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513章

作者:贼眉鼠眼

牵着金乡的手迈过田埂,二人来到骆宾王面前。

骆宾王首先朝金乡恭敬行礼,口称“二夫人”。

先朝金乡行礼是合乎礼数的,当初骆宾王之所以拜在李钦载门下为幕宾,全因金乡的推荐,而李钦载那时很痛快地收下骆宾王,一来是初唐四杰的名头不小,二来,也是给金乡一个面子。

所以金乡算是对骆宾王有知遇提携之恩。

朝金乡行过礼后,骆宾王又朝李钦载行礼,这才起身苦笑道:“多日不见李县侯,您倒是在长安城混了个风生水起,在下远在庄子里都听说了李县侯的赫赫事迹。”

李钦载眨了眨眼:“这话是夸我吗?听着不太像呀。”

骆宾王认真地道:“当然不是夸您,在下是在暗讽……李县侯,下次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否与在下先商议一番再决定?身为您的幕宾,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听到您的消息,在下这个幕宾实在很失败……”

“失败就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若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模样长得迎人,我保管每天在你面前没话找话,你一个大男人,我跟你说那么多干啥。”李钦载翻了翻白眼道。

金乡不着痕迹地拧了他一下,然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骆宾王还是很有眼色的,先恭喜二人喜结良缘,然后朝李钦载使了个眼色。

李钦载会意,让金乡先回别院,他和骆宾王便沿着庄子的田埂慢慢散步。

“有事说事。”李钦载很直白地道。

骆宾王叹了口气,道:“在下作为您的幕宾,虽然您行事通常都是自己拿主意,甚少问在下的意见,但在下既然在其位,当然要谋其政,否则愧拿李县侯给在下的俸禄了……”

李钦载冷不丁问道:“我一直忘了问你,我每个月给你多少俸禄?”

骆宾王一愣,道:“呃,俸禄一事,是尊夫人定的,由李家账房支取,每月粮黍五斗,钱百文……”

李钦载算了算如今的物价,点头道:“也算不少了,足够你吃饱穿暖,省一省的话,每月还能咬咬牙逛一回青楼,那么问题来了……”

骆宾王急忙揖礼:“李县侯请说。”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李家每月给你的俸禄不少,你为何至今还是一副遭了灾的穷酸样子?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子,都是当初我刚认识你时穿的那一套吧?这么多俸禄,你连一套新衣裳都没置办过?”

骆宾王苦笑道:“家道中落,上有高堂,下有稚儿,在下不敢奢侈,俸禄大多都托人给了家小。”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以后每月给你涨百文钱,回头我跟府里账房打声招呼。男人养家糊口的同时,也莫亏待了自己。”

骆宾王感激涕零,长揖一礼:“多谢李县侯慷慨之恩。”

李钦载摸了摸鼻子道:“倒也不是慷慨,主要是你这副打扮太穷了,跟我站在一起让我很没面子,别人会笑话我的……”

骆宾王:“……”

想拍马屁都不知说啥好,天聊死了啊我的侯。

“说正事,找我作甚?”

骆宾王这才想到了来意,急忙正色道:“在下今日见李县侯,特为献一言,请李县侯斟酌。”

“你说。”

“在下以为,英雄不可无羽翼!”

第八百章 文人风骨

从古至今,幕宾谋士类人物都有一个通病,他们为主家谋事之时,野心比主家还大,自信心比主家还膨胀。

被聘为主家的幕宾那一刻起,就自动形成了意识,不管主家有没有想法,他都要撺掇主家支棱起来,最好是成功造反称帝。

不要问他为何无缘无故要谋反,问就是天生的使命感,是宿命。

李钦载听完骆宾王这句话后,凝视他许久没说话。

他突然想起骆宾王这人好像确实是个天生的反贼,历史上著名的《讨武曌檄》就是他写的,这篇檄文的文采简直炸裂,要不是题材不合适,李钦载都恨不得提前抄出来得瑟一下。

李钦载现在的选择是,要么自己百分百被谋反,要么把眼前这个煽风点火的货剁了,剁得稀碎一点,法医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观光兄,来,详细说说,你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的?先说说你的心路历程,我尽量跟上你的思路。”李钦载笑得和颜悦色。

李钦载的笑容看在骆宾王眼里有点瘆人。

但骆宾王还是挺直了胸膛道:“夫英雄者,借势而为,顺势而起,李县侯如今极得圣眷,然风光之外,四周仍然危机四伏,比如您与当今皇后已有嫌隙,此为祸患,不得不未雨绸缪……”

李钦载面色古怪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招兵买马,准备起事?”

骆宾王还没看出李钦载此刻的表情有多危险,径自道:“倒不是招兵买马,而是预做铺垫……”

脖子毫无征兆地被李钦载死死勾住,骆宾王一愣,垂头一看,自己的肋下不知何时竟被一柄锋利的匕首顶住。

“观光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李钦载笑得灿烂,但手下的匕首却更用力了几分,锋刃已透过了骆宾王的衣裳,直刺他的肌肤。

骆宾王大惊:“李县侯,在下为您谋略,您何故对我下此毒手?”

“我特么好好的县侯当着,家里是三朝功勋,我跟天子关系亲密无间,与兄弟无异,我的婆娘不是世家女便是宗亲之女,婆娘肚里还怀着孩子,你特么吃多了猪油蒙了心,竟然劝我起事谋反?”

“你特么活腻味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但你别把我拖下水。”

骆宾王呆怔片刻,突然尖声道:“李县侯你在胡说什么?谁劝你谋反了?我骆某人也是忠心不二的唐臣,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李钦载一愣:“你刚才说,英雄不可无羽翼,不就是劝我谋反的意思吗?”

骆宾王沉默半晌,缓缓道:“李县侯,您是当世有名的算学大师,您的那篇《滕王阁序》已流传天下,被读书人奉为至宝,可是在下还是有一句逆耳忠言必须要说……”

“你说,但尽量委婉点,我脾气不太好,太逆耳的忠言不但听不进去,还有可能杀人。”

骆宾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声道:“李县侯,你多读点书好吗?”

“我特么……”李钦载手里的匕首差点就打算给他来一记心飞扬,透心凉。

骆宾王飞快地道:“‘英雄不可无羽翼’,这句话为何从你耳里听出谋反的意思了?”

李钦载冷冷道:“你特么给我翻译翻译,什么特么的,叫特么的,‘羽翼’!”

“‘羽翼’,当今各家权贵,各大世家门阀,谁家没有羽翼?令祖英公足下,他难道没有羽翼?你看得见的地方,英公拥部曲两千余,各地田庄里的青壮庄户更是万计……”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英公名下的商队,商铺,田产,暗中清理各种麻烦的刀手刺客,各地折冲府和官衙的部将故吏等等,它们都叫‘羽翼’,李县侯,您听懂了吗?”

李钦载怔忪半晌,表情渐渐尴尬,顺势收起了手里的匕首,突然恍然一笑,亲热地搂住骆宾王的肩膀:“观光兄,原来这就是特么的‘羽翼’啊……”

骆宾王脸色铁青,使劲抖落了一下肩膀,试图把李钦载的手抖下去。

李钦载可不惯他的傲娇小脾气,强行搂着他的肩朝田埂边走去。

“咱俩是沟通有问题,不是我读少了书,不夸张的说,我的文采还是颇为不俗的,不仅惊艳了时光,还温柔了岁月……”

骆宾王冷哼道:“李县侯的文采刚才差点置我于死地。”

“是我右手的锅,文采是无辜的。”

李钦载哄了两句后,有点不耐烦了,幕宾怎么了?才子怎么了?我哄自家婆娘都没如此用心过,你一个大男人矫情一下见好就收,没完没了了还。

“你快点给我恢复正常,我快要翻脸了……”李钦载脸色有些阴沉,像堵住巷口敲诈小学生零花钱的高中生,这该死的压迫感。

骆宾王一激灵,文人的风骨告诉他,不能对强权摧眉折腰……

“李县侯,对不起,在下刚才说话太大声了。”骆宾王诚恳地摧眉折腰行礼。

“原谅你了。”李钦载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道:“详细说说,羽翼是咋回事?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有羽翼?”

骆宾王沉吟片刻,道:“在下在学堂闲来无事,将李县侯近几年干的事归纳了一下。”

“远一点的就说当初并州旱灾,然后出使凉州,近一点的就说番薯粮种,谏止封禅,以及最近的迎娶金乡县主等等……”

骆宾王叹了口气,道:“李县侯,您发现了吗?所有的事情,您都是在单打独斗,您以一人之力,独抗各方敌对势力,甚至独自承受皇后的怒火。”

李钦载皱眉道:“我可不是单打独斗,我的身边还有……”

骆宾王打断了他的话,道:“您是想说,身边还有刘队正等这些部曲吗?”

笑着摇摇头,骆宾王道:“他们只是你的护卫,是你性命的最后一道屏障,严格来说,他们只是挡在你身前的一面盾牌,却不是主动击敌的刀戟。”

“如果李县侯一直只依靠他们,以后遇到任何事,你永远都会陷于被动之中。”

第八百零一章 反派不可无爪牙

大唐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魏晋时期的风气。

李世民就十分向往魏晋时期,他的偶像便是魏晋时的书圣王羲之。

魏晋时期的民间惨不忍睹,但门阀权贵却过着仿佛天堂般的生活。

在权贵眼里,那是一个值得追崇的时代,名士狂放,文章风流,权贵们在雪地里煮酒,隐士们在终南山嗑五石散……

总之,何不食肉糜的权贵们眼里,魏晋荒唐且美好。

而魏晋的世家门阀之遗珠,也完美地被大唐继承了。

世家门阀就是一个个的小朝廷,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朝廷都无法撼动,李治和武后用尽一生,也只能堪堪做到削弱,而无法根除。

而门阀最重要的一个特征,就是主家麾下有数不尽的人才,这种人才在春秋战国时期叫“门客”。

主家势力越大,门客越多。

门客不是食客,他们不吃白食。必须要有某种异于常人的特长,而这种特长能够被主家所用,才有资格成为门客。

先秦之时的苏秦张仪,大唐的魏徵马周等等,他们都曾是门客出身。

英国公府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李钦载不是很清楚。

李勣那只老狐狸不会闲着没事把自己的家底到处乱说,哪怕是亲孙子也不行。

在这个年代,权贵门阀之家招揽门客,并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相反,哪家权贵若没有豢养门客,才叫真的不正常。

眼前的骆宾王,表面上是李钦载招募的幕宾,但论其本质,终究也属于门客。

“观光兄的意思,是让我大肆招揽门客,扩充势力?”李钦载若有所思问道。

骆宾王摇头:“‘大肆’二字,用得不妥,李县侯在朝堂上虽说不上举足轻重,但您圣眷尤隆,无数人的眼睛都盯着您,若真大肆招揽门客,无疑是给那些暗中的敌人双手送上把柄。”

“万一有人参劾您一条‘图谋不轨’,李县侯可真是说不清楚了,但您又不能没有门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遇事没有亲自上的道理,更没有单打独斗的道理,不仅没有抽身而退的能力,看起来也颇为凄凉落魄。”

“在下的意思是,可以少量招募一些人才,聚于李县侯帐下,平日以俸禄养着他们,一旦遇事,便能派上用场,无论是用间,刺杀,造势,替罪等等,这些人才都用得上。”

李钦载懂了,缓缓道:“也就是说,我需要几个帮我干脏活的呗,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违法乱纪的事情,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骆宾王苦笑道:“大约是这么个意思,但李县侯不必说得太直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您是君子,做的事情都是光明且坦荡的,那些不光明不坦荡,但又必须要做的,可以交给旁人,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李钦载沉默。

不得不说,骆宾王的提议对他这种并不怎么正义的人来说,委实有点动心。

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李钦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干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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