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第215章

作者:沙漠

“皇家双龙玉佩,宫中御造监所制。”李驼缓缓道:“其工艺自不必说,除了宫中御造监,民间很少见到此等工艺,而且御造监在技艺上有独到之处,民间即使能够仿造,御造监也能一眼辨出真假。玉佩是以山料黄玉所制,将军和诸位应该知道,山料黄玉又被称为玉中之皇,珍贵罕见,早在前朝时候,山料黄玉就被定为皇家之玉,民间百姓自然不能流通,就算是达官贵族,也绝不能使用山料黄玉。”

山料黄玉世所罕见,一般人是连见也不曾见过,更别提使用。

李驼方才拿出双龙玉佩,不少人还有些奇怪,寻思这玉佩怎地会是此等色泽,这时候才知道乃是山料黄玉所制。

“御造监以山料黄玉制作的双龙玉佩,只有皇帝才能佩戴。”李驼凝视将军道:“这枚玉佩,是否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第343章 皇子

双龙玉佩确实为皇家所有,而且只能是皇帝陛下随身佩带。

宫中的宝物,每一件都会登记在册,像双龙玉佩这样的皇家饰物,也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皇帝所用的饰物,自然是极其讲究。

从选择山料黄玉的材质,到设计饰物的造型,再由能工巧匠雕琢制作,小小一枚玉佩,从头到尾涉及到的人员至少有数十人之众,而且都是行业中最顶尖的师傅。

正因为工序繁琐,宫中其他宝物或许有人中饱私囊甚至偷窃,但双龙玉佩却绝对无人敢打主意。

除非是皇帝亲手所赠,否则绝不可能有人获取双龙玉佩。

但双龙玉佩代表的是皇帝的威仪,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佩戴这样的玉佩,皇帝也绝不可能将这样的饰物轻易赏赐给别人。

此时李驼拿出双龙玉佩,便是将军也是感到骇然。

“将军见多识广,自然能认出这枚玉佩并非伪造。”李驼凝视着将军,平静道:“将军如果觉得是我们伪造,可以找寻玉匠,只要有五年以上经验的玉匠,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枚玉佩绝非近些年才制作。”

四周众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大唐帝国的皇子竟然出现在西陵,而且就在这酒宴上。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些人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之中,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有些人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叫做李驼的大唐皇子突然站出来,无论真假,都将让西陵掀起滔天巨浪。

裴侍卿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看了看将军,神色难看至极。

“你这枚玉佩,从何而来?”将军终于开口。

他额头的细纹显得更重。

樊子期和白静斋今日当众发飙,然后隆重地推出了李驼这位皇子,而李驼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所有人亮明自己的身份,甚至拿出了很有力的证据。

这一切,当然是有意为之。

这伙人当然是想以此让天下人知道,先帝的血脉,就在西陵。

将军对于先皇帝传位给当今圣人的事情自然颇为了解。

两百多年来,大唐贤君如云,先帝德宗比起他的先辈们,无论是在文治还是武功上,都算不上出众,这并非德宗皇帝的庸碌,归其原因,便是德宗皇帝体弱多病。

能够立下赫赫文治武功,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盖世英明,有一个重要的前提,便是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有着旺盛的精力内安天下外开疆域。

德宗皇帝年轻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多病。

先皇帝虽然也曾生下皇子,但都夭折在襁褓之中,唯独留下了两位公主,也正因如此,帝国的储君直到先皇帝临死前才确定下来。

按照帝国的传承,皇帝无嗣,自然要从皇族之中另选贤者继位,先皇帝有兄弟三人,两位王爷都有资格承袭皇位,而满朝文武也一度以为新帝会从两位王爷之中选出。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德宗皇帝传诏立圣后夏侯为储君,满朝皆惊。

德宗皇帝这道诏书,当然是石破天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绝对不符合大唐帝国的传续,因此赵炎括等朝臣在诏书颁布之后,立刻上书,恳求德宗皇帝收回成命。

大唐帝国是李家的天下,德宗皇帝无嗣,当然要从李家挑选后继之君。

文人士大夫们要坚持的道统,至少在很多人看来,是属于正义之举。

但在京都,没有人能否认圣后夏侯在京都的力量,当德宗皇帝最后几年缠绵病榻之时,朝臣们从一开始反对圣后理政,到最后默认圣后独揽大权,这中间的过程,就是圣后力量体现的一个过程。

利用手中的力量,代替皇帝理政,朝臣们或许还能隐忍在心,当传位诏书颁布之后,赵炎括等朝臣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下去。

笔杆子和枪杆子是帝国最有力的两件武器,可是当这两件武器针锋相对的时候,笔杆子不堪一击,强势而霸道的枪杆子牢牢把持着京都,圣后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已经不听使唤的笔杆子投进火中,换一支更好使的笔杆子。

并非所有的文人士大夫都有赵炎括那些人的骨气和勇气。

随之而来的帝国内乱,固然是因为各地豪强心存私欲,但圣后得位不正却是各路诸侯骑兵的有力理由,是以当年以南疆慕容为首的各路起事兵马,在读书人的眼中,并非叛军,而是大唐帝国的忠臣。

如今李驼拿出双龙玉佩,自称是先皇帝血脉,此事一旦传遍天下,那么帝国必将迎来新的动乱。

至少在法理上,李驼如果真是先帝所生的皇子,那么他继承皇位远比当今圣人更有资格,而且从龙椅上将圣人拉下来,恢复李唐江山,那是许多人心中所想口中却不敢言的事情,一旦有李驼这位皇子出现,定将成为欲图恢复真正李唐江山的旗帜。

将军身处困境,但此刻却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至少在当下,无论李驼的身份是真是假,都绝不能承认他是大唐皇子。

李驼很镇定,收起玉佩,道:“不知将军可曾记得,二十六年前,先皇曾经巡边,来过西陵。”

“有这事。”将军还没有说话,不远处一名老者大声道:“那是德宗昌和六年,先帝巡视西陵,隆恩浩荡,西陵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那年兀陀还与我们交好,兀陀汗王带领各部族长专门前来西陵觐见先帝,那时候我正当壮年,亲眼见到了先帝的队伍,真是威风的很……!”叹了口气,道:“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

老者话声刚落,四周便有不少人感叹不已。

将军自然也记得当年先帝西巡之事。

二十六年前的西陵,完全在帝国的掌控之中,那时候的德宗皇帝正值壮年,虽然体弱,但效仿帝国历代贤君,离京巡边。

西陵苦寒之地,路途遥远,皇帝巡边,往往都只会前往北方。

但德宗皇帝选择了西陵,他是大唐历代皇帝中,第二个踏上西陵土地的天子,第一位便是征服西陵的武宗皇帝。

皇帝西巡,对西陵来说,自然是天大的事情。

在场许多人那时候还是盛年甚至少年,此时回想当年德宗西巡的盛况,都是心中感慨。

当年德宗在西陵逗留一个多月,将军当年还只是都护军中的一名低级将领,德宗巡视都护军的时候,将军更是第一次见到龙颜。

“家母便是在那时候得到先帝的宠幸。”李驼道:“先帝宠幸之后,亦曾想带家母回京,但家母乡土之人,不愿意远离家乡,更担心入京之后不懂规矩,所以恳求先帝垂怜留在西陵。先帝宽厚,并没有为难家母,家母这才没有跟随如今。但先帝对家母心有爱意,赏赐了双龙玉佩,家母当时不知双龙玉佩贵重,只以为是先帝留下信物以作怀念,便收下了先帝上次,一生都将这枚玉佩携带身上。”

李驼这番话说完,在场一阵死寂。

先帝生性风流,此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或许也正因为风流,壮年之时身体才会虚弱。

皇帝西巡,虽然有嫔妃跟随,但在西陵有一段露水姻缘,却也不是让人意外的事情。

而且李驼这番话,却很好地解释了双龙玉佩的来源。

皇帝随身携带的玉佩,除了皇帝赏赐,当然不可能为人所有,而双龙玉佩非比寻常,皇帝自然不会轻易赏赐给别人,可是如果与李驼之母有一段露水姻缘,心生怜爱,将双龙玉佩作为信物赏赐,那却也是大有可能。

李驼虬髯浓密,看起来三十多岁,现在看来,实际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

“既然令堂生下你,为何没有向朝廷禀明?”姚慕白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你如果真的是先帝血脉,就该上奏。”

李驼淡淡一笑,道:“家母虽然出生乡土,却并非没有见识。如果告知官府,凭借双龙玉佩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官府自然会立刻向京都禀报,而先帝自然也会派人将我们母子接回宫中。可是家母知道,如果我们一旦入宫,必然遭人轻贱,侯门深似海,皇宫内苑更是深不可测。先帝若是善待我们母子,后宫其他嫔妃看到,必会心生嫉恨,我们母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长叹一声:“比起宫中,留在西陵过普通人的日子,反倒更是平安,家母为我的安危考虑,自然不会将我的身份告知外人。”

“令堂如今何在?”姚慕白追问道。

“十一年前就已经过世。”李驼道:“直到家母去世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家母也从来不提。她临走之前,才终于对我说明了真相,毕竟她不希望我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家母还嘱咐,即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要老老实实待在西陵,不要生出其他心思,一生平平安安就好。”说到这里,李驼声音略有一丝哽咽。

将军一直没有说话,终于开口道:“双龙玉佩确实是皇家之物,可却不能证明这一定是先帝赐给你母亲,玉佩究竟是不是归你所有,也尚未可知。”目光冷然,淡淡道:“且不说其他,既然令堂嘱咐你不要生出其他心思,今日你又为何生出事端?岂不是有违母训?”

第344章 李唐江山

李驼似乎从将军的话中听到了某种可能,眉头略微舒展,凝视将军道:“因为大唐江山必须姓李!”

将军眼角微跳。

“先帝不是昏聩之君。”李驼很诚恳道:“将军应该知道,从太祖皇帝开创大唐江山,这天下从来都是姓李。先帝可以给夏侯一切,却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她。李氏皇族并非没有血脉,即使没有我的存在,李家依然有许多人存在,他们都中间,当然有文韬武略之辈,而李家的江山却没有传给他们,而是改姓为夏侯。”看着将军眼睛,一字一句道:“夏侯氏的江山,难道还是大唐帝国?”

将军微扬起脖子,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让李驼继续说下去。

“我身上流淌着德宗皇帝的血,虽然远在西陲,隐于民间,但却改不了我是李家人的事实。”李驼目光坚定:“李家的江山被人夺了,我身为李家人,难道视而不见?”他走到椅边,缓缓坐下去,沉默了一下,才认真道:“先帝不会传位给夏侯,我们都知道那份诏书是夏侯在先帝人事不知的时候伪造,毕竟当时妖后手中掌有玉玺,而先帝亦在她的控制之下。”

将军淡淡道:“没有任何证据,你无法证明那份诏书是伪造。”

“我确实没有证据。”李驼淡淡一笑:“将军,妖后篡位,让帝国陷入内忧外患之中,曾经威震四夷的大唐帝国,在她手中短短十几年便迅速衰弱。妖后这些年滥杀忠良,利用紫衣监里的那些爪牙,找寻各样借口,不但杀害无数忠于李氏皇族的忠良,甚至李氏皇族也被她大肆铲除。”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虬髯,冷笑道:“妖后用鲜血震慑群臣,让所有人对她心存恐惧,她和她的党羽控制帝国,奢靡无度,多少人敢怒不敢言,既然别人不愿意站出来,身为先帝血脉,我总该站出来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恢复李唐江山。”

樊子期却是向李驼深深一躬,道:“樊家将倾全族之力,效忠皇子,为恢复李唐江山肝脑涂地,虽万死不辞!”

便是坐在轮椅上的白静斋,也是向李驼微微低头。

“将军是大唐的名将,忠义可嘉。”李驼正色道:“今日,李驼拜将,只盼将军能够与我一道为恢复李唐江山倾尽全力。”起身来,向着将军深深一礼:“还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樊子期却也是向将军拱手行礼道:“将军纵横捭阖,世之名将,若能辅助皇子恢复李唐江山,定能一呼百应,到时候便是复国功臣,我大唐列为先帝有知,定会欢喜。”

“有将军统领西陵兵马,剑指京都,指日可待!”白静斋坐在轮椅上,亦是恭敬道:“还望将军与我等一道,共图大业!”

裴侍卿脸色发白,看着将军,拢在袖中的手不自禁颤抖起来。

如果将军真的相信李驼是先帝的皇子,如果他真的答应李驼帮着恢复李唐江山,那么对远在京都的皇帝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将军虽然并非帝国爵位最高的武将,但除了南院的那位老头子,放眼帝国,在军方却是无人能够企及他的威望。

帝国的军人,几乎都想成为将军的部下。

一旦将军真的效忠李驼,因此而引起的连锁反应实在是不堪设想。

裴侍卿心里很清楚,李驼这些人精心谋划,不但要控制西陵,甚至还要拉拢将军,而将军的态度对他们来说,极其重要,如果真的拉拢将军为他们所用,那远比手中拥有数万铁骑还要有用。

姚慕白和厅内的其他官员也都是看着将军。

“本将十四岁从军。”将军缓步走到一张椅边,一边一人立刻帮着将军摆正椅子,将军坐下之后,才缓缓道:“我是北方人,本是在北边戍关,后来立了一些小功劳,被调到了西陵都护军。我虽非西陵出生,但对我来说,西陵便是我第二个故乡,在这片土地上,有我无数的兄弟和部下葬身于此。当年撤回关内,都护军残部所剩无几,圣人下诏,赐名长生军,以示对这支兵马在西陵血战的表彰。”

将军突然提及往事,在场众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长生军入关之后,被调往沃野镇,而圣人对本将隆恩浩荡,加官进爵,甚至想让本将前往京都担任要职,甚至想调本将去富庶之地担任刺史。”将军声音平和,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不过本将恳求圣人让我继续戍边。圣人很奇怪,边关素来艰苦,为何我放下荣华富贵大好日子不要,非要执着于在边关?”

“其实道理很简单,本将是军人,要做的事情,就是保家卫国。”将军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我从军第一天开始,就是在边关卫戍帝国,所以我的敌人,从来都是觊觎我大唐疆土的外寇,而我的刀,也从来只会砍向外酋,不会对唐人下手。圣人召见我的时候,与我一番长谈,我还记得,当时圣人要赏赐我,让我想到什么尽管开口,最终我向圣人提出了一个要求。”

李驼神情肃然,身子挺直,就站在将军前面几步之遥,看着将军,一动不动。

“我恳求圣人,在我有生之年,无论国内发生何等战事,我都不会带兵平叛,我这一生,只想戍边守关,保障帝国的江山不被外族染指。”将军笑了笑:“这要求很是过分,身为大唐的臣子,君上有命,自然是无有不尊。但圣人豁达,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抬手抚须,凝视李驼道:“先帝下诏,传位当今圣人,这是先帝的圣意,容不得任何人怀疑,所为伪造诏书之说,无非是想祸乱天下的宵小之徒编造的谎言。”

李驼皱起眉头,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污蔑圣人的皇位来路不正,却又在这里冒充皇子,胡驼,你害得不是自己一个人,亦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党羽,而是天下百姓。”将军的神色渐渐冷峻起来:“圣人或有不是之处,但这十几年来,大唐并无大乱,百姓依然安居乐业。南疆慕容和当年那几路叛军也都偃旗息鼓,当年的内乱,让帝国元气大伤,大唐子民深受其害。胡驼,你是否是皇子,并不重要,如果你自认还是唐人,就该怜悯大唐百姓,不要让他们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如此才是真正为大唐江山考虑。”

将军称呼虬髯为“胡驼”而不是“李驼”,自然是已经表明态度,并不承认眼前这人是李氏皇族,更不是先帝血脉。

白静斋叹道:“如此说来,将军并不在意皇帝是不是正统?”

“本将在意的只是小民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将军虎目冷如寒冰:“谁要是想祸乱天下,就是本将的敌人,本将绝不会坐视不理。”

姚慕白向将军深深一礼,道:“将军心怀百姓,当真是国士无双。”挺直身板,单手背负身后,转视李驼,冷声道:“本官是西陵的父母官,只要有一口气在,也决不允许有人会乱西陵百姓,更不会坐视西陵百姓卷入战乱之中。胡驼,你冒充皇子,欲图谋反,本官要将你以及你的同党拘捕回京,交由朝廷发落。”

如今樊侯府甚至黑阳城都掌控在李驼和樊家手中,姚慕白这番话,似乎很是不自量力,甚至引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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