法子倒是不错。”

  王安石却道:“但这会增加运输成本的,从而使得物价上涨。”

  张斐道:“就目前漕运的腐败,给朝廷带来的负担,可远比这多得多。而物价我认为不太会上涨,因为商人是最精明的,他们肯定早就将风险成本,计算在物价里面。

  同时,减少意外,意味着货物会增多,基于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由物价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平稳,而不会变得起伏不定。”

第七百八十五章 启动

  早在几年前,张斐借慈善基金会,组建运输团队,取代衙前役时,其实就有想过这保险行业。

  但也只是想想,因为当时那情况,搞保险行业,真的是异想天开。

  最终就还是这个运输队承担了所有,如果货物丢失,他们会进行赔偿,应对办法就是提高运输价格,同时加强自身实力,这一支运输队也是在朝廷之外,唯一一支被允许存在的武装力量。

  不过这支运输队的头头就是皇帝身边的近卫,实际上就还是在皇帝控制之中。

  而且,这运输队所承担的业务,其实只是很小一部分,就是专门运送那些昂贵的货物,比如说铜币、珠宝,丝绢等等。

  不涉及到漕运。

  因为当时没有力量去改变漕运。

  但此一时彼一时。

  不仅仅是公检法已经成长起来,吏治得到改善,其实公检法也难以凭一己之力,去解决漕运的问题。

  因为漕运是体制性的腐败,如果不改变制度,公检法的作用其实是很有限的。

  张斐也不是第一回 面临这种情况,而他的做法就是利用王安石的改革,来与公检法进行对接。

  新政和司法改革,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两条波浪线,中间是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光建设公检法,哪怕皇帝任由你来折腾,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法律是要求有着清楚的界限,但当下很多制度,界限是非常模糊的,甚至没有,对此公检法也是有心无力。

  而如今朝廷党争内耗也开始在减弱,朝廷是拥有力量来解决这个难题。

  那么现在问题就是,如何将漕运和公检法对接上。

  这又回到之前的老路上。

  而王安石提出改革方针,就是拆分漕运,成立一个个事业署,往盈利的方向去走,而且商业化后,公检法就能够介入,清除腐败。

  但是,王安石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事业署它不同于医院、学院、邸报院,因为它是不能没有的,学院生意不好,可以直接关门,这个事业署是不能关门的,不管他们怎么干,朝廷都必须为此兜底。

  而相较于蔡京掌管的粮食署,这个行业是损耗大,意外多,地域广阔,流动性大,人多手杂,极为特殊。

  光凭这一点,公检法也是难以进行全面监督。

  保险行业,呼之欲出。

  由保险行业,来制定航运标准,然后公检法再通过三方契约,去保障三方利益。

  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虽然成立保险行业,必然是会增加成本,但是鉴于漕运的损耗,以及沿途官员们的上下其手,那又算不得什么。

  王安石和薛向,在查过漕运的损耗之后,便也答应了张斐的建议。

  三人商定之后,套路依旧。

  就是由检察院率先发难。

  立法会。

  “我们已经派人去确认,如果目前的证据无误的话,我们检察院将会发起行政诉讼,官府应该对那些商人进行赔偿。”

  “根据他们签订的契约,其中并没有赔偿条例。”赵捴室傻馈�

  张斐道:“但那是因为官府拒绝签订赔偿条例,商人们是有对此提出过要求的。当然,光凭这一点,还是站不住脚的。主要还是因为,前几年三司使在发运司时,为了有效监督,将商船和漕船混编,这导致那些商人是没有选择的。

  而目前所有的证据都现实,在案发之时,是风平浪静,根据侥幸存活下来的船夫的口供来看,那首漕船本就非常破旧,就不应该出现在河道上,当时是突然从底部裂开,以至于整艘船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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