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881章

作者:贼眉鼠眼

滕王这才明白李钦载的意思,道:“所以你才问本王究竟有几个儿子,是打算上表天子,将吴郡朱氏的田产分赐给本王那几个儿子?”

“差不多是这意思吧。”

滕王愈发不解:“好端端的为何将朱氏的田产送我?”

李钦载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道:“因为小婿想将滕王一脉打造成江南望族的示范样板,让七大望族在潜移默化和朝廷的有意引导下,慢慢改变如今江南土地兼并的现状。”

滕王惊了:“我滕王一脉何德何能……”

李钦载语重心长地道:“小婿当然知道您无德无能,但只要滕王一脉背后有天子和朝廷的支持,为天下世家望族树立正确的榜样,数代以后,滕王一脉必然有德又有能。”

滕王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何德何能”只不过是一句自谦而已,但在这位愚婿眼里,特么的居然觉得本王说的是实话……

李钦载话锋一转,突然又问道:“丈人可知,古往今来,天下最无法破解的阳谋是什么吗?”

“不知。”滕王冷冷回答。

李钦载缓缓道:“是‘推恩令’。”

“汉武帝时,诸侯势大,而君权渐弱,主父偃向汉帝上表,提出‘推恩令’,以削诸侯之势,而天下诸侯明知是朝廷对付他们的计策,却也无可奈何,最终诸侯之势渐衰,无人能应对此策。”

滕王点头,他又不是不学无术的废物,对“推恩令”当然不陌生。

随即滕王渐渐回过味儿了,低声道:“你打算对江南望族用推恩令?”

李钦载笑了:“准确的说,是先对滕王一脉用推恩令。”

“朱氏田产,天子分封滕王诸子嗣,朝廷对皇室宗亲立严法,每位宗亲子嗣名下所拥之地,不得超过两万或三万亩,若有超出的部分被监察发现,则苛以重税,罚没充公,并拿问究其罪。”

“世家望族和大地主们对土地的扩张,如今已算是被限制了,但他们已经拥有的土地还是太多,对朝廷来说不是好事,所以必须继续以温和的方式削弱。”

“‘推恩’便是最稳妥的做法,滕王一脉改封江南吴郡,滕王率先做出表率,高调分封子嗣,皇室宗亲分封土地受到严格的限制,所谓上有所偏,下必效之。”

“朝廷关于土地的政策会慢慢出台,尽量做到温和,政策针对的对象首先是皇室宗亲,对世家望族暂时不计,但这种明显释放出来的信号,世家望族不是傻子,他们会日夜解读天子的心思。”

“推恩令算准的便是人心,就算世家望族不愿遵从,但这些世家的族人子弟必然有自己的心思,本是家族掌握的土地,分封到自己的手中,从此花钱耗粮不必仰人鼻息,它不香吗?”

“推恩令出,世家望族必有争执内乱,人性贪婪,人心逐利,他们的内乱又不是朝廷干的,朝廷又没逼他们分封子嗣。”

“虽然朝廷对世家一语不发,但,大势已成,世家族长也无法阻拦。”

“总之,用皇室宗亲的示范,去影响世家望族的举动,朝廷可对世家一边示恩怀柔,一边施加压力,在不触及他们利益的前提下,让他们自己主动服从推恩分封……”

“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十年二十年后,天下土地兼并的隐患或可慢慢消除。”

“待天下世家望族皆服从朝廷的推恩分封后,朝廷再出台严法,正式立下规矩,从今以后,绝对不允许任何世家和地主拥地超过朝廷规定的数目,违者严究其罪。”

李钦咋看着滕王呆滞的表情,笑了笑,道:“这一切,便请从丈人的子嗣开始吧。”

“这件事若做得好,滕王一脉可保世代富贵,且会被历代天子信任,丈人,这可是一桩大功啊,想不想要?”

滕王呆滞许久,才渐渐缓过神来,目光复杂地仔细打量李钦载。

良久,滕王叹道:“不愧是陛下倚重的国器重臣,本王服了!”

顿了顿,滕王渐渐恍然:“所以,这才是你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根本办法?推恩分封,先削其势,然后立法严止,锁定世家之拥地,将天下剩余的大部分土地让给百姓农户……”

李钦载微笑道:“我这一代,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问题,交给下一代,下下一代去解决,最终的目标,是将世家所拥之地消除到朝廷可以容许的范围内,这个隐患才算彻底解决。”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替死背锅

推恩令,华夏上下五千年第一阳谋,史无争议。

名为“推恩”,实为“削势”,此计算尽人心,将人类的贪婪和逐利之心算得明明白白,诸侯纵知是计亦无可奈何。

这就是“阳谋”。

这条计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不费一文一兵,却用诸侯的利益为筹码,撼动了诸侯个人的势力。

说来与“借花献佛”有异曲同工之妙。

法既可许,分而食之,内乱骤生,诸侯之势陡消,族人子弟分势之后,诸侯对朝廷再无还手应对之力。

滕王越想越震惊,望向李钦载的眼神愈发复杂。

推恩令他当然知道,只限于书本上,没想到他这位女婿竟神奇地将它应用到现实里来了。

将此计首先用于大唐皇室宗亲,既没触动天下世家的利益,又给了世家一个非常强烈的信号。

微妙之处在于,世家偏偏还不能视若无睹,族中多有聪明人,他们自己会深刻解读天子的意图。

解读之后呢?

皇室都推恩了,你们敢不当回事吗?

朝廷再有意无意施加一点压力,比如暗示朝臣上表丈量清算土地田亩,把某个名下拥地超出规定数目的皇室宗亲拎出来严惩一下,诸如此类的压力,世家望族自会明白天子的意思。

与此同时,新大陆跑马圈地的巨大利益也大方地送给世家。

既示恩,又立威,连消带打之下,假以时日,大唐境内的土地兼并问题可以缓慢解决。

李钦载的这个主意很高明,不得不说,能被天子器重多年,终归是有点本事的,滕王不佩服都不行,至少他想不到,做不出。

“丈人,推恩令就从您家六个儿子开始了,切记莫踩红线,绝对不可超出数目,否则天子必会杀一儆百。”李钦载叮嘱道。

滕王笑了,他明白李钦载的意思,滕王一脉的推恩拥地,其实就是天子做给天下世家看的样板示范。

土地拥有多少,滕王并不在乎,有王爵在身,还怕世代子孙穷困潦倒?

但是如果此事能做成,滕王一脉便等于帮了天子一个大忙,以后滕王一脉定能慢慢被天子委以重任,渐渐走进朝堂权力中枢。

这才是滕王最心动的地方。

有权又有利,这个样板示范滕王一脉当定了。

“推恩令,推恩令……”滕王念叨半晌,感慨道:“站在臣子的角度,大唐得你为臣,实在是天赐之福,说你是国朝砥柱都是看轻了你,你注定名垂青史。”

李钦载笑吟吟地接受了老丈人的夸奖,随即一愣:“为啥只是站在臣子的角度?”

滕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站在人夫的角度,你与本王是一路货色,拒绝不了美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钦载惊了:“丈人,小婿奉旨下江南以来,一直都是清心寡欲,连美女的寒毛都没碰过,咋就不是好东西了?”

“反观丈人您在江南的举动……啧!”李钦载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滕王振振有词:“本王为了不让你做出对不起女儿的事,那晚在江州刺史府勉为其难收拾了十几个美人,你以为本王好受吗?”

李钦载鄙夷地道:“丈人,既然占了便宜,就大大方方得瑟炫耀,不要搞得好像吃了天大的亏,一副自我牺牲自我感动的样子,太恶心人了。”

滕王老脸顿时一红,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江南之事,事关本王颜面,回长安后贤婿莫与我女儿提起。”

李钦载假笑几声,这老纨绔真不是东西,平日里不是狗贼便是竖子,现在知道管自己叫“贤婿”了,这嘴脸真是……

“不行,丈人刚才又辱骂我了,回长安后一定会跟你女儿聊聊的,小婿忍不下这口气。”李钦载冷着脸道。

滕王皱眉:“贤婿要如何才能忍下这口气,然后守口如瓶呢?”

“我不知道,反正我生气了,两万贯钱都哄不好的那种生气。”

滕王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姓李的,老夫劝你要点儿脸,屁大个事儿,你竟开价两万贯?”

李钦载想想觉得也是,主要是老纨绔的脸面不值钱,开价太高的话,人家说不定一横心索性不要脸了,自己岂不亏大了。

于是李钦载立马改口:“一万贯或许能让小婿转怒为喜,不然小婿回到长安后不仅要跟金乡深聊,而且还会请几个嘴大的街痞无赖,将老丈人在江南的光荣事迹分成一百个章回,每日轮流宣讲。”

滕王怒视他,半晌,狠狠一咬牙:“五千贯,给老夫闭嘴。不然老夫索性不要这张脸皮,任你败坏便是,反正老夫这辈子也没什么好名声!”

李钦载黯然一叹,果然,他的道德底线比自己想象的更低……

……

深夜,滕王已离开帅帐歇息去了。

李钦载坐在烛台下,擦拭了许久的钓竿油光可鉴,又抓了一把粳米,掺入米酒搅匀,这是打窝必备的利器。

看着手里完美的钓竿,李钦载满意地点头,他对明日钓鱼的收获充满了信心。

以前经常空军,那纯粹是手气问题,来到鱼米之乡的江南如果还空军,那就说不过去了。

打了个呵欠,李钦载收拾好钓竿,伸着懒腰正要吹灯睡觉,帅帐外却传来冯肃的声音。

“五少郎,吴郡顾氏家主顾成章帐外求见。”

李钦载一愣,然后冷笑起来。

孩子死了,来奶了,有意义吗?

“告诉他,我已睡下,不见客。”李钦载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帐外沉寂片刻后,突然听到顾成章的声音。

“李郡公明鉴,江宁民变非我顾氏指使,实为顾氏族中一个不肖子弟私下所为,老夫断不知情,今日方知犯下大错,那不肖子弟已被拿下,老夫大义灭亲,愿交予李郡公严惩,顾氏绝无怨言。”

帅帐内,李钦载无声地冷笑。

长见识了,居然真遇到替死鬼背黑锅这种狗血事,作为望族家主,真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这该死的求生欲……

“顾家主请回,江宁民变之事,自有刑部和百骑司严查。我累了,恕不见外客。”李钦载隔着帅帐的门帘,语气淡漠地道。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罪无可赦

李钦载和顾成章都很清楚,民变的事不可能轻易揭过去。

民变平息了,事还没完。

朝廷必须会追查,而且一定会有很多人头落地,要杀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背后指使这一切的主谋。

今日民变刚被平息,李素节和薛仁贵领军回营,尽管李钦载什么都没说,但顾成章很清楚,这件事吴郡顾氏摘不干净了,也就是说,顾氏即将大难临头。

于是这才有了顾成章半夜来到帅帐外,毫无节操地推出一个族中子弟背锅的举动。

李钦载对顾成章的节操叹为观止,人居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跟他相比,李钦载感觉自己简直就是道德高尚的圣人了。

语气淡漠地拒绝顾成章之后,帅帐外又是一阵久久的寂然。

就在李钦载以为对方已悻悻离去之时,谁知冯肃却悄悄走进帅帐,站在他面前低声禀道:“五少郎,那位顾家主不愿走,人还跪在帐外。”

李钦载一愣,随即嘴角一勾:“跪在帐外?”

“是,顾家主到了帅帐外便一直跪着,刚才与您隔帘对话也是跪着的。”

李钦载悠悠地道:“看来这位家主已经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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