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漠
圣人倒是镇定，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从大殿内出来的老疯子。
诚如禀报所言，老疯子衣衫偻烂，蓬头乱发，那蓬松杂乱的头发和满脸的胡须，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乍一看去，还真如市井之中低贱不堪的乞丐。
老疯子显然对衣着毫不在意，或许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样貌到底有多不堪。
“令狐长乐在哪里？”老疯子四周张望，大声道：“刚才是谁喊我？”他目光扫动，虽然形如乞丐，但那一双眼睛却是犀利无比，所过之处，那些龙鳞禁卫被那双利刃般的眼睛扫上，便即感觉后背发寒。
陡然间，老疯子的目光穿过人群，终于停在圣人身上。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殿之外，清一色都是甲胄鲜亮的禁军将士，唯独圣人一身锦衣，显得十分特殊。
“你就是当年与令狐长乐一战的血魔郑千秋？”圣人双手背负身后，神色淡定，凝视老疯子道：“就是令狐长乐的那个手下败将？”
此言一出，便见得郑千秋身影一闪，站在最前列的禁军武士们便感觉眼前发花，虽然心知大事不妙，但却根本无法做出反应。
箭弩手们本来都是将弩箭对准老疯子，只待老疯子出手立刻射弩，可是真等到老疯子出手，箭弩手们才知道根本反应不及。
老疯子当真就如同幽灵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松穿过两列禁军的拦阻，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圣人身前。
所有人都是骇然变色。
以老疯子的身手，此时要取圣人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其实圣人驾临太极殿，禁军不少将士便觉得不妥。
如今的太极殿，可说是最为凶险之地，圣人以九五之尊驾临险境，勇气虽然令人钦佩，但此举却着实有些欠考虑。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老疯子并没有出刀，只是站在圣人前面，就宛若猎手在观赏自己的猎物一般，上下打量圣人。
圣人危在旦夕，但却依然保持着淡定，非但没有任何惊惧之色，嘴角还泛起一丝浅笑。
“你知道我是谁？”老疯子一双眼睛盯着圣人，“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当今之世，有能耐孤身闯入大唐皇城的高人，进出自如，除了令狐长乐，应该就只有兀陀大火神了。”圣人含笑道：“剑神对你可是推崇得很。”
老疯子诧异道：“你认识令狐长乐？”
“认识。”圣人点头道：“而且十分熟悉。”
老疯子却是嘿嘿笑道：“很多人都说认识剑神，还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我遇见不少，你可知道那些人的下场是什么？”
“自然都杀了！”
老疯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剑神和大火神是人世间最强的两大宗师，你们虽然有过对决，但却不是敌人，惺惺相惜，互相敬重。”圣人缓缓道：“如果有人借着剑神的名号招摇撞骗，败坏剑神名声，却被大火神遇见，大火神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老疯子闻言，眼眸中却是显出欢喜之色，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你这人很有见识。”但瞬间想到什么，笑声戛然而止，眸中再次显出冷厉之色，道：“你刚才说我是手下败将？”
圣人并不畏惧，反问道：“难道不是事实？”
老疯子冷声道：“令狐长乐在哪里？我和他再打一架，他未必能赢我。”
“你们再打一架，大火神依然是必败无疑。”圣人叹了口气，不等老疯子动怒，立刻道：“不过大火神如果找到天刀，那么便将是人间第一高手，剑神也不再是你的对手。”
“你知道天刀？”老疯子激动道：“天刀在何处？”
圣人笑道：“大火神前来京都，是为了得到天刀？”
老疯子道：“京都皇城中最大的宫殿便是人间，找到人间，就可以得到天刀。不过我在人间找了一夜，也没有看到天刀。我问你，天刀是不是在这宫殿里？”
“大火神，敢问一句，是谁告诉你说皇城内最大的宫殿便是人间？”
“石堡里的那个老怪物。”老疯子道：“老怪物派人要烧死我和小徒弟，小徒弟说要找到老怪物和他的部下，将他们全都杀了。我一直往西边走，先要找山中老人，然后遇到了小丫鬟，她有办法找到山中老人。那小丫鬟真是聪明，她带我在一个古怪的山上找到了那座石堡，那老怪物就在石堡里面。老怪物和他手底下那些人真是不堪一击，我一把刀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说到这里，似乎想到自己在石堡杀人的情形，竟然变得亢奋起来。
圣人虽然聪慧，但老疯子这一番话在她听起来，那就是颠三倒四，一会儿小徒弟，一会儿老怪物，一会儿又是小丫鬟，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从中她倒是抓住了要点。
老疯子竟然屠灭了山中老人。
圣人身边有魏无涯这位江湖通，还有紫衣监这样的暗黑衙门，不但对大唐境内的江湖势力很是清楚，对域外的一些势力自然也是略有所闻。
她知道山中老人是西域的一股神秘力量首领，传闻山中老人麾下有十八堡，而且蓄养了大批的童男童女，自幼训练，男子成人后清一色成为刺客，而女子则是训练成打探情报的高手。
魏无涯曾经就以山中老人来对比紫衣监，说过比起紫衣监的情报网西域山中老人的情报网其实更为强大，是以圣人对山中老人这个名字还是颇为清楚。
而且她也知道，山中老人神秘莫测，很少有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如果不是因为山中老人的势力远在西域，很可能会成为大唐之患。
只是她万没有想到，血魔竟然能找到山中老人，并且以一把刀将山中老人屠了。
血魔提及能找到山中老人，是因为遇见一个小丫鬟，却不知那小丫鬟又是何方神圣？
她询问血魔为何认为太极殿便是人间，血魔却提及山中老人，听起来两者风马牛不相及，似乎毫无关系，血魔是答非所问，但圣人却是已经明白，血魔找到大唐皇城来，恐怕与山中老人大有关系。
“大火神的意思是说，山中老人告诉你，太极殿就是人间，要找天刀，要到大唐皇城来找？”圣人看着老疯子，含笑问道。
第1823章 交易
老疯子道：“我砍下他脑袋之前，问他人间在哪里，他就是这样回答。他说天地之间，皆是地狱，只有大唐皇城最大的一座宫殿才是人间。只有出入人间的那些家伙过的才是人的日子。他说我要找人间，就该到大唐京都来找。”
“那么大火神觉得这座宫殿，是不是人间？”圣人抬头看向巍峨雄伟的太极殿，平静问道。
老疯子道：“我在里面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天刀。令狐长乐说过，找到人间，也就能找到天刀，既然找不着天刀，这里就不该是人间。那老怪物肯定是骗我。”他眼眸中显出怒色，道：“可是他的脑袋已经被我砍下来，那座石堡也被我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不然我定要再杀他一次。”
周围禁军们听到老疯子言辞，都是明白，这乞丐般的老家伙果真是脑子不清楚。
如果只是一个疯子那还好对付，可是一个武功出神入化的疯子，那就只能是让人感到恐怖了。
“他没有骗你。”圣人浅笑道：“这座宫殿确实就是人间。”
老疯子立时欢喜道：“那就好，既然是人间，天刀又在何处？”
“你找到人间，自然离天刀也近在咫尺。”圣人叹道：“你胡乱找寻，当然不可能找到。要找天刀，当然要先找到人间的主人。”
老疯子抬手一拍脑袋，似乎是恍然大悟，连声道：“不错不错，你说得对。”左右看了看，禁军们被他目光盯住，心生恐惧，却听得老疯子问道：“这座宫殿的主人是谁？赶紧去找他，让他过来，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人间。”
圣人笑道：“不用去找，我就是人间的主人！”
老疯子倒是干脆，伸手道：“天刀在哪里，给我！”
他如此直接，反倒是让圣人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老疯子语气不善，“你是人间的主人，天刀自然在你手里，将天刀交给我，我不烧人间。”
圣人叹道：“大火神虽然是人间至强者，但要得到一样东西，也不该是如此态度吧？天刀在我手中，我是天刀的主人，为何要将天刀交给你？”
“你给我天刀，我就不杀你。”老疯子很干脆道：“你打不过我，所以便要将天刀交给我。”
圣人摇头道：“天刀乃人间至宝，就等于是我的性命，难道因为大火神的武功高强，我便要将性命交给你？当年你与令狐长乐在昆仑决战，令狐长乐技高一筹胜了你，他比你强，难道他有恃强凌弱？”
老疯子低下头，想了想，片刻之后才道：“天刀真在你手里？”
圣人神色淡定，背负双手，微微点头。
“那你如何才能给我？”
“天刀在人间，自然按照人间的规矩来办。”圣人笑道：“我将天刀送给大火神，大火神又会给我什么？”
老疯子忍不住低头打量了一下子自己，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稍微看上去还有些价值的似乎就只有自己手中的一把刀。
这把刀是他在山中老人的石堡之中获得，削铁如泥，虽然不知这把刀的来历，但也算得上是一把上品宝刀。
但老疯子脑子虽然不清楚，却也明白，自己手中这把宝刀肯定远不能与天刀相提并论，自然也不好意思拿自己的宝刀去换天刀。
“你想要什么？”老疯子想了一下，看着圣人问道：“你想要什么交换，我都给你弄过来。”
他是大宗师修为，自视天底之下除了剑神，绝无第二人是自己的对手。
身为世间第二强者，世间万物，老疯子觉得都可以弄到手。
圣人倒也干脆，道：“天刀是我的生命，大火神想要天刀，自然要用性命来换。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要用大火神的性命来换，我只想让大火神帮我取几条性命而已。”
“你让我帮你杀人？”老疯子立刻明白过来，反倒是轻松下来，哈哈笑道：“说话算话，不许反悔，我帮你杀人，你将天刀给我。”
他还真担心圣人会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条件，陡听得圣人只是想要杀几个人，顿时心花怒放。
对他来说，这世间恐怕没有比杀人更简单的事情。
圣人颔首道：“只要你帮我取了三个人的脑袋，我立刻将天刀送给你。”
“三个脑袋？”
圣人叹道：“昨夜大火神闯进人间，一夜之间就杀了数十人，三颗脑袋对你来说难道很多？而且天刀何其宝贵，得到天刀，你就是世间第一人，难道区区三颗脑袋都不值？”
世间第一人！
这五个字却是让老疯子兴奋无比。
“好，你要杀谁？”老疯子迫不及待得到天刀，急问道：“你要杀的人在哪里？”
圣人却是镇定自若，微笑道：“大火神想得到天刀的目的，无非是想击败剑神令狐长乐。不过你现在无法见到他，等你帮我拿下那三颗脑袋，我便告知你令狐长乐的下落。”
“不错不错。”老疯子欣喜若狂，想到拿到天刀之后，可以与令狐长乐再决高下，一报当年落败之恨，连连点头道：“你这人不错，送我天刀，还告诉我令狐长乐的下落。”
“不过大火神也不必心急。”圣人道：“你要杀的三个人，都会自己来到京都，不必你亲自去找。只要大火神留在京都，用不了半年时间，那三颗脑袋都会送到你刀下。”
老疯子一听还要半年时间，顿时着急起来，马上道：“不等不等，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去给你将人头拿回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圣人道：“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送上门。大火神，最多也就半年时间，如果半年过去，他们没有主动送上门，我依然会将天刀送给你。如果他们早早赶到，那天刀自然会更早交到你手里。如果你愿意，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约定，你帮我杀人，我给你天刀，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老疯子想了一下，他已经找寻天刀二十多年，如今就差最后一步，无非是再多等半年时间。
“你要杀的人到了，立刻来告诉我，我去拿人头。”老疯子很痛快道：“找了一晚上，我困了，要去睡觉。”
圣人立刻吩咐道：“来人，给大火神安排住处，好酒好菜款待。”
身后便有太监答应，却不想老疯子已经摇头道：“我不用你们找住处，我就住在这里。这里是人间，我就住在人间。你让人送来酒菜，我饿了。”
圣人皱起眉头。
老疯子要住在太极殿，那以后如何召开朝会？
如今京都正是处于危难之时，不比从前，所以肯定要时常召集群臣举行朝会。
老疯子住在太极殿，自然无法在太极殿召开朝会。
“大火神，皇城之内有许多……！”圣人还要劝说老疯子另住他处，但老疯子却根本不理会，转身便往太极殿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懒洋洋地从殿门的缺口处进了去。
圣人眸中划过一丝寒意。
几十年来，从无人敢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
但她眸中寒意一闪而过，向澹台章岳吩咐道：“禁军撤下，太极殿的守卫也一同撤走，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太极殿百步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