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729章

作者:贼眉鼠眼

所以当高句丽军报传到长安后,长安城沸腾了。

数十年世仇,今朝已雪。

作为这场灭国之战的主帅,李勣在大唐的威望已达到了巅峰。

无数百姓自发来到英国公府前,不需要国公府的人做什么,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外,面朝国公府的牌匾长揖一礼,表达心中的钦敬。

行完礼就走,不给国公府的人添麻烦,再咬咬牙掏几文大钱,打一坛浊酒,三五好友相邀,找个顺眼的地方一坐,斟满浊酒朝高句丽方向遥遥一敬,再说一句“英公壮哉”“大唐万胜”。

今日,是属于大唐人的狂欢。

长安城每座酒肆酒楼,每家客栈楚馆,每户权贵或贫寒人家,都在为大唐这场卓绝的大胜而欢呼,买醉。

朝廷的征战,本来与百姓无关,为了这场征战,百姓们甚至还要付出更多的赋税徭役。

可是当平壤城破的消息传来,百姓们仍然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一场举国物力人力相倾的国战,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

上午时分,当捷报已满城皆知之时,太极宫门悄然打开,李治传出了圣旨。

长安城接连三日取消宵禁,臣民共欢,贺东征大捷。

这道圣旨将长安城欢欣的气氛再次推向高潮,大街小巷敲锣打鼓,酒肆酒楼座无虚席,处处可闻“大唐万胜”的欢呼,还有大白天就已狂醉,踉跄倒地大睡的醉客。

隋炀帝没解决的事,太宗先帝没解决的事,在当今天子的手中解决了。

善战的名将,精锐的王师,以及千万农户咬着牙忍着饿贡献出来的粮草和劳力,还有不可阻挡的国势。

这一天,大唐帝国在华夏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瞬间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国公府前人来人往,许多百姓都来府门外行礼,李思文和李钦载父子俩又不敢怠慢百姓,于是索性等在门外,有百姓来行礼,父子俩便还礼。

一直到下午,行礼的人终于少了一些,李钦载累得不行,李思文嘴上严厉,但还是心疼儿子的,李钦载需要静养,怎能长久做此劳累之事,于是让下人推着李钦载回后院休息。

李思文不能走,除了应付门外的百姓,他还要应酬登门宾客,都是朝中的同僚和老将,更不能怠慢。

李钦载回到后院刚躺下,吴管家又匆匆赶来,一脸难色地告诉李钦载,东宫有请。

李钦载当即便坐了起来,神情颇为意外。

东宫?李弘?

回到长安后,听说李弘病重,李钦载本来打算去东宫探望李弘的。

他对李弘的印象不错,连史书都书以极高评价的这位太子,实际上人确实不错,谦逊有礼,不戾不傲,风度翩翩。

毫无疑问,这是大唐真正的精英教育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李钦载很乐意跟他打交道,只是外臣不宜与东宫过从甚密,李钦载才没有跟李弘产生太多交集。

李弘病重后,李治为了对外封锁消息,下旨封禁东宫,李钦载想主动探望也无门可入,没想到今日李弘竟主动召他。

收拾一番后,李钦载出门上了马车,朝东宫而去。

东宫虽被封禁,但李弘亲自宣召不一样,李钦载被查验身份后,便被禁卫放行。

进了东宫寝殿,李钦载见到了李弘。

李弘卧于床榻上,脸色很苍白,旁边几名太医一脸忧色地站着,还有几名宫女捧着药碗和热水,李钦载甚至眼尖地发现,有一名宫女双手还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盒子里装的竟是一颗丹药。

李钦载不由眼皮直跳,你们是生怕太子死得不够快啊,术士的丹药敢用在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身上,丹药里面是啥成分你们心里没数么?

殿内门窗被遮得严严实实,里面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李钦载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病榻上,李弘的头扭过来,望向李钦载。

李钦载躬身行礼:“臣拜见太子殿下。”

李弘朝他虚弱地笑了笑:“景初,久违了。”

李钦载也笑道:“年余未见,殿下瘦了很多。”

李弘苦笑道:“是我的身子不争气,辜负父皇母后和臣民了。”

吩咐宫人取来蒲团,李弘让李钦载在他病榻前坐下。

李弘咳了一阵,道:“高句丽捷报至,举国欢腾欣悦,英公不愧是我大唐名将,数十年世仇报矣,大唐再无强敌,可喜可贺。”

李钦载叹道:“殿下快点好起来,大唐已无强敌,但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还有星辰大海等着大唐去征服,这不是一代两代帝王能做完的事。”

李弘露出神往之色,喃喃道:“是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我听父皇说过你进谏的百年方略,真的是……波澜壮阔,若能亲身参与,死而无憾,可惜……”

“殿下不必悲观,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臣受的伤更重,几乎都快投胎转世了,结果还不是被救了回来,如今虽然说不上活蹦乱跳,至少也称得上奄奄一息……”

李弘赫然睁大了眼:“奄奄一息……”

然后李弘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后又剧烈地咳嗽,咳得力竭声嘶,苍白的脸色泛起不健康的潮红。

旁边的太医急忙上前诊脉,不时扭头用谴责的眼神瞪了李钦载一眼。

李钦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又嘴贱了,真的是情不自禁啊……

李弘缓过气后,摆手命太医退下,笑道:“跟景初聊天很有意思,就连身子都好了许多,你若常在我身边,想必我也不会如此短命……”

“殿下春秋鼎盛,何必……”

李弘摇头,道:“我已不讳言生死,景初何必拿话骗我,活不长就是活不长,我常年卧于病榻,生老病死已看淡。”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生死看淡

李弘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从出生就体弱多病。

如今的状况,不是突然病倒,而是常年累月病痛的爆发。

爆发的诱因是劳累,大唐东征,李治和朝臣们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高句丽战场上,对于国内的朝政,便交给了李弘。

太子监国本是一件好事,李弘是皇嫡长子,身份和名分都毫无争议,这一年来朝政也处理得可圈可点,没出过大问题。

大唐的历史上,新老交替都难免一番窝里斗,这是大唐从立国以来便存在的优良传统,可喜的是,在李治和李弘这对父子之间并不存在。

李治是贤明的君主,李弘是秉性纯良的太子,父子俩的相处很融洽,彼此之间从无猜忌怨恚。

如此难得的一道风景线,或许连上天都嫉妒了,于是,李弘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监国太过劳累,李弘本就虚弱的身子,在努力坚持了一年后,终于倒下。

李钦载看着虚弱的李弘,心底里浮起几分同情。

李弘是一个有志向有雄心的太子,从他这一年来努力监国看得出来,他也想像李世民和李治一样,做一个有作为有功绩的帝王。

李钦载为大唐描绘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宏图,李弘很动心,他很想去实现它。

可惜,李弘终归没有这个命。

“殿下的病……很严重么?”李钦载低声道。

李弘苦笑道:“太医们都说得轻松,但我是久病之人,自己的身子比谁都清楚,怕是时日无多了。”

顿了顿,李弘突然又笑了:“听说母后紧急将皇弟李贤召回了长安,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李钦载沉默叹息。

穿越者不是万能的,他也要面对人生里许多的无奈,在生老病死面前,帝王犹自无可奈何,李钦载有什么能力逆天?

李弘的病,是沉疴久积,是不治之症,以李钦载那点可怜的现代医学知识,发明个青霉素或许勉勉强强,但要从深奥的医学角度去救回李弘的命,他真的办不到。

“殿下宽心养病,不必想太多,只要殿下病愈,你仍是东宫之主,你的父皇和母后都无法换人。”李钦载宽慰道。

李弘笑了:“你以为我在乎太子之位被人抢了?哈哈。”

“我连生死都看淡了,岂会在乎这些虚名和权力?”李弘苦涩地叹道:“我在乎的是,无法亲眼看到大唐征服星辰大海的那一天。”

“景初,大海的尽头,是否真有那一望无际的平原农田,和数不尽的物产粮种?”

李钦载点头:“有,所以殿下一定要好好养病,一定要亲眼看到大唐的水师将那些物产和粮种带回来。”

李弘沉默片刻,苦笑摇头。

随即李弘又道:“我虽卧于病榻,但外面的事还是知道的。如今长安风云涌动,很多人都在争东宫之位,听说景初昨日在府外挂出了墨宝,上面写了‘不争’二字……”

“李显是景初的弟子,他又是皇嫡子,按说是有机会的,景初为何不帮他争一争?”李弘含笑看着他。

李钦载心头一惊,这位太子也是个精明人物,人家是病了,但脑子没病,不仅没病,他比绝大多数人聪明得多。

明明是别人争夺他的太子之位,他却表情平淡侃侃而谈,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主动提起这事儿。

说是对自己的病情绝望了也好,对虚名不在乎也好,还是他本人的胸襟气度宽广也好,李弘这个人确实不凡,他的不凡并非嫡长子和太子的光环,而是他个人的综合素质非常卓越。

沉思半晌,李钦载缓缓地道:“李显不适合当太子,至少目前不行。”

“他年纪太小,没经历过苦难,也缺少阅历,从小到大生活在蜜罐里,他若成了太子,却不识人间疾苦,对大唐社稷来说,不是好事。”

李弘颇为意外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景初是不想卷入争储的风暴里,所以刻意避开此事,没想到景初的眼里却是大唐未来的社稷安危,是我狭隘了,哈哈。”

李钦载也笑道:“怕事也是原因之一,臣习惯了安宁的生活,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尤其是储君之争这么敏感的事,臣和李显若参与进来,怕是会被卷入可怕的漩涡里无法脱身。”

李弘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方才轻叹道:“父皇的几个嫡子,其实都算秉性纯良,或许有一些坏毛病,但瑕不掩瑜,终归都是不差的。”

“景初若有闲暇,不妨认识一下沛王李贤,他也是个不错的人。”

李钦载心念电转,仿佛明白了什么。

李弘大约自知时日无多,于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遴选太子的继任者,显然在他心里,李贤比李显更合适。

所以李弘才会让李钦载去结识李贤,为的是将这场争储之战消弭于无形,让立储之事顺利交接,不给朝堂和天下带来动荡。

“臣遵殿下谕,若有机会,臣愿拜会沛王殿下。”李钦载躬身道。

李弘笑了笑,从枕边抽出一份奏疏递给他。

李钦载接过翻开,不由一愣。

奏疏上已有了李治的朱笔批示,上面的内容很眼熟,是李勣派人八百里快马送来的军报。

李钦载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弘。

李弘道:“军报是令祖亲笔所写,内容想必你都看过了,不知景初可有注意到,导致王师延误进攻平壤的原因,是因为北方天寒,军中出现了逃兵,而致军心渐乱,英公为谨慎起见,只好暂时放弃攻城,转而安抚提振军心。”

“臣昨夜已见过军报了。”

李弘悠悠地道:“关于军中逃兵之事,景初如何看?”

李钦载不答反问:“难道朝中有人要拿此事做文章?”

心中不由微沉,军中出现逃兵,若真要严格追究到底的话,李勣这位一军主帅怕是亦难逃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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