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653章

作者:沙漠

这名字秦逍从未听过,秦逍也没有想到这老和尚竟然是如此古怪的名字。

不过苏宝瓶当然是苏家姓名,这老和尚已经出家,自有法号,中行登野唤出老和尚苏家名姓,可见却是在黑衣老僧出家之前便即相识。

不过“剑童”二字却让秦逍有些疑惑,心想中行登野为何会说黑衣老僧是剑童?

“苏宝瓶,你怎么做了和尚?”中行登野哈哈笑道:“做和尚很好玩吗?”

黑衣老僧只是笑道:“多年不见,大婆娑罗性情一如既往。”

“来来来,赶紧到船上来。”中行登野大声吩咐道:“赶紧帮他们上来。”

船上立刻有人答应,黑衣老僧却是笑道:“不必客气。”探手抓住秦逍的腰间,手臂抬起,秦逍便感觉自己身体被一股劲气托起,身轻如燕,再回过神来,已经落在了船头。

这百花船有数丈之高,黑衣老僧轻易将自己送上船头,确实了得。

随即又见到乙支元磐和妍妍先后稳稳当当落在船头。

秦逍这时候再看中行登野,却见到中行登野个头很高,但一身衣衫却是极为古怪,花花绿绿,就像是衣衫缝补了无数的补丁,但细细一看,却又是用各色锦缎绸布拼凑而成,十分滑稽。

他脖子上挂着一串用贝壳做成的项链,与身上那怪异的服饰相比,他头上那顶花帽子倒是正成许多。

他脸上的肌肤白的发亮,与大部分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渔民那古铜肤色完全不同,而且没有一根胡须,乍一看去似乎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年纪,但仔细去看,却能看到他额头上有很深的褶皱,脖子上的肌肤也是松弛,年纪显然很大。

等到黑衣老僧飘落在船头甲板上,中行登野更是兴奋,绕着黑衣老僧转了一圈,宛若欢喜的孩童,最后盯着黑衣老僧光秃秃的脑袋问道:“苏宝瓶,你为何要出家?出家就不能娶妻生子,你不要老婆了?”

“这些年发生很多事。”黑衣老僧微笑道:“所以想要远离是非,出家是最好的选择。”

“不错不错。”中行登野对苏宝瓶这句话十分赞同,道:“别人怎样与咱们无关,咱们自己躲在一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好。苏宝瓶,咱们有多久不见了?”

“三十三年了!”黑衣老僧叹道:“老僧还记得,那年大婆娑罗才三十二岁,这一晃大婆娑罗已经年过六旬了。”

秦逍更是吃惊,心想原来这位渤海高手竟然年过六旬,只是乍一看去,中行登野比黑衣老僧似乎小上许多。

“你那年二十八,我记住的。”中行登野哈哈笑道:“你和我比斗,三天三夜,胜负难分,你还说我比你大了几岁,少了几年修为,如果打成平手,就该是我输。”

“原来大婆娑罗都还记得。”苏宝瓶叹道。

中行登野笑道:“记得,当然记得。咱们还有一场架没有打,你找我是不是要补上?”挥手向四周道:“你们都退下去,我要和大和尚打架了,三十多年才见到他,这次若不能比个高低,说都不能走。”

秦逍闻言,此时却有些紧张。

他心里很清楚,乙支元磐和妍妍虽然屈服于苏宝瓶的修为之下,但对自己却依然是虎视眈眈,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都会将自己带回渤海。

他本已经将苏宝瓶当作靠山,但谁能想到竟然会在海上匪夷所思地遇上中行登野。

虽然能够见到这位渤海大天境高手也算是缘分,但他知道对自己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风水轮流转,现在的局面对自己其实很不利。

乙支元磐后面有中行登野做靠山,自己是否能够和苏宝瓶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之数。

本来还以为这两位大天境是故人,叙叙旧之后,自己和黑衣老僧便可离去,但中行登野这几句话一说,却是情况有些棘手。

现在的局面,对乙支元磐和妍妍肯定是更为有利。

甲板上有不少仆从水手,甚至还有几位乐师,方才的鼓乐之声,正是这几名乐师演奏。

听得中行登野吩咐,众人非常恭顺地后退。

“大婆娑罗就如此着急?”苏宝瓶微笑道:“故人相见,我登上了你的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要款待的意思?你是百花船的主人,我在你的船上就是客人,总不至于连杯茶都喝不了吧?”

中行登野马上道:“不错不错,苏宝瓶,你说得对,你是我的客人,我先要款待你才对。”吩咐道:“来人,准备酒菜,我要款待客人。”这时候才看向乙支元磐,又看了妍妍一眼,笑眯眯道:“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们了,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妍妍,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他虽然年事已高,却完全没有长者的沉稳,一身怪异服饰配着他的笑脸,竟有几分滑稽。

妍妍却是异常恭敬,恭敬道:“大婆娑罗,妍妍现在就去给你做菜。”

“好姑娘,好姑娘,快去快去!”中行登野连连挥手,等妍妍退下之后,才向苏宝瓶道:“苏宝瓶,妍妍厨艺很好,会做很多好吃的,我让她做菜招待你,你会很欢喜。”伸手拉住黑衣老僧的手臂,道:“来,我带你看看我的船。这艘船是我自己画出来的,然后让人打造,你看看好不好。”竟是从头到尾看也没有看秦逍一眼,也不管乙支元磐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很兴奋地拉着黑衣老僧苏宝瓶去观赏他的宝船。

第1142章 神师

中行登野很热情地领着苏宝瓶观赏百花船,这时候看去,倒还真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故友。

“你可知道他们早就认识?”秦逍和乙支元磐互相看了一眼,秦逍才叹道:“苏宝瓶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过?”

“听过。”乙支元磐点头道:“大婆娑罗牵挂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连我和妍妍都很少被他牵挂。”顿了顿,才道:“但有两个人却是大婆娑罗一直牵挂之人,苏宝瓶就是其中之一。”

秦逍道:“看来他们果真是故友。”

“不只是故有,更是对手。”乙支元磐瞥了一眼,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三十多年了,看来这一次他们终归要分出胜负了。”走到船舷边,背负双手,遥望沧海,平静道:“大婆娑罗三十多年的夙愿,这一次应该可以完成了。”

秦逍颇为疑惑,也是走到船舷边,问道:“分出胜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几天跟我们在一起的这位佛门高僧,竟然是那位剑童。”乙支元磐叹道:“三十三年前,那个人就是带着剑童苏宝瓶到了渤海,他们在渤海游历了半年,当时大婆娑罗也只是三十出头,修为只有五品。”

秦逍道:“和你差不多。”

“差很多。”乙支元磐摇头道:“我现在的年纪和当年的大婆娑罗差不多,可是武道之径完全不同。十几年前乙支家族被屠戮之时,我只是二品修为,被大婆娑罗救到黑水岛,在他的指点下,到现在才有了五品境界。”瞥了秦逍一眼,缓缓道:“但大婆娑罗当年修到中天境,没有受过任何人指点,完全是靠自己的悟性突破。”

“哦?”

“大婆娑罗在武道上的天赋,世所罕见。”乙支元磐道:“其实对他而言,武道只是他的喜好,而非他的最终追求。他的精力更多是用在美食和服饰之上,还有养花弄鸟、雕花作画,这每一项要出类拔萃,都需要耗费不少精力。以大婆娑罗的悟性,如果真的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武道之上,只怕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成为了九品大宗师。”

秦逍也不知道这是事实还是因为乙支元磐对大婆娑罗太过崇拜。

“你以为我是在抬高大婆娑罗?”乙支元磐笑道:“其实这也难怪,九品大宗师在人世间凤毛麟角,而且无一不是耗尽了半生之力,想要达到大宗师境界,那是难如登天。”微一沉吟,才道:“当年大婆娑罗在五品修为的时候,就停滞不前,大婆娑罗也一度怀疑自己在武道上的修为已经无法突破,一度想要放弃武道,直到那位神师出现。”

“神师?”

“不错,大婆娑罗牵挂的另一个人,便是苏宝瓶的主人。”乙支元磐显出敬畏之色,道:“大婆娑罗称他为神师,从没有提及过他的真名。”看向秦逍道:“大婆娑罗虽然点拨了不少人,譬如我和妍妍,还有渊盖无双,但却从没有正式收纳一位门人弟子,你可知道是何故?”

“你不是说过,大婆娑罗不愿意被世间的礼律束缚,所以才会如此。”

乙支元磐点头道:“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当年神师点拨大婆娑罗后,也没有收大婆娑罗为弟子。大婆娑罗的性情与人不同,他喜欢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不喜欢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当年神师认识大婆娑罗,很喜欢大婆娑罗的性情,而且看出大婆娑罗在武道上遭遇了困难,出言点拨,这才让大婆娑罗在武道上破解了最大的难题,此后在武道上日渐精进。大婆娑罗很清楚,神师不收他为徒却出言点拨,这样就没有上下之分,是给他留了颜面。”叹道:“所以大婆娑罗因此便定下永不收徒的规矩。”

“原来如此。”秦逍心想怪人就是怪人,那神师稍微点拨一下大婆娑罗就能让他突破桎梏,由此可见修为更是了得,这样的人物,多少人想要拜他门下而不可得,大婆娑罗却因为神师没有收徒心存感激,看事情的角度果然与众不同。

“大婆娑罗对神师自然是敬畏无比,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神师的点拨之恩。”乙支元磐缓缓道:“不过那位剑童……!”说到这里,抬头向主舱上面看了一眼,秦逍也瞧过去,见到大婆娑罗领着苏宝瓶上了舱顶,那上面就像是一处观景台,十分的宽敞,大婆娑罗正在津津有味向苏宝瓶介绍什么。

“苏宝瓶就是那位神师的剑童?”秦逍问道。

乙支元磐颔首道:“据大婆娑罗当初提及,苏宝瓶是神师游历天下途中遇见,这苏宝瓶的天赋过人,也是受到神师的点拨,他对神师既存感激又有敬畏,愿意跟着神师游历天下,随在身边伺候。那位神师的武道境界出神入化,大婆娑罗与他相识的时候,神师就已经是大天境,而且他在剑道之上的造诣据说是无与伦比,所以苏宝瓶随在神师身边,就以剑童自居,不过那时候苏宝瓶的年纪已经不小,而且同样也是中天境修为,甘愿成为剑童,亦可见那位神师确实是非同常人。”

秦逍奇道:“你说神师在剑道之上的修为无与伦比?”

他心里却是立刻想到,若论剑法之高,天下无出剑谷,按照小师姑所言,三十多年前,剑谷就已经存在,那时候剑谷就已经被天下剑客奉为剑道圣地,在剑谷面前,没有人敢自称剑法了得。

而天下最强的剑客,当然就是剑谷那位大宗师。

除了那位大宗师,又有谁敢自称剑法无与伦比?

不过剑谷远在昆仑,与渤海何止千里之遥,剑神总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渤海。

“大婆娑罗见过神师使了一套剑法。”乙支元磐叹道:“直到几十年后,大婆娑罗依然是赞不绝口,自称那位神师剑法之玄妙莫测,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企及。”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大婆娑罗既然如此夸赞那位神师,看来那位神师在剑道之上确实有着极高的造诣,天地之大,奇人异士众多,也许在剑谷之外,确实有极高明的剑客。

“大婆娑罗和苏宝瓶又为何要分出胜负?”

“当年苏宝瓶随在神师身边,也认识了大婆娑罗。”乙支元磐道:“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多,而且同样是被天赋过人,按照神师当年的说法,这两人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终究都能修成大天境,甚至能够达到九品大宗师造诣。当时大婆娑罗就询问神师,最终他和苏宝瓶谁在武道上能够率先成为大宗师……!”说到这里,笑了一笑道:“这话也只有大婆娑罗会问,神师当时只是一笑,说大婆娑罗在武道上的天赋或许更高一些,但苏宝瓶或许会先一步成为大宗师。”

秦逍笑道:“大婆娑罗不服气?”

“大婆娑罗那时候还年轻,自然有些不服气。”乙支元磐笑道:“他立刻向苏宝瓶挑战,神师也没有阻止。据说两人连续三天三夜打了数场,胜负不分,神师说以二人的修为,难以分出胜负,可以等上十年二十年,那时候两人在武道上的修为各有突破,到时候若有机会,可以再切磋一番。不过大婆娑罗后来知晓,神师没有阻止他二人连斗三天,是有心要点拨二人,两人比斗之时,都存有很大的破绽,神师细心指点,也正是那几天比斗,成就了这两人日后在武道修为上的造诣。”

秦逍心想那位神师果然是气度非凡,能够提携后辈,这样的气度本就非常人可比。

“那一次分别之后,三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乙支元磐道:“大婆娑罗一直牵挂着神师的点拨之恩,心存感激,可是也没有忘记和苏宝瓶一分高下的约定。当年没有约定再战的时间,神师只说有机会相见再战,只是两人三十多年不见,自然没有机会切磋。”抬头望着舱顶兴致勃勃的大婆娑罗,缓缓道:“这次既然见到了,大婆娑罗也就绝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了。”

秦逍见到两位故友有说有笑,想不到两人竟然几十年前还有这段渊源,心下却想到那位神师,暗想大婆娑罗和苏宝瓶都已经年过六旬,那位神师的年纪只能是更大,却也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间。

大婆娑罗让人将餐桌就摆在了舱顶,按照他的说法,一边吃饭一边观海,秦逍还担心天寒地冻,饭菜端上桌子就凉了,不过上桌之后,发现桌上摆着火锅,酒菜也很是丰盛,边烧着火锅边饮酒吃菜,倒也是十分惬意。

大婆娑罗虽然并不在意秦逍是谁,但毕竟是客人,所以吃饭的时候请上了桌,乙支元磐也在桌上作陪,妍妍也被叫了上来,五人在舱顶围着饭桌吃火锅,乍一看去,倒也是宾主和谐,其乐融融。

饭桌之上,大婆娑罗不谈往事,更不谈武学,至于乙支元磐为何与秦逍同在一叶小舟上,大婆娑罗更是问也不问,只是非常详细地向苏宝瓶介绍桌上的每一道菜,确实如同乙支元磐之前所言,大婆娑罗对美食的喜好,果真是深入骨髓,面对美食,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第1143章 山中有剑,海中亦有剑!

海风刺骨,五人露天吃着火锅,倒也是悠闲自在。

“大婆娑罗一路向西,是否要去大唐?”酒足饭饱,有人送上茶水,苏宝瓶这才含笑问道。

其实在场几人都想知道中行登野为何会如此凑巧出现在这里。

“不是不是。”中行登野立刻摆手,神色很不自在,秦逍看在眼里,立时就知道中行登野是在撒谎。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所见过的人和所经的事却实在不少。

当初在龟城混了三年,不但对市井侩民了若指掌,经过甲字监各色高人的锻炼,要看出一个人是否撒谎是在不难,更何况中行登野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不对,就是瞎子也能判断出他没说真话。

秦逍有些奇怪,心想大唐海纳百川,对周边诸国一直都是采取开放的政策,无论是经商还是游历,大唐都是大开国门,每年前往大唐的渤海商旅不在少数,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中行登野如果前往大唐,也没什么不可告人。

随即寻思或许中行登野是位大天境,如此人物前往大唐自然会引起瞩目,而中行登野居于孤岛,显然喜欢清静,所以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但如果真的不想让人知道,又何必乘坐百花船前往?

这样一艘大船也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苏宝瓶见中行登野否认,也不追问。

“剑来!”

大婆娑罗声音平和,很快就见一名水手出现在等上舱顶的楼梯口,双手捧着一把剑,大婆娑罗抬起手臂,那把宝剑立刻出鞘,剑鞘依然在那水手的手中捧着,但里面的宝剑却已经脱鞘而出,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在中行登野手中。

秦逍震惊之间,中行登野却是想也不想,手握宝剑,剑锋已经直直向苏宝瓶喉咙刺过去。

乙支元磐和妍妍也都是骇然变色。

谁也没有想到,中行登野说出手就出手,简单利落。

他们没有想到,但苏宝瓶却已经想到。

长剑撕裂了空气,去势轻盈平和,虽然是杀人利器,但这一刻却全无宝剑刺出之际应该有的凶厉,也几乎在这一刻,苏宝瓶双臂抬起,稳定的两只手抱了一个虚圆,虎口相对化作一个圆环,而那把长剑的尖峰,就在圆环之中,寂静而僵硬地凌空静止着。

苏宝瓶双手抱圆,强行镇住中行登野这一剑之时,他身上的斗篷开始膨胀起来,随即如同海浪般迅速抖动起来,而中行登野的衣襟也是如同风中的碎花,纷飞飘动。

秦逍等人都是睁大眼睛。

他们当然看出来,无论是苏宝瓶还是中行登野,全身都已经是劲气弥漫,在别人看来这两位大天境都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姿势,一个刺出长剑,一个双手环抱成圆,几岁孩童都能做出的动作,可是这一刻蕴藏在其中的武学境界却是非比寻常。

一切都在那个虚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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