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33章

作者:贼眉鼠眼

然后李勣站出来,捋须沉声道:“竖子无状!报效君上社稷,只凭一颗忠心赤胆便可,不必非要拿项上头颅发誓,对与错,牵匹马出来试试便知真伪。”

众人闻言咧嘴一笑。

明着训斥孙儿,实际上已然为他开脱了,老国公终究还是疼爱孙儿的。

李治也笑了,与武后对视一眼后,笑道:“老将军所言甚是,李钦载为国献策,不必拿项上头颅说事,朕非暴君,总不能妄杀一位报效社稷的忠臣吧。”

“传旨,从校场牵一匹马来,并从军器监召两名铁匠,台前听用。”

宦官急忙传旨去了。

没多久,一匹颇为普通的战马被牵到台前,北大营有现成的军器监铁匠,两名铁匠也带着一群徒弟,端着铁炉锤子等打铁的工具赶来。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

李钦载命人抬起马腿,大致量了一下马掌的长宽,然后给铁匠画出了一张马蹄铁的图纸。

铁匠一眼就看明白了,立马开始生火铸铁,然后叮叮当当敲打起来。

很快四只马蹄铁打造完毕,淬水冷却后,送到李钦载的面前。

马蹄铁送到李治和武后面前,夫妻二人仔细打量许久,面色愈发古怪复杂。

如此简单的物事,竟能解决马蹄磨损这个千古难题。

前人智慧怕莫也有灯下黑的时候,千百年愣是没人想到。

在李钦载的指挥下,几名将士抬起马腿,让铁匠给马蹄钉掌。

叮当敲了一阵后,四只马蹄铁已牢牢地钉在马蹄上。

战马不满地长嘶一声,然后不停地摇头晃脑,迈步时四条腿也颇为不协调,似乎不习惯新穿上的鞋子。

然而战马只适应了片刻,便已渐渐习惯,迈步小跑已然与平常无异,节奏和步伐都正常起来,与普通战马不同的是,钉了马蹄铁后,马蹄落地的声音不一样了,有了明显的金属敲击质感。

君臣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大放异彩,人群渐渐躁动起来。

李钦载毫不意外,见战马已跑得很欢快了,于是朝李治行礼道:“陛下,何不命将士取些碎石沙土来,让战马从碎石上踏过,看看效果如何。”

李治连连点头:“准奏。”

校场上两万余将士,取碎石很快,没多久便在校场中央铺出一条碎石路。

一名骑士骑着那匹战马,策动战马从碎石路上来回跑了十趟。

下马再看马蹄,发现毫发无损,马蹄铁牢牢地钉在马掌上,战马从尖锐的碎石上来回跑了十趟也没伤到马蹄。

君臣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人人面露狂喜之色。

梁建方挺猥琐一老头儿,此刻竟红了眼眶,泪水在眼中打转。

苏定方用力握紧双拳,又松开,再握紧,显然心情很不平静。

李勣强自镇定捋须,颤抖的手却深深出卖了他的心情。

契苾何力是突厥汉子,性情最为直爽,见状忽然用拳头狠狠捶着自己的胸脯,仰天长叹道:“此物若早现世二十年,我大唐早已威服天下,什么高句丽,百济,什么吐蕃,吐谷浑,马蹄踏处,皆为唐土!”

李治的心情也分外激荡,紧紧抿唇,眼睛死死盯着那匹钉了马蹄铁的战马。

良久,李治忽然道:“老将军,大唐如今军马若何,每年折损若何?”

李勣垂头道:“陛下,自贞观以来,太宗先帝在陇右兴马政,千里之地设八坊四十八监,至龙朔元年,大唐计成马幼马近七十万匹,可用军马者近三十万匹。”

“战马虽多,然折损太高,每年除了病死饿死的马近万匹外,最大的折损莫过于马蹄磨损而废矣,其数每年已达近三万匹。”

“每匹战马三岁可上战场,然最多用三四年,便不得不从战场退下,只因马蹄已磨损受伤,不可再用。”

“一匹马的寿命通常二十年,战场上却只能用三四年,其中折损之巨,委实令人惋惜,亦是我大唐莫大的损失。”

李勣说完深深地看了李钦载一眼,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分不清是骄傲还是感伤。

李治也深深看了看李钦载,又道:“若李卿所造马蹄铁推广军中,老将军,今后当如何?”

李勣一顿,忽然激奋地大声道:“若如此,今后,我大唐骑兵将无敌于天下,马蹄踏处,皆为唐土!”

一句话仿佛点燃了老将们久抑的情绪,轰的一声,老将们纷纷披甲拜道:“马蹄踏处,皆为唐土!大唐万胜!”

薛仁贵眼含热泪大声道:“陛下,臣愿代大唐将士为李钦载请功,一只马蹄铁,能为大唐平增战马数万,大唐骑兵从此再无后顾之忧,此功之巨,可垂青史!”

第四十五章 可怜白发生

薛仁贵带了头,旁边一众老将亦如梦初醒,急忙附和。

唯独李勣淡定状捋须不言不动,仿佛睡着了似的。

这个可以理解,内举避亲嘛,帮孙子向天子要赏赐,未免太不要脸了。

别的老将可就不避讳了,纷纷向天子请功,请求天子封赏李钦载。

在一片请功声里,李治含笑看着李钦载,武后的目光也颇为赞许。

“陛下,人才难得,李钦载为国献神臂弓在前,献马蹄铁在后,两桩事皆对大唐社稷有莫大的功劳,不封赏说不过去呢。”武后看了李钦载一眼,笑吟吟地道。

李治点头,笑道:“皇后所言甚是,有功不赏,非明君所为也。”

李钦载暗暗皱眉。

当官什么的,可不是他的本意。

家族已经够显赫了,只要李家以后不作死,李钦载完全可以躺在大树底下乘凉,没必要弄个官职在自己身上,没来由地多了许多官场束缚。

明明是一只自由自在奔驰在草原上的二哈,何必给自己套上缰绳?做一只脱缰的野狗不香吗?

而且,当了官便算入了官场,官场便难免卷入各种大大小小的是非里,李钦载可不觉得自己的智商能跟那些史书上留名的老狐狸们比。

总的来说,当官是弊大于利的,必须推辞掉。

正在暗暗着急时,李勣却忽然道:“陛下,孙儿无状,行止荒唐,偶有正当之举亦是本分,只能说以微末之功抵以往劣迹而已,此子不该封赏。”

以李勣的立场,说这番话倒也合适,而且此时此景,他只能这么说。

李钦载顿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急忙道:“陛下,爷爷所言有理,臣多年荒唐,劣迹斑斑,长安城里臭名昭著,实不能委以官职,败坏天家名声,损坏皇家威仪。”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哄笑声。

苏定方笑得直抽抽:“小子倒是实在人,难得对自己了解如此清楚,所言更是句句实话。”

李勣气得脸都绿了,情不自禁一脚踹去。

你特么自谦就自谦,也不必自谦得如此过分吧。

天家夫妻二人也笑得不可自抑,武后扶着李治的胳膊,笑得泪花儿都出来了。

李治笑过后,摇头叹道:“李卿纵是推辞做官,也不必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

李勣羞愧道:“陛下恕罪,老臣家门不幸……”

李治沉吟片刻,道:“看得出李卿不愿为官,性子嘛,确待磨练,然有功不可不赏,可任致果校尉,算是朝中先留个名吧。”

李钦载眨眼,没弄清楚这个“致果校尉”是啥官儿。

李勣却突然拍了他一下,怒道:“还不谢恩!”

李钦载只好长揖拜谢:“臣谢天恩。”

武后含笑看着李钦载,道:“李家麒麟儿果然不凡,今日算是亲眼见识了。往后若有什么新念头新物事,定要拿出来,不可遮掩,天家不会亏待你的。”

李钦载尴尬地连连应了。

……

天子点兵不过是个形式,北大营将士按流程走了一遍后,李治和武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回城的马车,李钦载终于忍不住问道:“爷爷,致果校尉是干啥的?每天要应卯吗?”

李勣哼了一声,道:“不学无术的东西,连朝中的官制都弄不清楚。”

“致果校尉是七品武官,而且是个武散官,不必应卯入军,只是给你挂了个七品官的虚衔,陛下说过了,先给你在朝中留个名,大约也是看出了你不愿为官的想法,没有勉强你。”

李钦载长舒了口气。

武散官啊,还好还好,自己扛得住。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老夫倒是奇怪,你为何不愿为官?”

李钦载苦笑道:“孙儿胸无大志,只想做个废物……”

李勣两眼怒睁,李钦载立马改口:“孙儿志不在庙堂,志在山水,欲效魏晋雅士,隐于山野,一生淡泊,只问天道。”

李勣冷冷道:“这不还是个废物么?”

“爷爷此言差矣,孙儿至少能做个文雅点的废物。”

李钦载好奇地看着他,道:“孙儿刚刚看出来了,爷爷似乎也不愿孙儿做官,为何?”

李勣沉声一叹,道:“李家已经够显赫了,若欲家族百年不衰,当知‘藏拙’,风头太显,对李家,对你,都未必是好事。”

犹豫了一下,李勣又道:“今年开春后,老夫听说陛下患了风眩之疾,常常目不能视,夜不能寐,三省奏疏常由武皇后代为执笔行批……”

沉沉一叹,李勣担忧地道:“说是‘代笔’,谁知奏疏行批究竟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武皇后的意思?妇人若当政,何异牝鸡司晨,长此以往,朝中恐有大变故。”

“李家三朝功勋,难免树大招风。在这风急浪骤的关口,更须谨慎藏拙,免生事端,所以,老夫实不愿你当官出风头,陛下若顽疾难愈,朝堂怕是不安生了。”

李勣看着他,忽然赞许地笑了:“不过你有巧思造出神臂弓和马蹄铁,是好事,大丈夫当报效家国,老夫不介意你出此风头,可以不当官,但不可不报国,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孙儿明白。”

李钦载沉默半晌,道:“爷爷,藏拙谨慎非万全之策,麻烦来了是躲不过去的。”

李勣点头,不觉露出迟暮之色,疲累地叹道:“老夫老矣……”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李钦载定定看着李勣,心中不由黯然。

这位戎马一生的名将,确实老了,家族兴衰扛在肩上,扛了一辈子,他已扛不动了。

一位快七十岁的老人,应该做些什么?

应该在下棋,应该在带孙儿,应该打太极拳遛弯儿,应该尝遍世间美食。

可以做很多事,唯独不该再苛求他背负家族兴衰的责任,那是后辈该做的事。

良久,李钦载忽然道:“爷爷,孙儿除了神臂弓和马蹄铁,其实更厉害的是自创了几道不错的菜,明日孙儿做给爷爷吃,好不好?”

李勣一愣,然后展颜笑了:“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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