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991章

作者:沙漠

澹台悬夜忍不住道:“只靠紫衣监的人,无法控制江南,如果你……圣人要切断江南对麝月的支持,就必须尽快调派兵马前往控制。如果神策军都用来攻打徐州,便无其他兵马可调。”

“谁说无兵可调?”圣人冷笑道:“朕手里还有一支大军随时可以调动,江南就交给这支兵马。”

澹台悬夜一怔,但马上就意识到什么,有些惊讶道:“圣人是说裴孝恭?”

第1693章 稻草人

“康丰县已经向大将军投诚,武闪县令也已经举旗响应大将军,开城迎接许慎许校尉入城。”甲山县城内,皇甫云昭正在向秦逍禀报战报:“凤城县大族汪氏与城中诸多豪族约定起事,但却被人告密,凤城县令先发制人,亲自带人屠了汪氏一族。不过这也逼得凤城县的豪族们再无退路,提前起事。汪家的姻亲董氏一族聚集了族中的青壮仆从,奋死一搏,其他豪族也立刻响应,城中豪族们一同围杀凤城县令,双方一场激烈厮杀,凤城县令被斩下首级悬挂城头,董氏家主董辉下令封城,暂时主理城中事务。昨日他派出的使者抵达,带来了凤城县的户册,诚心投靠大将军,愿意效忠并听从大将军差遣。”

秦逍此刻却是站在一副辽东地图前,手中拿着一支红色的狼毫,听到这里,却是抬手用狼毫在凤城县城上画了一个圈。

辽东八县之地,北边的甲山、武闪二县都已经圈红,南边的康丰和海城二县也都圈红,此时再圈上凤城县,八县之中,却已经是五县都已经被圈红。

如今辽东诸县中,除了辽阳城直辖的辽阳县,便仅剩下东部的抚松县和东兰县。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秦逍气定神闲,含笑道:“兵不血刃,连得康丰、武闪、凤城和海城四县,皇甫将军、窦将军你们都是居功至伟。”

皇甫云昭和一旁的窦雄忙躬身道:“不敢!”

“不必谦逊。”秦逍微笑道:“康丰是自行起事,其他三县如果不是两位的亲笔书信,未必会如此容易弃暗投明。”

皇甫云昭微笑道:“武闪能够开城,倒也不能说是我们的书信之功。武闪县令算是汪兴朝的嫡系,可是许校尉每天都领着骑兵在城外转悠,城中已经是人心惶惶。属下送去那封信,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他们无路可选,只能开城归顺。”

窦雄也是笑道:“甲山县起兵,汪兴朝派出数千兵马前来,全军覆没,这消息已经传遍辽东。康丰县起事之后,辽阳城没有派一兵一卒前往夺回,其他诸县自然是看在眼里。而且眼下辽阳城日夜加固城防,明显是准备死守辽阳,已经放弃了周围诸城。诸县都知道一旦被攻打,辽阳那边无援兵可派,此种情况下,继续撑下去无疑是为汪兴朝陪葬。他们心中惶恐,这时候我们送信过去,帮他们权衡利弊,又告知他们大将军宽厚仁善,只要弃暗投明可保无恙,他们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窦将军说的极是。”皇甫云昭道:“汪兴朝封锁辽阳城,没有向康丰城派出一兵一卒,诸县都知道汪兴朝已经彻底抛弃他们,自然不会再做无谓抵抗。他们并不蠢,辽东局势已经明朗,龙锐军所向披靡,汪兴朝已经是秋后蚂蚱,大家都知道继续追随汪兴朝,只能是跟他一起送死。”

窦雄道:“辽东诸县中,还剩下抚松和东兰二县,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应该也能得到消息。如果这两县顺利拿下,我们就彻底将汪兴朝的外围力量全都收服,汪兴朝手里就只剩下辽阳城一座孤城。”

秦逍颔首道:“汪兴朝是将希望放在了渤海人的身上。辽阳城是东北第一坚城,十分坚固,即使城中守军兵力有限,但如果没有十倍于城中的兵力,想要打下这座城绝非易事。”

皇甫云昭道:“末将对辽阳城的城防颇为清楚。正如大将军所言,辽阳城虽然并无天险可以依仗,但这座城扩建多次,城墙用泥土打成夯土块,防御工事依次有序,最外面修了养马城,往内有瓮城,尔后是坚固的城墙。城墙每隔一段便设有马面,上有箭台,每两座马面可以形成左右两边的掎角之势,一旦攻城,城头的箭手们就可以形成交错之势,杀伤力极强。”

“而且汪兴朝已经派人在城外加宽护城河。”窦雄神情严肃道:“之前东北局势还算太平,护城河荒废很多年,现在挖宽加深,也会对我们攻城造成不小的麻烦。”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这几日末将与皇甫将军商议攻城计划,觉得攻城之前,可先攻心。”

秦逍顿时来了兴趣,道:“详细说说。”

“辽阳城现在处于封锁状况,虽然有探子打探情报,但获取的情报也只能是汪兴朝等少数人知晓。”窦雄道:“城中守军应该不知道诸县都已经纷纷弃暗投明,甚至有人还以为辽东依然在他们的掌控之中。所以在攻城之前,卑将以为可以派遣诸县县令为首的官员到城下劝降。当然,他们不可能真的能说服辽阳城开城投降,但却能让城中的将士知道,辽东诸县都已经归附大将军,让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在坚守孤城。”

秦逍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如果城中守军知晓他们守的是一座孤城,士气必然衰弱,意志也不会坚强。”

“而且大部分将士肯定不知道渤海人会介入其中。”窦雄神情严肃道:“汪兴朝引狼入室,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敢到处张扬。城中守军如果知道汪兴朝竟然会与渤海人勾结,更会动摇军心。所以对汪兴朝来说,渤海出兵是否让将士们知晓也是两难。如果不告知,守军绝不会知道他们还有其他援军,只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士气必然消沉。可是如果说了,就如卑将所言,更可能会动摇军心。”

秦逍笑道:“有道理。”

“只要能够动摇守军士气,自然对攻城大有帮助。”皇甫云昭道:“辽阳城的城防,以北门最为坚固,东门次之,防御最弱的是南门。虽然他们已经日夜抓紧加固修城,但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让南门的防御与其他诸门相比,所以主攻方向可以放在南门。”上前两步,抬手指着地图道:“北门和西门可以派兵马作为牵制之用,使出五成力气便可,减轻伤亡。南门作为主攻方向,集中兵力和大部分的攻城器械持续强攻。东门可以空出来,在东门外围部署兵马。”

秦逍道:“是让他们觉得有一线生机?”

“是。”皇甫云昭道:“留出东门,让守军觉得有机会往东撤往玄菟郡,只要有一线生机,也就不会拼死守城。”

秦逍点头道:“言之有理。”

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禀报声:“报大将军,派往东兰县的使者求见!”

“那边来消息了。”秦逍精神一振,道:“快传!”

很快,便见两人匆匆进入厅内,尚未跪下,秦逍已经道:“不必了,直接说事。”

皇甫云昭见两人的脸色不大好,心知事情可能不顺利,微皱眉头。

“大将军,我们前往东兰县,将皇甫将军亲笔书信交给了县令陈煦,而且按照皇甫将军的嘱咐,该说的都对他说清楚。”一人道:“陈县令考虑了一晚上,次日便献上了东兰县的户籍,表示愿意弃暗投明,遵从大将军的吩咐。他派了东兰县丞带着户籍前来,马县丞此刻就在外面。”

秦逍闻言,双眉一展,笑道:“你们立了大功,重重有赏。”

“可是……可是我们得到消息,派往抚松城的两名使者……他们都已经遇害!”那人神情凝重,道:“得到消息之后,为了确认真假,我们特意去抚松县打听消息,发现两名使者的首级……都被悬挂在抚松城头。”

此言一出,秦逍脸色陡寒,皇甫云昭和窦雄也都是神色凛然。

“你确定是将我们派去的使者斩杀?”窦雄沉声问道。

那人道:“千真万确。而且抚松县还放出话来,若有龙锐军的人进入抚松县,必将五马分尸。此外……!”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窦雄一眼,欲言又止。

前往抚松县的使者,是窦雄所派,都是窦雄的亲信部下。

抚松县令曾经在窦雄麾下听令,所以窦雄主动派了使者前往游说,而且让使者带去了自己的亲笔书信。

本以为有往日交情再加上当下的情势,应该能够说服抚松县归附,却不想抚松县非但没有归附,竟然斩杀了使者,甚至将首级悬挂于城头。

这自然是让窦雄怒不可遏,厉声道:“此外还有什么,赶紧说!”

“此外他们还在城头竖了……竖了几具稻草人,有……有大将军,有皇甫将军,也有……也有窦将军……!”使者道:“听说他们准备了许多稻草人,然后让兵士每日用刀砍枪刺,说……说大将军是奸贼,皇甫将军和窦将军是忘恩负义的……叛贼,辽东军一定会将……会将三位将军的首级悬挂城头,让天下人知道……知道叛国逆贼的下场……!”

第1694章 日暮西山

秦逍闻言,却是出人意料笑起来,道:“这抚松县令是何人物,胆子倒还真是不小。”

“大将军,抚松县令姜图,曾在卑将麾下担任一名校尉。”窦雄道:“此人骑兵出身,能骑善射,而且读过几年书。后来辽东军校场演武之时,他的射术出众,得到了汪兴朝的赏识,直接从卑将麾下将他调用了过去。”

秦逍道:“能被汪兴朝赏识,看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这人性情固执,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窦雄道:“卑将当年待他不差,所以他对卑将一直还算客气。不过汪兴朝笼络人心的手段十分了得,姜图在他身边待了几年,忽然有一年被调任前往抚松县担任县令。他将抚松县治理的还算井井有条,最要紧的是他觉得汪兴朝对他有提拔之恩,所以对汪兴朝一直都是十分感激。”

秦逍点头道:“他既然视你为叛贼,自然也是要与你恩断义绝。”

“卑将的书信没能说服他。”窦雄神色冷峻,拱手道:“抚松县是大县,地处辽阳东部,是辽东前往玄菟的必经之路,如果不能将抚松城拿下,就无法切断辽阳与玄菟的直接联系。攻打辽阳的作战计划,最重要的便是先将辽阳周围的所有据点全都清理干净,彻底将辽阳城变成一座孤城,所以没有拿下抚松城之前,不好集中兵马攻打辽阳。”却是单膝跪下,道:“卑将没能顺利说服姜图归附,还折损使者,损了大将军的威名和我军士气,卑将恳请大将军调拨两千兵马交给卑将,卑将愿立军令状,兵临城下后,三日之内必破城。”

秦逍却是摇摇头,窦雄一怔,只以为秦逍拒绝,却听得秦逍平静道:“顾将军麾下兵马已经开始调动,不过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赶过来。许校尉带了一部兵马进驻武闪城,现在甲山驻军万余人,我给你调五千人马,还有充足的粮草,两日之后,你便可以领兵开拔!”顿了顿,又道:“宇文郡尉正在亲自监督打造攻城器械,你们知道这些攻城器械本是用来攻打辽阳城,我会传令下去,将目前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都调给你,先让你部用来攻打抚松城。”

不但窦雄,皇甫云昭也是诧异。

“大将军……!”

“兵马钱粮我给你,攻城器械我也给你,不过你要兑现承诺。”秦逍道:“抵达抚松城下后,最多三日,你必须给我破城。”

窦雄毫不犹豫道:“卑将立下军令状,三日不破城,会将首级送回来谢罪!”

皇甫云昭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好。”秦逍点头道:“如果三日之内破城,不用向我请示,入城之后,不得伤害百姓一人,可是以姜图为首的所有抵抗官兵……俱杀之!”

皇甫云昭和窦雄都是一怔。

两人都知道,秦逍为人宽厚,之前与辽东军几次交手,虽然都是大获全胜,但战后对俘虏都是宽仁异常,不但不会屠戮,甚至还会大度收编。

此刻从秦逍口中说出“俱杀之”三字,着实与秦逍以往的行事大不相同。

秦逍自然明白二人心思,淡然一笑,道:“本将只是要告诫所有人,但凡有人敢对龙锐军的使者下狠手,本将就绝不会给他改过的机会。本将派出的使者,代表的是我本人,有人杀我,我也不会让他活。”

他虽然嘴角带笑,但双眸如刀,冷厉异常。

窦雄明白过来,再不犹豫,拱手道:“大将军放心,卑将知道怎么做。”

他心中对秦逍此时更是心存敬畏,亦有感激。

他是辽东军降将,秦逍竟然能直接调给他五千人马,用人不疑,如此气量,实非常人可比。

秦逍下令窦雄领兵攻取抚松城之时,远在辽东南部的长生水港却是一片宁静。

东北形势风云骤变,本来被辽东军牢牢掌控的辽东军,似乎一夜之间就分崩离析。

除了辽阳城和拒不归附的抚松城外,辽东境内最后一支辽东军的力量,就在辽东长生港。

长生港是东北四郡第一大港。

从前这里不但是东北最大的军港,也是最大的商贸港口,船只往来如梭,繁华无比。

但这已经是从前的事情,被切断水上道路之后,这处海港几乎瞬间就沉寂下来。

辽东水军一场惨败,七艘可战之船,一战损失一半,其中便有一艘海鹘主力战船。

水师统领周烈当初亲率一艘主力海鹘船和两艘中型战船设下圈套,本是想伏击敌船,却反落入敌人的陷阱,一败涂地。

如今军港内虽然还停泊着十几艘船,但真正能用来作战的战船只剩下四艘。

除了唯一的海鹘船天河号,另外三艘中型战船实际上已经颇为陈旧,战斗力早已经是大打折扣。

虽然那一战损失了一部分水手,不过太湖军并没有对辽东水兵赶尽杀绝,不但释放了周烈,而且也将辽东水军的俘虏们几乎都释放,所以辽东水兵的主力倒还是保留了下来。

只不过那一战之后,辽东水军几乎再无出港。

反倒是龙锐军新建不久的辽西水军会时不时地有船只出现在长生港附近,每次出现,长生港内便是一片风声鹤唳,上下警戒备战,却又不敢驶出军港半步。

其实辽东水军这边自然也已经知道消息,辽西水师的班底是江南的太湖军,而太湖王令狐玄那也是赫赫有名之辈,其麾下的太湖水军甚至一度被认为是一支强悍无比的民间水军。

周烈是辽东军中的水军名将,也是水军头号战将。

如此人物败于太湖军之手,这自然是让辽东水军上下一谈到太湖水军便心生畏惧。

那次大战过后,周烈前往辽阳领罪,然而水军也知道,周统领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被关押下狱,此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辽东水军便一直由周烈麾下副统领毛白寿暂时统管。

毛白寿行事稳重,自从周烈被下狱之后,他几乎就一直待在军港寸步不离。

虽然是水军副统领,无论地位和资历只在周烈一人之下,但在军中的威望却与周烈相差不是一星半点。

辽阳那边虽然传令让毛白寿暂行管理水军,但却并没有让他补上水军统领的位置,周烈被下狱数月之久,水军统领的位置却一直都是空缺。

毛白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下令全军龟缩在海港之内,没有军令,哪怕一条渔船出港都会从中论罪。

本来这也没什么,如果钱粮充足,龟缩在海港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之前一直及时发放的军饷,现在却已经拖欠一个多月。

也幸亏军港储存了不少粮食,水军官兵倒不至于挨饿,否则拖欠军饷再没有粮草,水军官兵必然会兵变。

但即使如此,毛白寿这几天也是寝食不安。

原因很简单,辽东诸县其实的消息自然也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甲山、康丰、武闪、海城、凤城等县一个接一个地倒戈,纷纷倒向龙锐军,这让毛白寿心下骇然。

他虽然知道东北世家豪族对辽东军存有不满之心,却也没有想到这帮人真要反起来,却是如此果决。

最让他惊惧的是,诸县连续叛乱,辽阳城在甲山战败后,竟然没有再派出一兵一卒出城收复诸县。

而且探子得到的情报,辽阳那边似乎已经决定死守,将所有力量都已经收拢到辽阳城,这就是放弃辽东周边据点的迹象。

既然不会出兵收复诸县,那么长生港一旦遭受袭击,辽阳城那边肯定也不会有援兵派过来。

辽东南部的康丰和海城二县都已经起事,这就已经切断了长生港与辽阳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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